走在前往英山的官道上,这官道不过三大步宽阔,标准的乡村土路,道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灌林,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微风中混合着泥土的芳香,此刻正值晚春,灌林之中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好,或紫或黄,香气扑鼻,引得五彩缤纷的蝴蝶蜜蜂飞舞其间,好一派自然和睦的春意盎然之象,全然没有后世被过度采伐和工业污染后的凄凉景象。
按理说徐皓月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领略着身边的青葱翠绿,心情应该是很好的,可当他看到路上三五成群的流民,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沿途都有携家带口的流民在官道上行走着,他们面黄肌瘦,双目呆滞,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活物,身上衣裳褴褛,脚下大多都是赤着脚,稍好些的有双破烂草鞋穿着。孩童们骨瘦如柴,几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哭声震天,但他们的母亲袒露出干瘪的胸部,却是一滴乳汁也没有。
徐皓月和赵匡胤、赵匡义两兄弟骑马走在中央,田重进等四人步行散在四周护卫,甚是警惕的看着这些流民,看到如此惨状,徐皓月曾经想把身上的干粮和水分给他们,但却被赵匡胤拦住,“先生慈悲心肠,只是这一路上流民不下千人,你给了一个两个,还能给三个、四个吗?饥民太多,你给出去一点吃的,定会遭众人哄抢,得到吃的会被人群踩踏而死,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徐皓月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么?”
赵匡胤马鞭一扬指着缓缓前行的流民队伍说道:“此股流民行进有序,看样子是有人收拢的流民。南人文弱些,这股流民要是在中原,早就暴起,强者则弱肉而食了。”
徐皓月这才明白过来,五代十国年间乃是历史上最为黑暗暴力的年代,人人信奉武力至上,只要武力强盛,下克上是常有之事,而百姓之间也是弱肉强食,大灾大战之年,一群饥民之内,往往都是老弱先被吃掉,强者才能生存,丛林式的生存法则在这个年代演绎到了极致。不过南唐向来富庶,民风也不及中原骠悍,所以南唐地界里发生弱肉强食的机率还小一些。
不过南唐富庶,境内的流民尚如此凄惨景象,中原等地的流民饥民的惨况更可想而知。在乱世之中,不想被人当食物吃掉,更不想活活饿死,最好的出路就是跟着那些节度使、将军当兵,流民蚁聚依附,将军裹挟兵士为恶,是以恶性循环之下,朝代更迭更加频繁,法纪更加败坏,民无保障只能靠自己,才会重复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悲剧。
“有人收拢流民?”徐皓月不解的问道,看着和自己并骑而行的赵匡胤说道:“这些流民不下千人,什么人会收拢这些流民?”
赵匡胤微微一笑说道:“兴许有人招募流民充军,又或许世家大族招募流民开垦种地,流民众多,随便给些散食即可,到比精壮农汉花费少些,一些世家大豪常在此时招些流民开山开地,有时候养上数千丁口不在话下。”
赵匡义在身后冷笑道:“先生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么?怎么这些粗浅道理都不明白?”
徐皓月嗯了一声说道:“我才下山不久,这里人情世故与山中不大一样,所以不明白不奇怪。倒是赵二哥见此人间惨象还能安坐,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赵匡义闻言大怒:“你……”但被赵匡胤使个眼色,后面的恶语又只得压下,气鼓鼓的瞪着徐皓月,而徐皓月却大剌剌的不予理会。
正当徐皓月看着道上行走的流民惨况心哀不已的时候,身后稍远处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扬鞭大呼道:“再走五里地有粥水棚!便有上好粥水将食,快行吶!”这骑士一身黑衣家丁装扮,从徐皓月、赵匡胤一行人身边驰过的时候,略略回头望了几眼,但也没有停歇,一路远去。看来赵匡胤的话是对的,这些流民真是有人招募的。
徐皓月闻言心头一松,但见道边几名妇女带着孩童实在可怜,还是不顾赵匡胤劝阻的话语,跳下马来,从怀中掏出干粮和皮革水袋走上前去。
赵匡义甚是不满的喊道:“喂、喂,我大哥的话你没听清吗?给不得的!”
徐皓月回头沉声道:“乱世之所以是乱世,乱的不仅仅只是世道,归根到底是人性泯灭、道德沦丧。想要让大家开始捡回失去的人性和道德,应该有先行者,我愿意做第一个。”说完不理会一脸错愕的赵匡义,径直上前送食水去了。
几个饥肠辘辘的妇孺得了食水,自然是欣喜不已,连连磕头拜谢,但接着果然如赵匡胤所说,几个身体稍微强壮的流民缓缓围了上来,眼中冒着原始野兽的目光盯着几个妇孺手中的白面馒头,直咽口水,看来只打算徐皓月转身离开,便要上前抢夺。
徐皓月也察觉不对,转头冲着那几人厉声喝道:“前面便有吃的,你们走快些便能吃到,为何要抢这些弱小妇孺的?”
那几人麻木不仁,不理会徐皓月的话语,只是盯着那几个妇孺,也不离开。徐皓月踏上一步拦在那几个妇孺身前怒道:“身为男儿,不能护得老弱妇孺周全,已是愧事,还想要抢夺那一点点吃的,你们的良心何在?”当下将马匹拉了过来,让两个体力最弱的妇孺骑到马上,跟着冷眼看着周遭的流民说道:“人之所以称为人,乃是在危难之时能相互帮扶,强者不行强者该行之事,与禽兽何异?我只有一匹马,的确救不了所有的人,但我会尽我所能,做人当心中无愧无憾!”说完又接过一名妇孺手中的孩童背在背上,跟着又抱起一个,护在几个妇孺身边,冷眼看着一众流民,缓步前行。
赵匡胤捻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徐皓月的举动,跟着眼中精光乍现,冲着身边的四大护卫喝道:“上前把食水给老弱妇孺!”跟着自己也下马将食水给了出去,四大护卫轰然领命,纷纷上前将自己的食水给出,赵匡义目瞪口呆喃喃说道:“都疯了,几个贱民值得如此礼遇么?”他不下马,依然在马背上安坐,却见赵匡胤等人上前去将食水给出后,照着徐皓月的样,或抱或背,将一些弱小背起,护着身边的老弱前行。
说也奇怪,不少流民看了纷纷效法,或背或扶,将身边的人扶着前行,加入的人越多,声势越加浩大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民队伍之中,居然开始传出了欢声笑语。人就是这样的奇怪,联想到后世人性也是自私自利,遇到事情都没人出头,常常会有一车乘客坐视小偷偷盗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的奇闻,和如今五代十国的人似乎差不多的冷漠。不过人皆有恻隐之心,只要有人领头,定会有人跟从。
赵匡义默默的看着一众流民渐渐笑逐颜开,少数私心杂念甚重的人只能跟在后面,心中一震,脸上红了一阵,低着头也下了马背来,照着赵匡胤的做法去做,起初赵匡义有些难为情,但见得了自己食水的孩童,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感激崇拜的眼神,到让他的虚荣心得到小小的满足,他也忍不住将孩童抱起,加入到帮扶的行列之中。
赵匡胤看着赵匡义的举动,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说得对,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乱世之所以是乱世,人心离乱才是根源,重新收拾人心,广布仁爱于天下,才是大丈夫该做之事,刀兵再强是唤不回人心的。”
赵匡义嗯了一声说道:“大哥说的是。”跟着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徐皓月,他奇道:“大哥,你说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古怪想法?”
赵匡胤摇摇头说道:“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
队伍行出五里地,果然在一片山坡之上,一个粥棚出现在眼前,一面挑旗上大大的写了个“英”字,赵匡胤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英氏在招募流民,手笔不小啊。”
赵匡义点头说道:“这边过去,也只有武王山庄能收拢这么多的流民。”
众流民见到粥棚,齐声欢呼,扶老携幼的上前领取粥水,穿着英氏黑色家丁服饰的十余名大汉呼喝着让众人列队依次领取,他们也发现奇怪之处,这支流民行伍并无争抢之意,老弱先行领取,倒是省了不少事。
徐皓月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欣然一笑,回头看了看赵氏兄弟,笑道:“赵大哥,赵二哥,咱们接着赶路吧。”
赵匡胤正待答话,却见身后不远处冲天的尘土扬起,看样子似乎有大队骑兵到来,他微微皱眉低声吩咐四大护卫戒备。徐皓月也察觉到,抬眼望去,果然只见官道上百余名身着皮甲手执长刀的骑兵飞驰而来,几个擎旗骑兵所执大旗上大大的一个“唐”字甚是醒目,只听田重进小声说道:“是唐军的骑兵。”
唐军的骑兵?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徐皓月心中暗暗纳闷,只见众骑兵飞驰而近,当先一名骑兵军将身着铁甲铁盔,带领手下骑兵缓缓将众流民围住,众流民见官兵到来都是惊慌失措,甚是害怕,想来平时官兵和强盗一样的作恶。那铁甲军将纵马上前厉声喝道“本将军奉命稽查中原探子,众人不许妄动,妄动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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