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萧云贵听了侯裕田的话后轻轻咦了一声,张国梁以下被俘清军将官的名单早有左宗棠呈报给他,冯子材的大名赫然在列,萧云贵是早就知道的。
西殿太平军对待清军俘虏向来就是官兵区别对待的政策,一般把总以上的清将多是斩首示众。原因很简单,这些清军将官多是对满清忠心耿耿之辈,而且他们很多人手上也都沾满了太平军民百姓的鲜血,许多纵兵为祸、烧杀抢掠的事就是这些人干出来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再者这些人手下拉拢了一批兵痞死忠在清军中控制兵马,不除去他们,被俘的清兵很多人都不敢加入太平军,转化俘虏上会存在困难,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把清军被俘的兵卒转化过来,成为太平军的补充兵源。
最后就是为了平息太平军中的愤恨,两军厮杀前,其实大家只是各为其主,说有多大仇恨还谈不上,但随着战事推移,厮杀惨烈之后,越杀越有恨,仇恨就这样在兵卒之间传染开来,历史上经常有破城之后,胜利者屠城的例子,当中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普通士卒要泄愤,主帅需要让士兵的仇恨得到宣泄,否则他的兵也会不好带。
苏州一战太平军死伤甚重,但入城后还要救助城内的百姓,很多太平军兵将都憋着一股邪气,当日抓住张国梁后,众将就吵嚷着要把张国梁一群清军兵将全都杀光泄恨,张国梁等首恶更是要当众点天灯,以示惩罚。
但当时萧云贵还是暂时把这些人压了下来,一来西殿要忙于解决苏州瘟疫的事,无暇搞什么大屠杀,二来萧云贵就是看到将官名册里像冯子材这样的人也有,起了招揽之心,所以只说将来要献俘天京,把张国梁等人押赴天京明正典刑,众将才安稳下来。但这个时候侯裕田跑出来求萧云贵放了虎坤元和冯子材两人,的确让萧云贵有些为难,原本还以为对侯裕田有恩的是普通兵卒,但没想到是这两人。
虎坤元乃是四川成都人,字子厚,原本是向荣手下将领。父虎嵩林,也是清军大将。咸丰初年,虎坤元就以湖南游击调广西剿匪,从向荣战紫荆山,攻永安,解桂林围并有功,官至守备,后随张国梁堵截太平军,在苏州被俘。
冯子材字南干,号萃亭,祖籍博白,生于钦州沙尾村,也是客家人。早年冯子材也是天地会的成员。咸丰元年,树旗反清的广东天地会领袖刘八率部众万余人进攻博白,冯子材趁机投奔这支队伍。随后刘八进攻博白失败,冯子材拉出部众千人,投降知县游长龄,并被改编为常胜勇营,积极参加镇压粤桂边界的起义军,积军功擢升至千总。后随向荣围剿太平军起义,一路尾追到江南,官至游击。
两人的经历洪韵儿也和萧云贵说过,虎坤元后来是死于太平军手中,冯子材却成了抗法英雄。不论冯子材后面成就多高,现在他们和太平军是死对头,就算冯子材想要归降,但太平军中有不少原天地会的会众,那些人只怕也不会答应一个叛徒加入太平军的吧。所以萧云贵一直犹豫不决,没有杀张国梁等人,也没有放了他们。
见萧云贵沉吟不语,侯裕田跪下恳求道:“西王殿下,属下知道虎、冯二人所犯之罪甚大,但属下从前身受两人恩惠,又不能见死不救,属下愿意以命偿命,只求西王放了他们两人。”
萧云贵大怒,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侯裕田怒斥道:“侯裕田你糊涂!他二人所犯之罪乃是对抗天兵,杀害我天国兵卒,乃是公事!他二人从前对你有恩,乃是私情!岂可徇私而费公?!还有你在道州被俘之时,我萧朝贵对你就没有活命之恩了么?!你拿命去给虎坤元、冯子材还恩,拿什么还我萧朝贵的恩?!帐外跟你一起出身入死的的兄弟之恩,你又用什么来还?!嗯?!”
萧云贵怒气勃发之后,声如震雷,把侯裕田吓得面如土色,拜倒在地上不敢抬头,萧云贵蹲下身接着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两人都是汉人,却帮着胡人来杀自己同胞,如此数典忘宗,杀一百次都不为过!你让本王放了他们?战死的那些兄弟会怎么看我们?!”
侯裕田不敢说话,拜伏于地泣不成声,萧云贵站起身怒道:“出去召集人马准备动身,少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似的!”
侯裕田站起身垂手哽咽道:“西王和天国大恩属下无以为报,属下为天国复汉大业自会至死方休,以报西王大恩!”说罢抱拳一礼转身便出去了。
萧云贵走了几步,压下心中怒气,只觉得国人就是这点不好,很多时候公私不分,喜欢掺杂个人恩怨在里面,像侯裕田这样夹杂个人恩怨在公事上的大有人在,萧云贵身为西王,当然不能答应侯裕田的这种请求,否则将来会很麻烦,人人都来求情,那他这个西王也就不用当了。
不过对于虎坤元、冯子材这些清将,萧云贵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等到上海战事结束之后,他回到苏州会一个个的提审他们,看看这些人对自己的罪过有没有清醒的认识,要是这些人能够幡然悔悟,愿意跟随太平天国造反,萧云贵可以接纳他们,毕竟从前是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但要是挑明了大义名份,他们还是执迷不悟,萧云贵不介意送他们去天京明正典刑,反正萧云贵手上提前殒命的历史人物也不在少数,骆秉章、邓绍良这些人都已经提前了账,萧云贵不介意再增加一个还没出名的冯子材。
侯裕田离开之后,又有人求见,却是水营大将陆顺德,这次出征萧云贵打算把水营也带过去,围歼广东水师之后应该能有船只俘获,水营的人马便能接手,而且有了水军加入,战事也能顺利一些。
陆顺德带着一个人进到帐中,两人一齐向萧云贵行礼后,陆顺德道:“西王殿下,这人便是江南水上义盗赵七兄弟。”
萧云贵哦了一声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赵七兄弟啊,前些日子本王一直忙于在城内处理瘟疫之事,让赵七兄弟在城外等候多日,是本王怠慢了。”赵七等人那日跟着姚远到了浒墅关后,姚远便将他交给陆顺德接待,由于苏州城闹瘟疫,太平军实行了严格的隔离制度,陆顺德便安排赵七等人在城外大营内暂住等候,今日西王出城来,陆顺德便带了赵七前来相见。
赵七见西王雄壮威猛,一部大胡子甚至威武,但说话却很是客气,一点王爷架子也没有,顿时心生好感,虽然在城外等了几日,但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当下抱拳道:“西王殿下为救苏州百姓,不惜以身犯险,赵七十分敬佩,这些天听了附近百信的传言,都言西王和太平天国就像活菩萨,要是放在清廷,这样大的瘟疫不死个几万人、十几万人哪里会消停下来,但在西王带领太平天国军民上下赠医施药、开仓放粮,百姓才得以保全,太平军实乃仁义之师啊。”
萧云贵呵呵笑了笑,总算一番辛苦得到百姓们的认可,也算值得了,三人客套几句之后,萧云贵微露招揽之意,赵七马上抱拳说道:“西王殿下,小人这些天在大营中居住,眼里看的,耳里听的,都是称颂西王和太平天国的话语,又听闻太平天国打算驱逐胡奴,恢复汉家河山,小人也是汉人,自然愿意投效麾下,就算做个马前卒,只要能把胡奴赶回北边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了。”
萧云贵大喜过望道:“本王前些日子虽然忙,但多多听闻赵七兄弟你的事迹,我们太平天国水营就缺少你们这些水上好汉襄助,这样吧,赵七兄弟可召集手下人马,就一同归于陆顺德麾下,任水营军帅,和陆顺德一同率领水营前往上海如何?”
赵七起身抱拳喜道:“多谢西王封赏,小人一定誓死效命。”
萧云贵呵呵笑着说道:“赵七兄弟可有大号?”
赵七摇摇头苦笑道:“小人家贫,只有排行为名,没有大号。”
萧云贵点点头道:“将来赵七兄弟立了大功后,封侯拜相之时还用赵七之名也有些说不过去,这样吧,本王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赵七大喜当即言谢,萧云贵摸着下巴胡须道:“这样吧,赵七兄弟今日归顺我太平天国,就叫顺平吧。”
陆顺德呵呵笑道:“这个名字好,我叫顺德,你叫顺平,咱们正好凑一对。”
赵顺平喜滋滋的抱拳致谢,当即起身说道:“西王,小人这就回去召集兄弟们驾起船只前来相会,同西王一道出征上海杀清妖!”
当下赵顺平和陆顺德告辞离开,两人各自准备兵马船只去了。
傍晚时分,萧云贵点齐军马,他和唐二牛领两千兵马和陆顺德的水营走水路先行,陈玉成、侯裕田等将领六千兵马走陆路随后跟进。
洪韵儿、左宗棠等人前来相送,萧云贵向两人交待了一些事后,萧云贵见洪韵儿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想哭,低声在她耳边笑道:“等我回来,咱们自己办个婚礼。”
洪韵儿顿时脸色通红,大笑声中,萧云贵一挥披风登上坐船,水军船只纷纷离岸,经运河往苏州河而去。
在苏州河上,萧云贵的水路兵马和赵顺平的数百水匪人马会合后,浩浩荡荡的往上海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