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八十步……”
“六十步!”
“大人,五十步了!”
张华轩阴沉着脸,咬着牙呆在城楼子下头,看着蚂蚁一般黑压压密麻麻的太平军,一步一步推进过来。
有不少盾牌和冲车的掩护,使他们并不怎么害怕城头绿营兵的攻击,在张华轩下令后,两千多绿营兵可劲的往对面射箭和打枪,枪的不多,可绿营兵们叫的倒挺响亮,吵的张华轩脑瓜仁生疼生疼,而大队的淮军火枪手却没有得到他的命令,只能巴巴的看着太平军越逼越近。
等到了距离四十步的时候,张华轩猛一起身,几乎是下意识的猛一挥手,大声喝令道:“分段射击!”
由于太平军太大意,根本没有分兵压迫别段的城防,五千淮军火枪手几乎全被集结在这一段城墙上,在张华轩的命令下分做两班,等敌人逼近后张华轩下令射击后,各级军官纷纷下令,第一组的火枪手立刻趴在城墙边上,只是大略瞄向太平军的来向,并没有仔细瞄准,立刻放出了自己在战场上的第一枪!
“砰……砰砰砰!”
老式的滑膛枪的射击声并不清脆,而是带有一点沉闷,几千支火枪聚集在一起发射时,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而火枪同时吐出来的白烟,立刻把整个城墙笼罩在烟气之中。
第一轮发射过后,排在后面的火枪手立刻上前,前面的自行退后,开始通膛清理火yao残渣,第二轮火枪手略微瞄准后立刻发射。
所有的动作都是娴熟老练,是历经近半年时间的残酷训练所得,在校场上,任何一个错误的动作都可能导致一通暴风雨般的皮鞭和军棍落在身上,如果这第一战是野战对决,没准这些士兵会因为紧张而导致战术变形,那种战场上生与死的恐惧所造成的压力不是军棍和皮鞭能解决的,而现在这样站在城墙上,面对着不能一下子冲上来的敌人,一切战术动作都能与训练时相同,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两轮火枪齐射后,城头上的烟雾更加浓密起来,隔的不远的绿营兵们被几千支火枪齐射的威力所惊,再加上被硫磺味儿呛的不行,一时竟忘了继续叫喊射箭,代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
张华轩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火炮与火枪一起开火,巨大的声浪震的他耳鼓膜嗡嗡响,浓密的白烟也呛的他喉咙生疼,可是身为主帅,却只能矜持着,坐在城楼子底下纹丝不动!
他是一个捐官出身的主帅,兵士们服他,可未必相信他是一个合格的战场统帅,威望和权力,他也得付出努力,在战场上拿到手!
火枪兵们分为三列,倒不是张华轩执意要搞三段击,这个年代的火枪兵战场对射,讲究的是线形纵队,队伍拉的越长,一起射出的子弹威力就越大,杀伤也越多,可是城墙上施展不开,又正好能站下三个人轮换射击而已。
前两轮射过,第一排已经清膛完毕,开始打开油纸火yao包,往枪管里装填火yao和枪子,然后用通条疏通枪管,而第三轮枪手也已经眯上右眼,准备开始射击!
“大人,大人……”
中军帮统苗以德奉命观察战场情形,刚刚第二轮射完,他也不顾烟火弥漫,立刻就趴在城墙上观察着敌方情形,等到又一阵绵密的枪声响起后,他又看了片刻,立刻就跑回张华轩身边,满脸烟灰两眼被熏的通红,看着张华轩满脸兴奋,却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儿来。
看到他的神情,张华轩提的老高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对自己的淮军火枪手和这些老式的前装滑膛枪,张华轩也并不如何有信心,这一仗关系到他的心血与理想,也实在是只能胜不能败!
“苗帮统不必紧张,说吧。”张华轩面色和蔼,并不因为对方的紧张就大发脾气,而是温言安抚。
他的模样也让苗以德镇静了下来,这一次这个亲兵帮统不再紧张,两脚用力一碰,用着张华轩教导的军礼用力一举手,高挺着胸膛大声道:“大人,发匪受不了咱们的火枪射击,已经溃败了!”
“好!”
虽然是意料之中,张华轩还是站了起来,高兴的满脸放光。
他再也矜持不住,大步走到城垛子边上,向着外头看去。只是一墙之隔,两边的情形却是有如天堂地狱之隔。在距离很近的地方被这样密集的火枪射击,前膛枪的穿透力不如后膛来复枪,可是在近距离前膛枪的打击下,第一排的太平军全身被打的血肉模糊,很多人当场战死,很多人一时没死,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成排的太平军被割麦子一样的打倒在地,鲜血流出染透了大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与硫磺味混杂在一起,熏的张华轩一阵阵犯恶心。
这种惨烈的场景呈现在自己眼前,与想象中不同,也与以前看过的电影不同,在这一刻,张华轩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只觉得染满鲜血!
藏在战车下的太平军勉强推进到了城下,有些人刚刚并没有注意后阵,还在起劲的挖着城砖,这是当时破城的最好办法之一,挖空城角,放上火yao起爆,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一直到把城墙爆破到坍塌为止,而到了此时,这些太平军才发觉后阵已经被敌人打退,后阵的将领抛下了数以千计的尸体仓皇而逃,后退的太平军也有不少人丢掉了手中的云梯与武器,转身空手逃跑,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队伍乱成了一团,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狼藉。
这些突到城下的太平军眼神中一片茫然之色,他们都是广西杀到苏北的老兵,纵横几千里所向无敌,太平军最主要的战役都是靠的他们取得胜利,而此时此刻,自己的同袍居然扔下自己转身逃走。
很多士兵只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些小头目却在喝斥他们继续作业,他们坚信一会林丞相就会派人继续攻打城池,而更有一些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莫名其妙惨败的打击,就在原地号啕大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