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显得无比的残酷,徐以显洋特够狠,将平民以千人为编制,编成三十个千人队。以两个千人队为一个梯次,每波攻势为期两小时。
一声呼啸,两千人抬着十多架云梯朝南门冲去。城上的炮石弓箭密如雨点,将混乱中的平民一一射到在地,须臾,地上就累起了厚厚一层尸体。这些百姓在此刻之前不过是普通农民,被后金俘虏之后,一路缺吃少穿,身体本就虚弱。让他们蚁附攻城,根本就是送死。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空着手,中箭的人尖叫着摔倒在地,然后被同伴睬死。
因为伤亡实在太大,第一波攻势很快被城里的金兵遏制。溃败的百姓浪头一样后退,但他们背后全有着陈留军明晃晃的刀子。看着哭爹喊娘的百姓,许多陈留兵都手脚乱颤,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个时候,莫清来了。他带着戴白帽子的内卫,端着火枪不停射击,将百姓们朝激烈的战场驱赶。火枪射都枪管都发红了,等这一阵排子枪射完,所有的内卫都抽出腰刀冲进人群一阵乱砍,直杀得浑身都是鲜血。
一整夜,莫清他们换了两次刀。
莫清这天晚上算是做尽了恶人,所有的坏事都被他和内卫们做尽了。
长胜、无畏、镇远、飞虎四营一万多人都默默地站在黑暗中,泪水不住流淌。可是,因为军法的缘故,他们面对着大量死亡的百姓,却只有无能为力地在一旁边看着。
攻势一个接一个,海潮一样汹涌而去。城墙上的后金士兵大概也感觉到末日的到来,更是彻底地疯狂了。他们在南门集中了两千人马,提着长矛不停地对着云梯上蜂拥而来的人潮戳刺,直到眼前再没有人为止。
在第三波攻势到来的时候,后金的大炮彻底哑火,却原来,经过这四天的血战,弹药已经全部耗尽。
见此机会,徐以显下令炮击。这个时候,城墙上到处都是人,敌我双方还纠缠在一起,每一炮扎进人群都爆出大团的血花。很多人被炮弹直接命中,被砸成肉酱,粘稠的血肉顺着云梯缓缓流淌,如同挂了一张血色的瀑布。
这一通炮击让后金损失惨重,城楼上那一千士兵已经彻底被打得抬不起头来。许多人都丢掉手中武器慌张地逃下城墙,可惜岳乐已经在城墙下准备了大量督战队,见士兵们退下来,也是一通乱杀,将他们赶了回去。
见敌人混乱了,徐以显手一挥,又押上了两个千人队:“胜利就在眼前,冲车上。督战队,去一个十人队押阵,务必要冲到城门下。”
一声呼啸,两个千人队出动,他们推着三根用原木做成的冲车神情麻木地朝前冲去。这个夜晚太多的死亡让所有的百姓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识地听着长官的命令向前。
等冲车冲到城门前,一阵石雨落下,砸得下面的人脑浆迸裂,巨大的冲车一歪,冲见混乱的人群,一口气压倒了三条汉子太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上滚热的沸油“哗啦!”下泻,淋得下面的人哀号连连,许多人都疼得在地上乱滚。可再这么惨烈的战场上,一倒在地上就在没机会站起来了。加上先前没撤退的两个千人队,此刻徐以显已经在南门战场上堆了四千人。
他的手紧握成拳,正犹豫是不是再派两千人过去,一口气将南门拿下。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后金将火把从城上扔下,将下面已经被热油淋透的冲车点着了。火炬一样的冲车熊熊燃烧,火苗子冲上去约十米,当真是壮观热烈。青县硕大的阴影在火光中乱晃,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火光中,浑身着火的百姓号叫着溃败,可跑不了几步就纷纷倒在地上,如同迸射的火星,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楚。
徐以显被这难得一见的情形骇住了,他张着嘴良久无语。
“我一定会进地狱的,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可我不后悔!”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
“太惨了,太惨了!”身边的人纷纷低语。
“住口!”徐以显低声咆哮,“不许动摇指挥员的决心,这是战争,总得有人牺牲。”
三波攻势耗费了六个小时时间,看了看怀表,时针指到两点种位置。徐以显有些着急了,这已经是第五天,若不能在天明之前拿下青县,就再没时间赶到天津。
这是什么烂仗呀!
还有四个小时就天明,如果能在八点前解决战斗,或许还来得及赶到天津。
时间不多了。
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箭楼中了一炮,彻底崩塌了。
这个变故让低我双方都是一楞,谁也没想到这一炮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后来,陈留军才知道,原来敌人守了五天城,城中的滚石都用光了,索性拆起了箭楼。已经被拆得摇摇欲坠的箭楼在中炮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轰一声倒塌下来,将箭楼里三十个愚蠢的后金士兵压住。
借着这个机会,最后一辆冲车终于被二十个民夫推到城门前。那根直径一米,长六米的大原木狠狠地撞上包铁的城门,铁皮翻卷,木屑乱飞。沉闷的响声震得大地一抖。音波扩散到整个战场,将激烈的厮杀声盖住。
战场突然静了一下,然后所有的士兵都发出一片呐喊。
只不过,这喊声各有不同,城外的陈留军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而后金士兵的声音里却是深重的绝望。
徐以显大喜,暴喝:“再上去两个千人队加强一下,镇远营准备,该你们了。一但城破,你们第一个冲进缺口,杀向岳乐的指挥部。”
黄大牛默默地点了点头,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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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乐手中的预备对已经全部放了出去,包括最精锐的那四百满州旗丁。可四百人上去不两个时辰,回来的不过区区六人。敌人实在太多了,一共有三万人死命地朝南门涌来,几乎每一个垛口都是向上攀沿的手。杀了一个,又来一个,杀之不尽。
这些只拿着木棍和石头的平民目光呆滞,不惧死亡。在被后金士兵大量杀伤后,岳乐的人马也在逐渐减少。三万人,就算十个换一个,也足够将岳乐手头的精锐一网打尽。
面对敌人如此不要命,如此恶劣的人海战术,就算是智计出众的岳乐也无发可想。期间,他还打算开城门打反击,可城墙下面全是人,汹涌澎湃,失去速度的骑兵一旦陷入其间,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可若从其他门出去,不但要绕一个大圈子,还得面对飞虎营两千骑兵的攻击。长胜、镇远、无畏三营也虎视眈眈地等了好几天。此刻出击无疑送死。
现在的陈留军已无所谓主力和辅兵的区别,所有的人都在凶猛地进攻,一点点消耗着后金士兵的鲜血。
“报----岳乐将军,南门快顶不住了,请求支援,请求支援!”传令兵神情惊慌地跑过来。
岳乐苦笑一声,摊开肮脏的手掌,手心的血已经干结,一用力就沙沙地往下掉着血粒子:“我的预备队都在这里……”身边只剩两个卫兵,很浑身是伤。
说完这句话,不理睬传令兵,岳乐笑着朝屋里走去。满人已经全部打光,蒙古人也只剩两百。 现在坚守在城墙上的只剩汉军,对这些人的他是太了解了。一连五天的血战,汉军早就混乱了。若不是陈留军不要俘虏,只怕这些人全都投降了。
不过,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岳乐心中也没有底子,或许……青县,我再不能看到你的日出了。
心中的悲凉化成两行热泪滴下,“阿玛,大清,我岳乐坚持了这么多天,作为儿子,作为臣民,我的责任已经尽够了。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有担待的。阿玛,我是大人了。不要再对我厉声呵斥,不要再用鞭子抽我……”
屋子中的椅子上捆着一个浑身纱布的陈留军官,正是重伤被俘的平大路。
见岳乐进来,平大路一笑:“岳乐,我不是聋子,外面的情形我都听在耳里。怎么,城要破了。来吧,快动手,麻利点。”说着话,他将眼睛闭上,伸长了脖。
可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平大路心中好奇,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快动手,婆婆妈妈不是男人做的事……”
岳乐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对着镜中人喃喃道:“大好头颅,谁人取之!完了,彻底完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恶的高蛮子,居然驱使平民蚁附件攻城,不怕天打五雷劈吗!嘿嘿……够狠……”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一夜,至少有一万平民死在城下。哈哈,高原,你比我们满州人还狠。你的胸中是什么,铁石么?哈哈,这样的人倒也有趣。高原呀高原,原来我一直小瞧了你。”
“放你妈的狗臭屁。”平大路破口大骂:“高将军是菩萨转世,一等一慈悲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好你个建奴,居然污蔑高将军,我就算是……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做鬼……嘿嘿,没那么容易,我不要你死!”岳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 刀子,在平大路胸口比画了几下,“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忙……”平大路一呆。
还没等他再问,岳乐手起刀落将他身上的绳子割断,将刀子塞到平大路手里,“帮我将头上的辫子剔了,我投降。”
平大路:“……”
“后金的事情于我再没任何关系,现在的我姓岳名乐。我岳乐从小饱读诗书,自问天资过人。若身为汉人,没准还能考个进士。可惜呀……身不由人。”岳乐一边说一边镇静地解着身上的铠甲,露出里面那一袭白色儒士袍:“现在我以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份投降,我……”他狠狠地盯了平大路一眼,目光精亮,“我不是鞑子。”
平大路被他眼睛里摄人的亮光给镇住了。
千创百空的城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缓缓打开,一声文士打扮的岳乐衣袂飘飘地出城,高举着宝剑跪在徐以显的面前。
一面面牛录旗抛到骄傲的陈留军面前,铠甲兵器在地上堆积如山。
三千后金士兵相互搀扶着走来,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如乞丐,状若厉鬼。
太阳升起,青县城楼。
小小一个青县城在五天之内吞噬了一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在灿烂的朝阳下,整座夯土城都沉浸在这一片血红之中。只一面黑色飞虎起在破烂的城楼上猎猎迎风。
天穹之上,一群秃鹫厉啸着在春天的热气流中滑翔。
青县之战落幕,陈留军死四百七十一,轻重伤员八百五十四。对于这样的一场空前惨烈的城市攻防战而言,损失微乎其微。但超过六千平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打扫战场之后,陈留军未做休整,当日便转道北上,狂奔百里奔袭静海。
无心恋战的后金弃城而去,静海易手。
最后时刻,陈留军终于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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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青县攻防战终于结束了。有读者说作者有给建努开金手指的嫌疑,我是这么理解的,对于城市攻坚战,陈留军还不熟悉,事情总得有一个过程。必要的学费还是要交的。六十年前,人人都看到解放军打锦州、打天津时的八面威风。可又有谁知道血战四平时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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