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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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幽勾起唇角望着台上脸色阴沉的叶荧惑,风又兰已死去多年,生前极少和外界人接触,私奔是十分不光彩有辱门楣的事儿,在叶荧惑小有名气后夫妻两人都默默隐瞒与风不留的关系,因此这桩隐秘江湖人并不知晓,若非江重重料定风不留定有苦衷亲自前去询问,她也得不到这条讯息。

站在叶荧惑身后的宣铎皱眉上前,走到木台边缘处冲下面喊道:“这位朋友究竟想说什么?请教高名门派!”

“怎敢劳宣公子请教在下贱名。叶庄主尚未斥责,南雁公子何必如此激动,在下不过是想还叶庄主一个清白。”

宣铎正要开口,叶荧惑蹙眉拦住,高声道:“清者自清,叶某俯仰无愧于天地,何须旁人还我清白!若这位兄弟对叶某的私事如此执着,不如改日老夫请风神医移驾宣府,也请小兄弟你来喝杯茶如何?”

台下人群中也是一片哄声,叶荧惑叱咤江湖数十年,光明磊落,锄强扶弱,且从来不参与政事,怎么可能是尧今国后嗣,虽说谣言起未必是空穴来风,可他二人所谓的谣言,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能信度极低。

那人面对哄声不急不躁继续道:“恰巧,在下和风神医也有旧,不若等他老人家忙完一桩要事后,由在下做东,请叶庄主和众豪杰一聚,说说久远的往事,以及叶夫人真正的死因,就是不知叶庄主到时肯不肯赏脸,或者该说敢不敢前来!”

叶荧惑听到“叶夫人真正的死因”一句,脸上终于被敲出数条裂纹,难道是风不留倒戈了?不,不会……风不留知晓他的手段,并且他们两人早有约定,他不可能再踏足江湖一步。叶荧惑暗暗埋怨自己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若当时事毕杀了风不留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担心了。他沉默片刻朗声一笑回道:“叶某爱热闹,待了却血仇,便在宣府等你的请帖!另外老夫对帖子的落款有几分好奇,该不会是洗剑阁吧?”

洗剑阁?众人终于有几分明白了,原来是搅局的,怪不得净说些不着调的污蔑言语。

“叶庄主想象力真丰富,在下不过是为风神医抱不平,却怕只听一面之词错怪了叶庄主,两位都是江湖中声望极高的长者,叶庄主宽厚仁德真君子,风神医妙手回春菩萨心,究竟谁在作伪他日面对面时定有分晓。”他不再看叶荧惑,扫视围观的众人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叶庄主当众说的话,相信各路英雄都听得清楚,不才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日后叶庄主找借口不来,便是默认了流言属实,如何?”

人群难得安静下来,他们很多人受过叶荧惑的恩惠,但风不留行走江湖也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此人若是替风不留出头,他们倒真不好留难他,也不好拒绝。

片刻后,开场时那把尖利的声音率先响起:“玉鼎门卞东愿为这位兄弟做个见证!”

敢于领头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玉鼎门名号一出,众人踌躇片刻后,不约而同纷纷允诺,为风不留和叶荧惑的恩怨做见证,这可是一种荣耀呢!等他们百年后还能将这离奇的故事讲给儿孙听,待那时,两位主角恐怕已成为玄之又玄的传说了吧!场上一片豪气冲天,叶荧惑忍气忍到内伤,脸上却还得一派该当如此,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正气之态。

笑幽拽拽轩辕水见的衣袖低声道:“高潮落幕,走吧。”

轩辕水见点点头,与笑幽悄悄退出人群,临走时颇担心地望了一眼那发问的人,笑幽知晓他在想什么,传音入密道:“放心,叶荧惑就算想灭口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若他今日横尸雁翎城,聚集在这里的众人虽然冲动、意气用事,但不代表他们完全没脑子,叶荧惑不敢。”

语落,笑幽不紧不慢地向雁翎城以散步的速度渐渐行去,这些日子她变得比从前更冷静,今日不过是小小地给叶荧惑一点压力,她要他知道,她楚笑幽正隐匿在角落里,时时刻刻算计着他,紧盯着他,他想干什么坏事前,先考虑考虑能不能逃过洗剑阁的眼睛,她还知道了一些他永远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她要他不安,要他焦躁,当敌人在情绪影响下比较容易犯错时,那么获胜的机会也随即大大增加。叶荧惑的威望、形象已经在世人眼中生了根,想拆穿需要循序渐进,她先埋下一道伏笔,等日后再慢慢利用大肆渲染。她已经不是那个见到仇人便立刻冲上去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的幼稚丫头,现在的她已没有权利只考虑自己,只要自己痛快了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她能沉住气还因为,即便不能摆脱上楚风族的身份,起码她也要将“无耻妖女”这顶大帽子奉还给叶荧惑!为自己也为云意初。

两人回到藏身处,一名下属急急捧着七八封奏报迎上来,轩辕水见皱眉,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昨天他才和笑幽处理了积压的事务,原想着能安生几日的。

笑幽也有些紧张,亲自将奏报接过来,拆开一封快速浏览,看了两句心安下来,可神色却更为沉重。

轩辕水见凑近问:“坏消息?”

笑幽摇头,手指弹过未拆开的信件道:“是好消息,估计内容大致相同。”

好消息?轩辕水见不信,若是好消息笑幽的表情怎么会像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般沉重?

待他将所有内容读完便明白了缘由,一共十三处暗桩从一月杀魔爪下逃脱,现在几乎都聚在其他两位暗主处等待,奏报是请示他们要不要回原来的城镇另起炉灶。而传阁主令者却是他和笑幽都没有想到的人——淼淼。淼淼自离开后尚未和笑幽通过消息,他一直跟在笑幽身边最清楚,替笑幽传令,显然不可能,淼淼知道叶荧惑要袭击哪里,且赶在一月杀之前示警,只有一个解释——她找到了陈默,两人该是在一起,救下那些部众的人不是笑幽,而是淼淼和陈默。

水见定定望着笑幽问:“功过可能相抵?”

笑幽摇头,这个动作不是回答,而是在告诉水见,她不知道。

轩辕水见明白,陈默就算悔过,救下再多的人也无法挽回铸成的大错,如果那些被救的人知道是陈默害死澹台沁,且将暗桩出卖给一月杀,他们恐怕宁愿把性命还给陈默,也不会饶恕他,他毁掉的不止是笑幽心中的神,而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神。想当初澹台沁甩手远遁,命笑幽接任阁主位,没有人反对,没有人闹事,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一个刚成人的女子,只因为这是澹台沁的命令,哪怕这命令再古怪、再不合情理,他们都会彻底执行,他们不需要理解,澹台阁主每一步的深意不是他们谁都能看懂的,他们只知道,澹台阁主永远不会错。现在笑幽一瞬茫然是因为她的善良,等想清楚之后,她会和他得出同一个答案。

笑幽抛开心中的纠结,突然紧张道:“水见,我们必须快点找到淼淼,叶荧惑没有得手一定猜到是陈默搅局,他死不足惜,可淼淼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陈默大概已向淼淼坦承了一切,淼淼没有动手杀他,证明她对他无法忘情,他们对洗剑阁运作太了解,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回来,否则再多人也能避开。”

笑幽抚额,水见说得没错,她望天默默遥问:淼淼,你可以为感情背弃我,但你能说服自己为情背叛洗剑阁么?她深深呼吸,不能怪淼淼,同是女子,同是刻骨铭心的深情,易地而处,若为云意初,她甘愿背叛天下所有人,只是她比淼淼幸运,云意初不会将她置于这样痛苦的境地。

她又开始思念他了……他呢?面对羽帝的性命之危是否还分得出心来想念她,但愿他不会想念,因为这样的牵肠挂肚实在太磨人……磨得人心底隐隐作痛。

可悲的是,尽管身处种种危机中,云意初也无法躲过相思的折磨,马背上枯燥地奔波,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尤其是在深夜,这份想念更加强烈。在笑幽潜入武林大会的同时,他亦到达了目的地——上津。顾不得回王府洗去一身尘埃,他策马扬鞭沿着朱雀大道直奔宫门,但在南门前他错愕停驻,和他一样满身尘埃的老人站在两丈外冲他微笑,仿佛在专程等他一般。

数年前,他曾与风不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风不留如同最高洁的鹤,是他难得欣赏的几人之一,但后来……因为叶荧惑,因为那些圈套,风不留的形象彻底被颠覆。他和笑幽兜兜转转百般误会,每一个环节都有风不留的影子,天知道他有多恨他,而今,他却毫无惧色一副坦荡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更郁闷的是,当他直视着风不留,恨与怒都被那一股如清风般的气息压了下去。

风不留走近几步:“瑞王殿下别来无恙。”

云意初可没有什么好心情与他客套,开口直问:“你来上津做什么?”

云意初语气中的敌意让风不留心底的愧疚上涌,他微叹一声道:“来赎罪。”

云意初扫了眼贴在宫门前的皇榜:“风神医何时与瑶妃娘娘有交情?”

“重病的不是瑶妃,而是另有其人,对否?的确,就算是这个人,我也没有义务千里奔波赶来相救,但我欠了楚笑幽的,她无病无灾,我想补偿些什么只能从她最重视的人身上入手。”风不留转身,揭下榜文回头继续道:“再者,当我弄清楚兰儿的真实死因后,叶荧惑想害的人,便是我要第一个要救的人!”

云意初翻身下马,一寸寸打量着风不留,明明风不留和叶荧惑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何突然倒戈?该不会是叶荧惑怕他父皇死不彻底,要风不留来补上一刀吧!但他语气中的愧悔和恨意,以及那股坦荡正气却绝不是作伪能装得来的。

风不留深深注视云意初补充道:“兰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殿下,若你还不放心,我徒儿江重重大概已在九华宫内,我开的每副药,下得每一针都由他监督可好?我要是为害人而来,宫内禁卫重重,事后我也无从逃脱,不管你信不信,在叶荧惑未死前,我是绝不会拿这条老命开玩笑的。”

云意初闻言松了一口气,江重重若已在诊治他便安心多了,起码不会立刻面对羽帝的死亡与失控的局势。他和风不留沉默对视片刻后冷声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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