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奉还在京城,他并没有回到大同老家去。
现在是千古未有的大变局,对商人尤其如此,对能亲身参与其中的商人更是如此,而江家毫无疑问是参与的核心之一。
对江德奉而言,这就像吃了能够返老还童的仙丹一样,所以尽管年纪这么大了,权力又交出去了,但江德奉的精神却更好更健旺了。
江德奉确实把权力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三儿子,但无形的权力仍在,这些无形的权力包括父子关系,也包括其他的方方面面,总之,这些无形的权力让江德奉没有丝毫的遗憾。
江家的事,事无巨细,江德奉都是清楚的。对于江青海把孙女带入了皇宫,江德奉心里是反感的,但这种小事他不能反对。
江德奉虽然没有回山西,但把二儿子****戈和四儿子****涛打发回了山西,现在他身边只有长子****来和三子江青海。
江青海回来时,江德奉正和长子闲谈。见江青海进来,****来站起身来,招呼道:“老三,回来了。”
相比老二****戈和老四****涛,****来和江青海的关系要好的多,尤其是江青海今天把二儿子江立仁带去皇宫,****来对江青海就更客气了。
江青海点了点头,然后对江德奉道:“父亲,我回来了。”
江德奉点了点头,问道:“今天会开的怎么样?”
“父亲,好极了!”终于,这一刻,江青海满面春风,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和喜悦。
见一向深沉的三儿子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江德奉大感奇怪,及至听江青海说完,江德奉一张老脸也是笑眯眯的,跟开了花似的。
“老三,俞佳那丫头能成吗?”****来问道。
“大哥,俞佳要是能赢的漂亮,那自然再好不过,但就是输了,我们也是赢了。”江青海笑道。
“是啊,只要赌局一开,我们就赢了。”江德奉道。
****来似懂非懂,又道:“要开赌局,那我们是不是……”
江德奉摇头,道:“没必要,只要俞佳能让这件事见报,那就足够了。”
虽然十拿九稳,但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这一环,事情就存在变数。江德奉和江青海都沉默下来,他们都在等最后的消息。
他们没有等多久,大约不到一个时辰,江立仁回来了。
听江立仁说孙女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要与李凤玉和孙娇一醉方休,江德奉沉默了好半晌,才吩咐道:“立仁,去准备一桌酒菜,我们今晚也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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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中国日报新鲜出炉,散发着浓浓墨香的报纸被送入了京城的千家百户。
报纸的头版头是一行大标题:谁说女子不如男!
文章写的花团锦簇,旁边还配着一幅素描:一个女子左手托着一把算盘,右手十指竖起,轻扣在算盘珠上。
女子千娇百媚,看上去却又英姿飒爽。
江德奉笑眯眯的看完,放下报纸,向江青海问道:“俞佳算盘真的打的这么好?”
女子本就没人重视,更加之江青海没什么地位,所以江德奉虽然知道这个孙女算盘打的好,但又怎会问一问?
江青海有些骄傲地道:“父亲,论算账,俞佳一个人抵得上我们家十个最好的伙计。”
江德奉吃了一惊,问道:“真的?”
江青海道:“父亲,要是俞佳没这个本事,我也不会把俞佳带到宫里去。”
确实,江德奉心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儿子。要是孙女就长的好,别的普普通通,那可真是丢人又现眼。但孙女要是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江德奉笑道:“俞佳这回可出名了,就冲这幅画,我们家的门槛就得让媒人给踏平了。”
提到这个,江青海心中一动,道:“父亲,您知道领政大人就要出台律法,规定今后女子只有满十八岁才可以成婚吗?”
这个江德奉还真不知道,但他立即就领会了儿子的意思,道:“青海,传下话去,今后任何一个江家的女子不满十八岁不得成婚,订下日子的也得推迟,违者严惩。”
江青海点头。
这时,在一旁侍立的江立仁道:“爷爷、三叔,我听说张万林是德顺赌局的大股东……”
江立仁说到一半就住嘴了,因为他看到爷爷江德奉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目光如刀,江德奉盯着江立仁,道:“立仁。”
江立仁脸都吓的白了,赶紧躬身道:“是,爷爷。”
江德奉缓缓地道:“立仁,你要记住。第一,我们已经达到了目的;第二,张万林是王老东家的女婿;第三,人做事不是天在看,而是人在看。”
“是,爷爷,立仁记住了。”江立仁的冷汗都淌了下来。
这时,江青海接过父亲的话头,继续道:“立仁,不管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我们做过什么,只要有可能,我们都要让外人看到我们江家做事是厚道的,是可信的,是可以合作的,就是耍手段也要尽可能地在这个根基上耍。”
江青海说完,江德奉又跟着道:“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家的千百年后打基础,但这个基础绝不是我们挣了多少银子。立仁,你要记住,这个基础是全方位的,需要脚踏实地、一点一点慢慢做的,任何急功近利的作为都要务必禁止。”
江立仁长跪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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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开心的,就有不开心的,在这件事上,最不开心的就是李匡泽。
李匡泽也是老谋深算,想到江青海的女儿和孙娇交好,心就快凉到底了,但还是存了万一的希望。
如果江青海没想到利用这个,那他还能把这件事给搅黄了,但看到报纸,李匡泽的心算是彻底凉碟子。
这个蠢货!生了半天闷气,李匡泽忽然叫道:“李财。”
李财是李匡泽随身的管家,听老爷召唤,李财赶紧进来,躬身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匡泽道:“你去查一查,哪家的赌局和张家有关?”
张万林这小子不走正道,急功近利,看见什么好都想参一脚进去。李匡泽知道张万林参与了赌局的事儿,但不知道确切是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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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万林也在看报纸,但他的反应有点复杂。
现在,张万林也知道上当了,让江青海当枪使了,这难免让人觉得憋气。不过,这事儿本身和他的利害关系不大,何况把事情闹大本就是他自己想做的。
在酒宴上,张万林原本也没存这个心思,他当时只是气不过,但江青海一应战,事情就立刻变了,他当时就在思谋怎么把这件事闹大。
银子是最重要的,只要银子到手,其他的就不算什么。张万林放下报纸,又开始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才能骗到更多的银子。
半晌,张万林抬起头,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张德道:“我们考进报社的那个伙计叫……“
张德赶紧哈腰道:“老爷,那个伙计叫张小刚。“
“嗯,你去把张小刚叫来。”张万林吩咐道。
管家张德一听,小心地问道:“老爷,您不去宫里了?”
张万林一瞪眼,问道:“为什么不去?”
张德陪着小心,回道:“老爷,张小刚现在不在府里。”
这才辰时刚过,张万林问道:“他这么早就出去了?”
老爷真是贵人好忘事,张德一面腹诽,一面回道:“老爷,张小刚现在不住府里了。”
啊,想起来了,那个伙计一考进报社,似乎立刻就搬出去了,好像还来跟自己见过一面。一想到这个,张万林又开始生气,那个什么狗屁报社,张家的子侄不录用,却偏偏录用了一个伙计。
当初,报社招聘记者,张万林并没有看在眼里,但因为看到其他家都派人去了,他也就派人去了。只是,因为当家人不重视,下面的人自然也没人重视,所以去的张家子侄人既少,又都是酒囊饭袋,所以负责的人没办法,就挑了几个识文断字、聪明伶俐的伙计去应考。
这个张小刚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张小刚是张家派过去的人唯一被报社录用的。
这件事曾让张万林很窝火,因为其他家考进报社的都是子侄,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但好在那个伙计也姓张,所以张万林在人前也就模棱两可,无端认了一门亲。
心里有点腻味,但皇宫还是一定要去的。等到下午,从皇宫回来,张万林发现张小刚竟然没有在府里恭候,立刻就发怒了。张万林先是训斥管家张德,待知道不是因为张德,而是因为张小刚,他就更怒了。什么,一个小伙计竟然敢让他这个老爷等,这不是反天了吗?
管家张德嘴里发苦,老爷还不知道现在的张小刚已经不是张家以前的那个小伙计了,但这得怎么跟这个老爷说呢?
过了好一会儿,张万林的脾气发的差不多了,张德小心地道:“老爷,那个张小刚现在跟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张万林一愣,随即也就反应过来,意识到那个伙计现在最多跟他张家也就是有一点香火之情而已。
张万林心中更怒,但已经发作不出来,所以就更怒。
天已经黑了下来,张小刚才到。
张小刚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大个儿,面容清秀,一表人才。以前,张小刚别说是站在东家面前,就是站在任何一个管事的面前,脊梁骨都永远是弯的。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张小刚加入组织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已足够让他脱胎换骨了。
张小刚自然不会不把张万林放在眼里,对他而言,张万林依然是庞然大物,但也仅此而已。现在对张小刚,张万林不管多么庞大,和他的关系都不大,因为张万林并不能决定他什么。
“你们现在是组织的人。”这是李凤玉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这句话在不知不觉间让张小刚,也让很多人挺直了他们的脊梁。
虽然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张小刚已经可以为组织献出一切,因为组织给他的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拥有的。现在,这一刻,组织让张小刚可以平静地面对张万林,可以看到张万林真实的面貌,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大富翁而已。
“东家。”微微躬了躬身,张小刚礼貌地道。
“啊,小刚,坐……坐坐!”当张万林发觉自己竟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后,同时也发觉心里的怒火竟然一点都没了。
张小刚现在代表的是“官”,而且,张小刚的这个“官”和以前的官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官张万林熟悉,但对现在的官,他还很不适应。
以前,张万林接触的都是小官;现在,他接触的都是大官,而且最大最大的那些官儿。
很奇怪,见陈海平、孙传庭等人时,张万林反而没有多大的感触,但在张小刚面前,“官” 的感觉却分外地强烈起来。
没有推辞,张小刚在客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德,上茶。”张万林又吩咐道。
现在正好掉了个儿,现在生气的不是张万林,而是张德了,但主人吩咐,又不敢稍有迟疑。
张德给自己沏茶时,张小刚微微欠了欠身,客气道:“谢过张管家。”
张小刚就大模大样地坐着还好,这一客气,使得张德心尖直颤悠,恨不得把茶壶放到张小刚的脑袋上才解气。
奴才最生气的不是以前比自己还不如的下人爬到了自己的头顶上,而是像现在的张小刚这样,和主人平起平坐,这是他们分外受不了的。
斟完茶,张德退到一旁,在张万林身后垂手侍立。
“小刚,现在怎么样,在报社都还好吗?……”张万林热情喷发。
说实在的,在张万林面前挺直腰杆的感觉好极了,但现在张万林对自己嘘寒问暖,张小刚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张万林热情喷发了一阵,忽然觉得没话了,而张小刚反倒轻松下来,他问道:“东家,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张万林一窒,这要是以前,吩咐一声就完了,但现在的感觉却是在求张小刚办事。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张万林打了个哈哈,道:“啊,没事,就是想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谢谢东家关心。”张小刚不卑不亢地道。
看着张小刚,这个以前根本就没有机会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伙计,张万林现在不生气了,但心里那个别扭啊!
又等了片刻,张小刚站起身,道:“东家,天不早了,要是您没什么吩咐,那我就告辞了。”
留张小刚吃饭,自己陪着,张万林实在是没这个心思,他给张德打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来,道:“那好,小刚,以后常来。”
张小刚又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转身出去了。
张万林冲张德努了努嘴,张德跟在张小刚身后也出去了。
两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了张万林自己。重新坐下,张万林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张万林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张小刚走了,张万林胸中的怒火却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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吝啬和苛刻,张家是出了名的,作为张家的伙计,张小刚自然深有体会。所以,虽然是从张家出来的,但张小刚也很难有饮水思源的感觉。这要是有一点点的情分在,老东家见招,无论如何,张小刚也都会立刻赶过来的。
走在深宅大院里,寒风刺骨,张小刚的心情好极了,从身体里往外那么冒热气。从张万林对他的态度上,张小刚再一次深切地感到了组织带给自己的力量。
他再也不是蝼蚁一样的人!
这样的感觉不是让人心醉神迷,而是让人热血沸腾。
“小刚。”
身后传来了管家张德热情的声音,张小刚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张万林这个老东西找他必定有事。
“张管家,有事?”张小刚问道。
缩在袖口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张德干笑道:“小刚,走,叔陪你喝两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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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和往年不同,往年这个时候,开业的都是大酒楼,而且还是有名的大酒楼,但今年不同,今年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几乎都一如往常,照常开业。
这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有客人光顾。
张家在外城有产业,内城府邸的租金又贵,张万林舍不得,所以就暂时把家安在了外城。
像张家这等商家大族,置产讲究的是闹中取静,张府临街,出了府门,一转入大街,就是一排排的茶楼酒肆。
主人吝啬,这个管家张德更是吝啬十分,张小刚知道张德吝啬,此外更不愿与张德喝什么酒。到了街角,张小刚停下脚步,对张德道:“张叔,我还有事,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直说。”
蚂蚱也是肉,张德乐得省钱,就把张万林交代的事情说了。
张德说完,沉吟片刻,张小刚道:“那行,我回去试试。”
见张小刚答应,张德掏出一小锭银子塞在了张小刚手里。张小刚也没有推辞,收下银子就告辞走了。
回到报社,张小刚径直去了社长办公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