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浓云渐渐隐去,已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正如这沈府一般,虽然四处都悬了喜气的灯笼,大红的囍字贴满了每一处角落,可没有人能开心的起来。
路过沈老爷的主屋时,青离才想起之前唤了秋灵去看着,这才寻了处夜色颇暗的地方,又轻轻拉过神色恍惚的沈萝,凝神看她,低低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叫上秋灵,千万别走远,若被紫芙发现就不好了。”
沈萝轻轻倚在树干边,偶有一两篇粉嫩的花瓣飘落下来,停在她略显孱弱的肩上,别添了几分凄楚,她神色疲倦不堪,那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我知道了,真是可笑,这是我家,是我爹爹的屋子,何时竟轮到我去躲她了。”
沈萝的声音很低,虽说是怨恨,却也是识大局的女子,关键时刻还是很能静下来的,青离微微一叹,抚一抚她的肩,便转身离去,屋子的门紧紧关着,也不见有人侍候,垂了纱幔的窗户让青离看的并不真切,只依稀能看见里面淡淡的烛光,紫芙好像已经歇息了。
她轻挪着步子顺着门沿边走着,绕了半圈也不见秋灵,正焦急时,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她立时转了身去,鸟鸣声并没有停歇,可四处望了却什么也没找见,“你真是笨,往上面看。”
一声低语传入了青离的耳中,那声音虽然小,但能听出来是秋灵,便仰首望去,果不其然,他正悠闲的靠在棵榕树的树干上,这树竟比主屋还要高上许多,也难怪她找不到秋灵。
见人在那儿,这才招一招手,用口型与他对,“快下来,出事了。”秋灵是何等聪明,见青离没有骂他的玩笑,反倒是正了神色,这才急忙跃了下来,功夫是十分不错的,落地时连点儿灰尘都未扑起。
高大健硕的身子立于青离身前,遮住了好一片光亮,青离揪揪他的衣袖,微微一偏头,示意他跟过来,二人这才行至了沈萝在的地方,青离见她双手抬起,掌心已落了许多片花瓣,那一人一景,竟是说不出来的凄凉。
“沈萝,走吧,遣人去唤楚宁还需好一段时间,况且现在是深夜了,只怕她已歇息。”青离挑眉看向沈萝,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自然能明白青离的意思,她将掌心的花瓣尽数撒在了地上,沾了尘土,也就再回不到最初的艳丽了。
“恩,只好劳烦青离你陪我去一趟了,楚宁的住所在城北,我去吩咐车夫。”她的眼神有些黯淡无光,青离的语声有些冷涩,秋灵朝身后看了眼,确认无人,这才轻声道:“也好,青离,我和你一块儿去,这赫城城内也不太平,你可别忘了那当铺的锦娘如今还不知所踪呢。”
“锦娘,是了,这几日事儿多,都要将这个人给忘了,说来也真是心烦,不就是些花魂么,竟让人如此头疼。”青离蹙眉道,沈萝深深叹一声气,“何尝不是呢,我好好的一个家,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没了,眼看就要轮到爹爹,花魂,还真是不简单呐,唉。”
沈萝吩咐了车夫候在沈府的后门,那里距离正门和主屋颇远,不会有人发现,亦吩咐了不许打灯笼,一切只在暗中进行。
出了沈府,青离才发现沈萝吩咐的轿子并不大,而车夫也只有五人,她面带歉意的道:“我是想着轿子太大会引人注目,便只有这顶了。”青离撇撇嘴,倒是秋灵眉开眼笑地道:“正好,沈萝你坐一边,我和青离坐一边。”
他的眼底有一抹狡黠闪过,青离无奈,先下也只好这样了,沈萝先行上了轿,然后是青离,秋灵最后才上来,他的身形并不似她们两个般纤细,青离只得朝旁侧让开些位置,秋灵一脸坏笑地挤了上来。
二人的身子贴的很紧,青离不由得蹙眉,“你挪过去点儿,别挨我那么近。”青离很不自在,秋灵却满脸的不在乎,也不管对座的沈萝怎么看,还大胆地伸手搂上青离的肩,脸微微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洒在面上,青离的脸颊有些红晕涌上。
“这样就不挤了,沈萝,可以让车夫起步了。”秋灵说的也没错,两人的双臂紧挨着,这样空出只手的距离来,才稍稍好坐些,青离也没有再多计较,不管秋灵是不是故意的,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去寻到那楚宁。
几名车夫的身形健硕,脚程也快些,虽然是城北,但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这是处不大的小宅,倒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待三人下了轿子,正欲去敲门时,就听见一清冷的声音响起,“沈萝?你怎么来了?”
三人齐齐转过身子,这声音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楚宁,她着了件儿麻布粗裳,还戴了顶毡帽,手上拿着把镰刀,双肩背了个不大的竹篓,青离侧眸一看,竹篓里面尽是草药,可她自己却觉得有些奇怪,这大半夜的,楚宁怎还会上山去采药?
沈萝见是楚宁,喜色立时浮于面上,“楚大夫,这么晚来找你实在是叨扰了,好在你并未歇息……”她的话还未说完,楚宁就先走了几步,从小包里拿出了钥匙开门,冷冷道:“进来再说,就你们三个进来。”
青离虽然只是第二次见楚宁,且她性子又有些怪,可自己却没来由的对她有了好感,许是不做作吧,倒更多了几分真性情,沈萝吩咐了车夫在门外候着,这便示意青离秋灵同她一块儿进去。“这楚大夫性子还真有意思。”秋灵抚着腮轻轻道。
楚宁一直没有说话,也未给三人倒杯茶什么的,却是自己去忙了,沈萝也不恼,只静静坐着等,待楚宁将药草铺好,又脱去了麻衣,这才朝三人行了过来,虽然只忙活了一会儿,她的额际却也浸出了些许的薄汗来,只见她自顾倒了大杯的茶水,一仰而尽,这才满足地坐了下来看着沈萝一行。
“说吧,什么大事竟劳得堂堂九小姐下榻蔽舍。”她的话中虽说没有一丝的尊敬之意,但青离总觉得这人不坏,沈萝眉头深蹙,忧色涌起,“我爹爹他,若是一直没有服食千须山参,可会,可会出事?”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微颤,那楚宁一听这话,立时一掌拍在了桌上,几个空着的茶杯都被震的摇摇欲坠,她双手支桌起了身,微微躬身看向沈萝,“我说你还是沈府的主子,怎的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爹的性命是我救的,你若不在乎,我就更不必去在乎!”
医者仁心,听到这样的话,任是哪位大夫都会发怒的吧,青离知道沈萝为何说的这样隐晦,因为沈府的丑事以及那花魂,最好是别让外人知道,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沈萝存的也就是这份心思。
可看楚宁这样发怒,沈萝也是焦急不已,泪水都要汪上眼睛了,“楚大夫,你帮帮我吧,是我糊涂,那千须山参被下人给偷偷吃了,我现在即便重新荀一颗,也要用上个三日的,求求你了。”
楚宁不停地喘着气,许是之前声音太大,且人又疲累,身体这才有了些不屑,她看沈萝满脸哀色,这才又坐了下来,“我没办法,当时好好嘱咐了你,是你不用心,怪不了我。”
她说完这句便再不做声,青离见此,便拉过手沈萝,轻轻凑近她道:“要不然就把实情说了吧。”秋灵自顾倒了杯茶喝了,“真渴死我了,沈萝,青离说的不错,都到这个份上了,到底是家族荣誉重要还是你爹爹此刻的性命重要?”
楚宁听二人这么一说,便蹙眉问道:“你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沈萝置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似是想了许久,倒是楚宁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就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乱嚼舌根子的人,我看你大半夜地跑来,也一定是太过焦急才会这样。”
青离轻轻拍着沈萝的肩,柔声劝道:“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先救了你爹爹的性命,其他的事容后再说。”沈萝这才笃定的点头,“楚大夫,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请你帮帮我们家渡过这道难关。”
待沈萝将这些年以及近日的事都同她说清楚后,已是一个时辰后,楚宁在听的过程中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却在听完后长叹了声气,“你叫我怎么帮你,这本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儿,你爹的毒已被我尽数逼了出来,我当时也说过了,得好好调养,可如今你说那劳什子紫芙附在他身上,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沈萝的面色随着楚宁的一字一句,越发阴沉,楚宁顿了顿又继续道:“再加之这几日那紫芙四处走动,她是花魂,自然感受不到,可你爹的身子是不能够随意走动的,现在只怕能存几分气息便是最好的状态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明白,便是没救了,沈萝却没有表现出太过伤心的状态,反倒是十分冷静,青离看向她,“沈萝,沈萝你怎么了?”
秋灵却一把拉过青离,青离不解地看他,秋灵的眉头紧紧蹙起,眉目间尽是警惕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沈萝,她突然微笑起来,轻轻道:“如何,她爹现在只怕是活不了了,你们若要去救,就赶紧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