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总兵官、征夷大将军苏翎一声令下,沈阳城四周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位于苏翎面前的炮台上的炮手,并非是什么特意挑选出来的,而仅仅是汤南凯火器营中的一名普通炮手而已。此时这第一炮由自己燃放,倒是定了定心神,最后检查了一下弹药,这才点火燃放。只听得“轰”的一声响,一团烟雾腾起,那几名炮手顾不得烟熏,双眼紧盯着弹丸的落点。
那枚弹丸似乎在空中飞行的“缓慢”,颤颤悠悠地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沈阳城城墙上的一堵垛台上,顿时将那稍稍突起的部分击得粉碎,激起一大片碎石。十几名站在墙垛后面张望的八旗士卒,立时大叫着躲了开去,其中几人被飞溅的碎石波及,血流满面,只是显然没有性命之忧。这第一炮,准确命中,那几名炮手高兴地欢呼起来。
站在一边观测的苏翎微微点头,叫道:“好,就这么打,每一炮都要打准了。”
“是。”几名炮手应道,随即忙着再次装填去了。
苏翎身后的汤南凯问道:“大哥,这只瞄着城墙打?这个距离,直接打到城内去,不是更好?”
苏翎摇摇头,笑道:“这是给你机会练炮呢,怎么?这么大的靶子,还不好练?”
这沈阳城外壕沟外侧的炮台上,除了已经汤南凯火器营中的炮手外,还都配有几名后备新手,这次实战,算是他们练炮的最佳时机。
汤南凯笑道:“大哥,我是说这么打,可有点浪费。”
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此时也迟疑地问道:“苏将军,这壕沟是困敌所用,这炮台便该是杀敌利器,缘何只对着城墙轰击?我记得将军说过,并不打算攻城。”
苏翎点点头,笑着说:“袁大人,这么用炮,就是震慑而已。”
汤南凯一听,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却多少有些不太顺耳。他的火器营可是憋着劲儿来的,这种攻城战,他与属下们已经琢磨了许久,对于如何利用现有的火炮以及那些新运来的火炮攻破城墙,可是专门练了不少日子。这般只对着诺大的城墙轰击,多少有些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苏翎稍停了一下,用手指了指沈阳城,说道:“你们也都听说了,沈阳城里的八旗,已经是瓮中之鳖,照消息来看,此时的八旗,尚不及往日的一成战力。我们这回是稳胜。不过......”
苏翎望着沈阳城那高高的城墙,接着说道:“这城墙也够结实的,若是强攻,八旗定会做困兽死战,就算轰开了口子,这一战下来,我们得伤亡多少将士?”
郝老六有些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大哥,这两军对阵,哪儿有不死人的?”
苏翎回头望了郝老六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全体武官,略略提高声音,说道:“这大半年来,你们各自所带的营,都是你们亲手训练出来的。这中间留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力气,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当然,我们这么做,便是要打造出来一只能战之兵。”
说完,苏翎再次望了望沈阳城墙,接着说道:“我们的兵,每一个人都比敌人要珍贵万倍。像这样的敌人......我们这次,要尽力避免伤亡出现。若是一个阵亡的都没有,那才算完胜!”
这要求,可是太高了吧?大明朝这些年也打了不少仗了,可从未听说有哪位武官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胜利。
郝老六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大哥,那城内的八旗兵马,怎么说也有三万多人,这若是突围而出,一仗下来,我们虽有防御,但这伤亡怕是难免啊。”
不仅郝老六如此,在场的武官怕是都如此作想。
苏翎笑道:“所以,这回我们占着如此优势,便要做到更高的要求。你们回去将这个都传达下去,要每一名官兵都按着这个要求去准备。不论是此时的炮击,还是应对八旗突围,都要做到万无一失。”
此时,沈阳城外壕沟外侧的炮台上,陆续响起了炮击声。按照事先就吩咐的命令,各炮台并不要求急放,而是缓慢而准确的轰击沈阳城城墙。是故那炮声听起来倒是稀疏,东一炮、西一炮的,不甚齐整,但,这场炮击,一直持续到战事结束,中间从未停止过。
辽东经略袁应泰琢磨着苏翎的话,若有所悟,问道:“将军,你这炮击,便是震慑八旗心神的?”
苏翎笑道:“对。这沈阳城城墙,我们要将它轰成平地。要让八旗看看,到底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那城墙的石头硬。”
袁应泰接着问道:“苏将军这是在逼降?”
苏翎一听,却没有立刻回答,转而看向一众武官,说道:“你们说要不要这些降兵?”
这回武官们却没有立刻回答,显然心中犹豫不定,这赞成与反对都有。按说,只要八旗兵降了,这战事也便结束了,当然,苏翎所说的最小伤亡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可既然苏翎这么问,至少说明苏翎并不主张招降。
苏翎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今日这一战,与我们以往设想略有出入。不过......这一战打好了,我们便算是定下了辽东今后的局面。你们可都记得,当初那努尔哈赤,可是如何做的?”
努尔哈赤最初起兵,便没少对辽东边墙一带袭扰、劫掠,不过,除了边墙一带的明军守军疲弱之外,努尔哈赤也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性子。这打一阵子,便请和一阵子。大明朝廷要的是面子,而不是实际战果。所以努尔哈赤尽可不要面子,只要捞到实惠,便无所谓与朝廷讲和。以至后来,边墙一带的守军干脆就等着努尔哈赤抢劫过后,再来赔罪,至少,这让朝廷知道了,也算是他们立下的功劳。
苏翎接着说道:“这一仗,我们要打出辽东日后再无人敢于反抗我们的局面。”
苏翎说着,指了指沈阳城,说道:“这里面的八旗兵马,不论是官是兵,一个不留。”
袁应泰惊疑不定,小声问道:“苏将军,那......杀降,可是不吉啊。”
苏翎看着袁应泰,说道:“袁大人,想必那八旗旗主也会如此想。据说那皇太极一向喜读书,这汉人的史书可是看了不少。这回,若是真要来降,怕还是走的当初努尔哈赤的路子。袁大人,若是这些降兵日后再反,又如何应对?”
袁应泰闭口不言,这他可不敢保证。单是一个努尔哈赤,便将辽东险些便翻了天,更别说这些更年轻的八旗旗主,即便没有努尔哈赤那般“雄才伟略”,可是学学“卧薪尝胆”怕还是可以的。这回幸亏是在沈阳这平坦之处,方能大军合围,若是在山中,只要这些八旗兵马望山中一散,再要寻机歼敌,可是难上加难。日后倘若果真反了,不是又要弄个赫图阿拉城出来?那日后的辽东还有什么想头?
苏翎在零星的炮声中,看到袁应泰的面色,便接着说道:“袁大人,你们商议的治理辽东的法子,朝廷眼下还未完全知道。如今我们已经捉到了努尔哈赤,就算朝廷饶不了努尔哈赤,可这些八旗旗主都是努尔哈赤的子侄,焉知朝廷上一番朝议,不能弄出个网开一面,以示大明恩典,再赐给那皇太极等人一个指挥职位?”
袁应泰一惊,这一点此时他倒远未想到。
苏翎接着说道:“袁大人,那努尔哈赤原本便是建州卫指挥使的世袭职位。朝廷的策略,在当初建立努尔干都司时,便就定下了。这算是祖制,我们商议的那些,可完全没有先例。眼下我们只是在暗地里做事而已,还远未报到朝廷上。这些人一旦献俘,万一朝廷再依祖制处置,你说我们的那些法子,还有什么用处?”
袁应泰边听边点头,这改不改祖制,在朝廷上本身就是一大争议焦点。原本袁应泰就担心苏翎的许多想法都会受到阻碍,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机会,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苏翎看了看众位武官,说道:“那努尔哈赤算是百年难遇的一个女真首领,但焉能知道日后没有另外一个努尔哈赤出现?这一回,我们便要打下一个牢固的辽东,让所有反叛的女真人都清楚的看到,这将会是什么下场。并且,要让他们世代相传。只有跟着我们,才会有女真人的好日子,而反叛的结果,便永无活路。”
一众武官此时齐声答道:“是。”
苏翎一笑,看了眼沈阳城,说道:“接下来,我们便看看,他们......还能熬多久。”
不久,众武官各回各营,将苏翎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个官兵。苏大将军欲使己方无一伤亡而全歼沈阳城内八旗兵马的命令,令明军官兵都打起万分小心,这占据优势的那几分轻敌之心顿时散去。而那隆隆的炮声,依旧连绵不断地回荡在沈阳城孤零零的阴影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