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叶荧惑安居庄内别无动作。
三日,笑幽稳睡山下大宅静默无声。
他们都在等,一个等的是出其不意的棋子,一个等的是坚实可靠的后盾。只有叶离三日来夜夜醉在后山,说出那句话,他就等同于彻底放弃了她,他和叶荧惑是殊途同归,是子尊父训,但为什么他无法令自己有一丝快慰?
“一切听凭父亲安排。”他说得坚定、坚决。事实上亦如他所言,他不问父亲会如何做,何时出手,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再去山下宅院扮一个温柔情郎,演一位翩翩君子,他踹了一脚身旁东倒西歪的酒坛,看着在溪边散步的碎冰,他接着酒意冲它喊道:“看门马!你瞪我作什么!?”
碎冰偏头看看他,打了个响鼻转过头自去饮它的水。
“哈哈哈!”叶离趴在草地上笑得极没有形象。“看门马……看门马……”
他还记得那个夜一对男女在这里说过的话。
“树冠是天顶,山茶是四壁,草地是卧榻,树枝上垂下的藤蔓是纱帐,月光是烛火,溪流可供沐浴,真真一应俱全。”
“主人是我和你。”
“那碎冰是什么?”
“它是看门马……”
这些对话属于他和她,如今却仿佛是另一对陌生的男女曾在这里笑语嫣然被他偷偷听闻。
他喝了太多,手脚开始绵软,麻木的感觉真好,可以不记得那些仇,那些恨,那些伤,那些欺骗,那些背叛,那些防备。不怪他,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怪他,楚笑幽更没有权利怪他,留她一条性命他已经仁至义尽,仁至义尽了!
第四日的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暗夜中的客人姗姗而来。
“属下参见阁主!”
笑幽望着低头拜倒的青年露出一丝笑意,“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没有察觉吧。”
“绝对没有,属下看出他们不像是保护,遂将带来的人全部散开,独自一人潜进来的。”
笑幽点头,示意男子起身低声询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这一批人分选的是就近堂口的高手,总共四十人,轩辕暗主和蓝暗主分别筛选的剩余六十人仍在途中,明后天蓝暗主的人想必也该到了。”
这四十人只是应急,分堂的人到底武功略逊些,真正的顶尖高手是轩辕晨空从天门山选调的那批,但愿赶得上……三天来的平静让笑幽紧张,叶荧惑以正道自居,但哪一个正道门派在创立之前与初时是干净磊落的?更不要说这戈兀山庄,二十多年前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仅仅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享有了现在的声誉与地位。凭洗剑阁的能耐,那些见不得人的旧事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挖得出,恰恰现在她最缺少的也是时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却只能凭着叶荧惑行走江湖后的行为判断其深浅。
原本她以为叶荧惑想要倾吞洗剑阁必先笼络她,博取她的信任,再钳制她掌控她,挟阁主以令门众,这样正中她下怀,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应付、防备下反试探、反侦察,一直熬到叶荧惑耐性磨尽的那天。但三日来除了守着这宅院的一些杂兵,戈兀山庄毫无反应,最让她意识到危机已近的是消失的叶离,叶荧惑是在告诉她,他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出手,所以不用再牺牲儿子来周旋安抚了么?有了预感她立刻推翻了原本的计划,与其被打不如出击,但怎样打她还没有想好,她要的不是将戈兀山庄毁于一旦,武林正道同气连枝,若都找她来算账难免是一场腥风血雨,她要的只是叶荧惑一人而已,最好是只擒住叶荧惑即刻返归天门山,可叶荧惑武功不弱,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
现在的笑幽依旧以为围绕她的阴谋只是冲着洗剑阁,她仔细回想过所有的细节,种种算计都是从绸城开始,从她以真容真身份示人的那天开始……她甚至能联想到,叶荧惑是怎样坐在书房里一步步安排,一件件谋划的,他敢有这么大的胃口取决于一月杀的支持,他们最后要怎样分赃?将洗剑阁一分为二,一人一半么?哼……她为叶荧惑与一月杀的野心冷笑,即使掌控了她,轩辕晨空也不是为她一人性命卖了整个洗剑阁的庸人。
“阁主在烦恼,不妨说与属下听,或许能略尽绵力。”
笑幽看了看男子,她倒不相信他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出烦恼,但她急急招了人来,见面后问了几句大概就没下达过任何明确的指令,眼光明利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出她在犹豫呢。这人是羡字堂堂主,洗剑阁的分字来源于一首楚昭辛为其夫君所作的短赋,全长三百六十一字,暗桩也便以这三百六十一排名。还记得她继任阁主的大典上此人站得相当靠前,轩辕晨空也单独为她做过介绍,能让她师父青眼有加的人必然也是位厉害人物,但她当时没有多注意去记,模糊回忆起他似乎是姓方。沉默片刻后,笑幽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卷地图,展开用镇纸压好后示意男子上前。
“方堂主,这是我单凭记忆草绘的戈兀山庄地图,只能保证有七成准确。”
“阁主太过自谦了,仅凭当年匆匆一面阁主还能记得属下名姓就可推断出阁主非凡的记忆力。”方诺有几分激动,这话也不全为恭维而说。
笑幽但笑不语,其实她也只是勉强记得人家的姓氏,至于名字早就忘去了爪哇国,却没想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能让年已而立的汉子感动至此,这个时代有再多的不好,再多的残忍,但忠义二字远比她前世有分量得多。
方诺已经稳住情绪道:“阁主要攻上戈兀山庄?”他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眷侣突然反目成仇,但他明白有些事不便他这样的身份来打听,他的职责只是履行阁主的命令,不需要明了缘由。
“不,确切的说我只想悄悄抓一个人出来,然后立刻遁走,避免过多伤亡。”
能让笑幽大动干戈去抓的怎么会是无名小卒,方诺立时想到必是叶家父子其中一人,他的眉头也忍不住紧锁起来问道:“是老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笑幽眼中闪过一抹欣赏道:“是叶荧惑。”
“想在山庄内掳走叶荧惑又不惊动上上下下是不可能的。休说我带来的四十人办不到,就是天门山的那批人也无法做到。如果能诱他只身出来就好下手了。”
方诺的提议笑幽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用什么能诱出精明的叶荧惑,她排除了很多最后只想到他的独子叶离,叶离骗了她也好,想害她也罢,毕竟是她错在先,她不想去追究,更不想去利用,这样一来他们俩之间的债就两清了。诱骗叶离然后擒下只需她一人就能做到,如果用叶离的安危胁迫叶荧惑成功率很大,可这般行事,她又欠下了叶离一笔还不清的债,她终究不能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卑鄙的人。
她略带疲惫地坐进椅中道:“让我再想想,这两日你们先暗伏在宅院周围,不要动外面守着的人,虽暂不出手但也不能松懈,叶荧惑恐怕会随时……”
后面的半句她没说完方诺也已经懂了,躬身行礼道:“属下必会守护在离阁主最近的地方。”说完他轻巧从窗中飞身而出,笑幽看着他的身法暗自赞道:“好俊的轻功!”
宅院里一番商谈今夜没办法定音,翔螭山的戈兀山庄内,叶荧惑却不会像笑幽这般优柔。他的书房也迎来了一位等待许久的客人,但这位客人远没有方诺那般恭敬忠心,他一进门就扬手灭去了房内所有烛火,接着将自己隐进月光都无法照射到的漆黑角落中冷声道:“你还有完没完?”
来人的态度早在叶荧惑预料之内,他不甚在意地微笑道:“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在意的。”
客人哼了一声道:“我在意的是仅存的血脉,是皇室的荣耀,绝不是你个人的野心。”
“呵呵,这有区别么?”叶荧惑唇角挂着一丝嘲讽,他很快将之收敛起正色道:“你既然来了便是应承了我所托之事,若不愿根本不会到碧海城来,为什么没有直接下手?难道见了楚笑幽后突然不忍心了?”叶荧惑注视着黑暗里那双闪着光亮的眼眸,和他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眸……
许久的沉默过后,叶荧惑终于等到那人开口:“经历过那场浩劫,你自此没有了仁慈,我也一样。所以什么不忍心这类恶心的词汇不要加诸在我的身上。我来只是要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前帮你不会伤害到我所重视的人,而我的极限仅仅只容许我做这一次对不起她的事。”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楚笑幽送到我手边时,就是你我永不相见之期。满意了么?”握住破苍卷就等于握住了天赐神力,他叶荧惑到时还会在意几个有能耐的卒子吗?
“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另外警告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你是戈兀山庄庄主还是天下至尊,若你动她我总有方法杀了你。”
叶荧惑没有因为受到冷冰冰的威胁而大动肝火,他只是微笑着目送那人闪身踏进更黑的夜色中,接下来他要费心的就剩下怎么从楚笑幽口中挖出秘密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