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释然一笑:“也对,阁主……”这个称呼让水见和静斋面露鄙夷,陈默自嘲地摇摇头道:“抱歉,不是我还以洗剑阁中人自居,只是习惯了。”
他的解释让三人俱是一阵怅然,陈默略作停顿直视笑幽:“你肯赶来,我相信就算不求你,你也会救她,那么我能否为自己求你一件事?”
水见眉头紧蹙,回身看了看笑幽,笑幽示意水见稍安勿躁,然后冷声对陈默吐出两个字:“说吧。”
“让我活到她脱离危险的那一刻。”
笑幽神情一黯,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她不再看陈默,转而对云意初道:“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不想在淼淼面前审问他。”
陈默截断笑幽道:“她没醒前,我绝不离开这里半步,也没心情对你说半个字。”
“由不得你。”水见轻哼一声姿态相当强势。
笑幽挑眉:“我已经传书阿重赶来无水关,他起码还需四五天才能到。你有两个选择,一,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让你活到淼淼痊愈。二,你有权利不说,立刻以死谢罪,反正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陈默绷着脸,目光一寸寸移动到淼淼身上,他知道这绝非是威胁,原本他以为笑幽见到他的一瞬就会立刻杀了他,现在她还能和他平静的交谈出乎他意料。从他闯进无水关,就没打算活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并非全无牵挂,起码让他看到淼淼睁开眼睛,哪怕是听她一句痛骂也好……
而笑幽却不像他所见的那样平静,她血流加速的同时,连右臂的骨剑都叫嚣着杀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她极力的克制只有云意初看得分明,他用温暖的手紧紧将她冰凉的手指合握于掌中。笑幽冲他微微一笑,似是在说:不必担心,我没事儿。云意初还她一笑道:“我寝室楼上是间阁楼,很清静,绝对不会有人去打扰。”
笑幽点点头,接着望向陈默,用目光逼迫他立刻给出个答复。
陈默深呼吸几下,微微仰头低声道:“好吧,不过你不要后悔,你心中的神——澹台沁,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笑幽仿若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话,安排静斋守着淼淼,随即和云意初先后跨出门槛,陈默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刻才跟上去,水见则紧随在陈默身后。
阁楼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任何摆设,天顶的斜侧面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云意初轻声道:“我先去处理军务,一会儿就回来。”笑幽和他有多亲密是一码事,参与洗剑阁内部事务则是另一码事,有水见在场,且要讨论的人关于澹台沁,他想了想还是避避嫌的好。
笑幽闻言不但没抽回手,反而更紧的拽住了他,云意初凝视她片刻道:“我陪你。”
笑幽心中一暖,神色柔和许多,但当她再次望向陈默时,又回复到冰冷,“你可以说了。”
陈默扫过三人的面庞,唇角勾起,直接席地而坐道:“从澹台沁辞去阁主位,孤身离开天门山时我就想动手了,真该多谢你派我去送信。”
水见怒视陈默:“少说废话,我问你,为什么要去找一月杀,为什么要买澹台阁主的命!?”
“因为他该死。”陈默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吃了什么早点。他无视笑幽抖了一下的手指与水见杀人的眼神继续道:“他杀了我娘。”
笑幽瞳孔略略缩紧,冷声询问:“你娘可是江湖中人?”
“不是。”
“那她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从未!”
陈默答得斩钉截铁,笑幽则用更甚之的口气肯定:“我不信!”
“你信或不信这都是事实,说起来和你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笑幽诧异,略稳了稳心神道:“你最好全部说完,我的耐性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陈默深深看了一眼笑幽,然后将目光投向那扇小小的窗子,双眸中的淡定渐渐染上了恐惧与悲伤:“父亲早亡,印象中一直都是娘在照顾我,她是位绣娘,绣活儿很精致,连城里的大户都经常请她上门,日子虽然辛苦,但起码温饱不愁。那年她刚请了位先生为我开蒙,聘金很贵,我娘夜夜绣到四更过后才安寝。有一日我已经睡了,被敲门声吵醒,来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他们要定制两套喜服,很急的样子,许了娘丰厚酬劳。”说到这儿他看看笑幽道:“那一男一女就是楚界明和纪泠烟。”
笑幽的呼吸有些重,他竟然见过她的父母。
“娘对二人颇有好感,日日赶工,纪泠烟偶尔会来询问一下进度,坐上小半时辰与娘闲聊几句,她对嫁衣的要求并不复杂,十日后,衣成,纪泠烟和楚界明都很高兴,还邀请我娘去参加婚礼,娘笑着应了,三日后带我同去。他们的婚礼很冷清,是借用友人的宅邸举行的,没有亲人,只有楚界明那朋友家上下的奴仆和我们母子,总共凑起来也就二十几人。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接着澹台沁闯了来,满身酒气、满脸胡茬,一双眼睛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都杀死。我吓得躲到娘背后偷瞧,纪泠烟拉下盖头,澹台沁推开阻拦的人冲上去要她跟他走。我和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武功,更没接触过江湖人,她见纪泠烟明显不愿意,楚界明好声相劝反而让澹台沁更过分,便走上去想说几句公道话。正巧我听到纪泠烟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对不起,我们瞒了你。然后澹台沁发了狂,我只看到娘被震飞好远,头碰在柱子上,七窍流血,连大夫都不用请,当时就去了……澹台沁却看都没看我娘一眼!和楚界明你一拳我一掌几乎将那院子拆个干净。”
陈默的手指几乎抠进大腿的肌肉中,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语调再次转回淡然:“奴仆四散逃开,只有我跪在娘身边彻底傻了……我记得纪泠烟抱着我,冲澹台沁怒吼,他们停了手,澹台沁却一句忏悔一点愧疚的神色也没有。他只问我:想不想报仇?若想就跟他走。那时候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冷冰冰的表象后面是想将一切都毁灭的疯狂。”
笑幽不知不觉死死握住云意初的手,她想到陈默可能会讲述一个冤冤相报的故事,但她没猜到会牵扯上楚界明与纪泠烟。
陈默注意到笑幽一瞬的慌乱,冷笑道:“澹台沁就是一个为女人发狂的疯子!畜生!他带我回天门山,教我武功,供我吃穿,可他从来没为自己欠下的血债道歉!我不欠洗剑阁什么,更不觉得对不起他。在天门山上我唯一的恐惧是,会忘记那股恨和痛!”
水见蹿上两步,一把拽住陈默的衣领怒斥道:“澹台阁主没有道歉,他却一直在默默付出,留你在灼子轩,找最好的师父教你武功、学问,口说的对不起有用吗?因为他知道没用才不说!他若是个疯子、畜生,当时根本不会带你到洗剑阁!就凭你能找到他么?找到了你能伤他一根头发么?他是君子,才留你在身旁,坦坦荡荡不怕你去报仇。他想化解你心中的恨,却不知道你长着一副铁石做的心肠,根本暖不热!”
“水见,别说了。”笑幽出言制止,澹台沁无意杀死陈默的母亲,但的确断送了一条无辜的性命,生身父母只有一对,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不管澹台沁做了多少,沉浸在仇恨中的陈默看到的,和旁观者看到的完全是两样,因为站的角度不同。澹台沁有过,不代表陈默没错,笑幽扳开水见青筋尽暴的手沉声道:“他杀了你娘,你要报仇无可厚非。原谅与否在你,谁都没权利干涉。但!”笑幽声音陡然严厉:“颜字堂、桐字堂、凌字堂的兄弟们可曾欠过你什么?他们谁无亲人儿女?你一人的命可偿得过来?陈默,你只是一个可怜人,可怜的小人!堂堂男子却缩头藏尾借他人之手清算自己的血仇,出卖兄弟,罔顾道义!澹台沁欠了你,将你带回洗剑阁,而你呢?欠了那么多人,却到处躲藏!疲于奔命!交出名单时,你真的只是被仇恨摧毁了理智?应该说,你是为在叶荧惑手心中保你自己性命才对!”
“够了楚笑幽!”笑幽每说一句,陈默冷漠的面具便碎裂一寸,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喊叫:“如果我能亲手了结,何苦去找一月杀!我试过!送完两封信,我追着信使找到了他!这么多年我每日苦练,静静等待机会,终于我等到了!他孤身一人,功力大不如前,成了失去一条手臂的残废!可就是这个残废,眉毛都没动一下地将我打成重伤,我不但今生不可能超越他,还要时刻背负着他留给我的屈辱。败,我不怨!那夜我绝望了!只求一死!可他连杀我都不屑!我忍不了!忍不了……”
吼完这一段,陈默的手颓废地耷拉在一旁,“我恨澹台沁,却从来没想毁去洗剑阁。我拖着重伤找到了饮月斋,只说拿一个关于破苍卷的秘密与他们交换澹台沁的命。”
“你所说的秘密就是我的身份对不对?”
陈默点头:“是!而且我不觉得亏欠你,如果不是纪泠烟要我娘做嫁衣,又请她去观礼,我娘怎么会死?!我不知道铜面人怎么猜到的,总之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自嘲地笑笑:“你有一点没说错,我不想死,在澹台沁没有死之前我怎么可以死!所以我出卖了暗桩。可是我有补救……中途……淼淼找到了我,是她提醒我,我还是一个人……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我却连累了她……”
提到淼淼,陈默神色渐渐正常,他平静对笑幽道:“如今我只求她平安无事,等她稍好,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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