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确实是太子的先导队伍,按着仪制,都是穿着浅黄色的圆领长袍,戴着青色纱帽,打着的是太子出游用的导旗,识货的人一看便知道,仪制规矩,那是一点儿也没有错。
先是四人,再下来便是每四人一队的仪卫接连而来,一时间众人都是看的傻了,天际之间,除了连绵不绝的各式旗号之外,似乎就再无别物!
等再近一些,便是听到整齐划一的嗒嗒的马蹄声,导骑们渐行渐近,但到了近前之后也并没有停止行进,只是把向前的速度又放慢了一些。
等过百的旗号慢慢过去之后,才又看到又是四人一队的骑士逶迤而来,全部是铁甲铜盔,身后一领大红披风,微风拂过,就如同一座移动着的银红相间的锦色长蛇,是说不出的杀气腾腾,而又威风凛凛。
先前导骑过来的时候,四周的百姓已经被震慑住了,很少有人再敢乱扭乱动,也没有人敢随意说笑,谈天,官员们看出太子仪卫不凡,也是渐渐住了嘴,开始向着太子来路使劲的张望。等到了这些骑士慢慢过来之后,所有的官儿们都是站直了腰身,开始聚集在道路两边,脸上的神色也是严肃恭谨,再也没有适才那种轻松闲散的气氛和模样了!
“太子这么做,似乎有些僭越啊?”
史可法身边,自然都是阁部要员,现在政权还在初建当中,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是怎么个恢复南京中枢运作,这一切都还没有定局,但史可法公忠体国,崇祯一至南京就是当面褒奖,而现在城中暂且维持的也是史可法,整个南直隶和与湖广、闽浙、甚至是云贵,当然,还有近在畿辅的马士英等人的联络,国政,特别是军事上的布置,都是以史可法为主来进行。
可以说,皇帝如果在近期重新任命内阁首辅的话,史可法肯定是当然不二的第一人选。
以本兵入内阁为首辅,在大明也是不多见的,政权在手,军权在手,很多事都可以放手施为,有此认识之后,在他身边聚集了大批的东林党人,世交旧谊,也就不足为怪了。
开声说话的,便是詹事姜曰广,拥立失败,他心中十分不悦,几次想要挂冠告病,后来崇祯回到南京,姜曰广便又坦然复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做事见人的兴头都不大浓,每天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这一次太子回南,此人倒是突然积极起来,这会子看到皇太子仪仗逶迤而来,不觉冷笑道:“吾皇南下,轻舟简从,怎么皇太子如此张扬其事?”
他这么说,众人都是不好答,史可法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一边的钱谦益一笑摆手,答道:“燕公,太子仪卫都是以礼而行,并不曾违制!”
“哦,原来如此。”
姜曰广神色十分冷淡,瞪眼看了钱谦益一眼,便扭头不理他了。
钱谦益在龙江关迎驾之后,好歹史可法在奏表里给他转圆说话,作好作歹,崇祯此时也不想再来多事,继续刺激这个东林党首,好歹钱谦益诗词十分出色,在东林和复社有深广的人脉,名声很是不坏,削籍之后也一向老实,崇祯对他的恶感也是渐渐消弥。
但也只是重新补官,给了他一个礼部左侍郎先干着,就算如此,钱谦益也是纱帽圆领,玉带皂靴,十分的得意了。
此时他这个礼部堂官说话,姜曰广当然不便再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也就罢了。
“蠢材!”
钱谦益脸上笑眯眯,并不看出什么来,但心里自是对姜曰广十分鄙薄,此人和刘宗周那老梆子混在一起,一心想着搅和添乱,最少是借着眼前良机,限制皇上的权力……这岂不是痴人说梦,炭上喉头的糊涂蛋?
今上英察果毅,是容易让权的人么?当年隆庆年间,是有大学士劝皇帝回家养孩子的话,可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这时候来谋干这种勾当,真是糊涂,糊涂啊!
只是转念一想,南京毕竟不似北京,士大夫势力根深蒂固,而且皇上毕竟失国过半,大失人心,只要众人一心,明着当然不敢说,但联手起来,捧史道邻上位,大权掌在东林同道手中,未始不是一条好路子!
最少,中枢占着,江南一带全是东林复社的天下,哪怕湖广、闽浙,地方官十之八九都与东林有关,不是东林或复社的人,哪里有机会做官?
听说皇上打算认命的礼部尚书是王铎……无论是资历还是人望,王铎哪一点能与他钱某人比?
还不是王铎是太子的人!
自己已经年登花甲,再不好好谋划,难道还是以侍郎终老?难道钱某人就当不得宰相不成!
这么一想,心思倒又活泛了……看来刘宗周和姜曰广、张慎行等人是打算从皇太子入手,公然和皇上过不去那是不成的,但弹劾太子,处处给太子找点麻烦,这一点,倒是可行的一着妙棋啊……
……
……
史可法身边当然是十分的热闹,不过在间隔不远的地方,也是有一小群人聚集在一起,目光也都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甲士而移动。
“旌旗如云,甲士如雨……”左都御史,新近被特别加了少师兼太子太保衔的李邦华须发如银,站在众官之前,也是十分的显眼夺目。此老资历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在场众官,怕是没有几个在科名上比他更早的了。明朝做官,职位相当的便是看科场先后,以李邦华的本职、加官,再加上是科场前辈,南京城中,能与他当面分庭抗礼的,也确实是没有几人了。
此时老头子心情十分的好,眼看着数不清的骑兵从他身前驰过,尽管灰尘十分的大,此老还是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十分高兴的道:“果然是殿下不凡,啊,是不是?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带了这么多强兵出来!”
“这该是刘泽清的兵马!”王家彦到南京后,仍然为兵部侍郎,崇祯因此召见一回,表示歉意,而且,加官荣衔也不便再给……毕竟是打北京逃出来的,要是拼命给众官加勋阶,自然会有言官说话,凭白闹的无趣。
“那伙子乌鸦的脾气,卿也知道……只能稍待了。”崇祯当时颇为无奈,也只能这么安抚。
王家彦本人倒是无所谓,在京师时,放眼看去是一团漆黑,什么事都没有希望,任何举措都是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此时虽然只是偏安之局,但李自成根基不稳,求功太切的毛病也暴露出来,现在他已经上奏皇帝,请以孙传庭经略山东一带,而他愿意到湖广去,防守四川的同时,相机经略河南,最少,不要是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局面。
是否成行,尚在两可之间,
迎接太子仪驾的众人之中,王家彦的心情十分愉悦,而且他十分内行,看了一会儿,便道:“奇了,殿下的内操武官并没有打散分下来……这么说来,这支兵马还是以往的诸将带着……”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来,毕竟以人君夺臣子之军,说来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就算刘泽清十分该死,但毕竟是东林党的外援武力,现在南京城中,对此有非议甚至十分不满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些楞头青在坊市之中公然表示不满,为着此事,史可法也颇有几句微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没有把这支兵完全抓在手里……这可就太不值得了。
王家彦虽未说完,但在场的全部是心向东宫的人,当下各人都露出点忧色。
只有王铎一脸矜持的笑,似乎是向着众人,也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短短时间,殿下便以如此仪导,如此强兵入城,天子父子同蒙尘南逃的不光彩事,似乎一下子就消弥无踪。这个手段,确实是高妙。虽然有些犯忌,不过只要分说清楚,皇上还有不欢喜的么?”
“果然如此!”
“唔!”李邦华微一点头,笑道:“这话见的是了。”
众人到了此时,才又都有点明白过来的样子。
带这么一支强兵入城,当然颇为犯忌,以当今皇上那种多疑善变的性子,要是换了以前,肯定要有人大倒其霉。
但现在就不同了,爷俩带着几千号人,狼狈逃到南京,皇上身边两千兵也没有。这么一来,众臣子,士绅老爷们,儒学生员和平头百姓们都是怎么个想法,会不会有人什么异样心思,那可就十分的难讲。
今次太子入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过去千多兵马,还是没瞧着太子的影子,众官翘首以盼,眼都瞪的直了,如此一来,是不是天家威风,又实打实的回来几分?
光是随意四处一打量,那些原本都一脸无所谓的南京百姓,此时也都是露出点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光棍闲汉们,更是战战兢兢,根本不敢乱动。
适才是内守备府的忻城伯赵之龙亲自维持,嗓子都要叫哑了,可那些百姓谁不摸南京京营兵的底?扛着木杆子上个红缨铁枪头就来唬人?
姥姥!
可大队杀气腾腾的骑兵一至,那氛围就立刻变了,原本是熙熙攘攘一场庙会,现在各人脸上神色各异,有人惶恐,有人愤怒,有人害怕,但那种嬉皮笑脸,不拿这事当正经差事的神色,却是再也瞧不着了。
这么一揣摸,各人看向王铎的眼神也是不同,此人倒不愧是太子身边近臣,一直以为只是诗词文学侍臣,今日看来,倒也不能完全小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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