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对面,于家店渡口。
三千士兵乱糟糟地拥到渡口,天已彻底地黑了下去。彰德知府甘霖一刀砍开木箱子,“哗啦!”一声,里面的库银倾泻而出。火把的火光中,白银的闪光照得所有人都是脸的欢喜。
“万岁!”众人都欢呼起来。
“好了,银子我已经拿出来了,可以过江了吧?”甘霖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一是气恼,二是激动。
刚才,因为银子的事情,军队差点哗变。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张恩义军因为战斗力强,每人都领了十两赏银,而彰德派出的两千士兵只作为辅兵使用。因此,甘霖耍了个小心眼,每人只发了五两,其余部分自然落进了他私人的腰包。
可不知道怎么的,消息泄露出去,彰德明军不干了。两千人拥到甘霖知府面前大声喧哗,大有杀官抢劫的势头。
甘霖扯着嗓子吼了半天,不但没能制止住骚动的士兵,局面反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而张恩义军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些畏惧。反正钱已经到手,现在彰德军哗变最好,也不用在冒险攻过江去。闹,尽管闹,只要不被波及就好。
于是,张恩义立即招集起部队在码头列队,准备退回徐州。将来刘择清将军若问起,就说彰德军自己散了,我这一千人马就算过了江也没啥用。想那刘大将军本就护短,值此乱世,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强。这一千人马能够囫囵地回徐州自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见张恩义要走,甘霖傻了眼,忙跑过来哀求:“张将军,你怎么要走呢,钱你已经得了。”
张恩义笑着看了看满头大汗的甘霖,指了指乱成一团的码头说:“甘大人,虽然我军得了你的银子,可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的人乱成那样。不要说过河了。若我军再这么呆下去,只怕就要被你的乱军波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倒是大人你可得小心,士兵闹饷,处理不当,被乱军杀了也是杀了。这黑灯瞎火的……呵呵。”
张恩义口气中带着威胁,再看到他满目的凶光,甘霖心中一惊,只得呐呐道:“将军请再等我一刻,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张恩义也不方便马上同甘霖翻脸,点点头,语带讽刺:“好,我再等等。甘大人,你是科举出身,不像我是一个粗人。不过,我比你更了解这些军户。大家都是在刀口下找饭吃,大人你克扣他们的军饷,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甘霖忙一咬牙:“好,张将军等等,我马上将银子发下去,还请将军带着部队先登船。”
“好,就这样吧。”
等银子发完,骚动的彰德军才安静下来。甘霖虽然心疼得厉害,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等到了陈留,高蛮子库房里的金子多得很,到时候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这一耽搁,就拖延到半夜。现在过河,等杀到陈留,也是明天下午,突袭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得了钱,军心士气大振,三千人乱糟糟地上了船,一声令下,百舸竞发,杀气腾腾地朝对岸划去。
本次战役的总指挥是张恩义,站在他身边,再看看满河的船只,甘霖突然信心十足。两个月的筹划,最后时刻终于到了。天黑得厉害,没有一丝星光。满河的士兵都在大声喧哗,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乱响。
甘霖担心地问:“张将军,这么吵下去,惊动了敌人怎么办?”眼前这支混编军队的纪律实在太差,这样的军队真拉上战场却不怎么顶事。甘霖屡次败与高原之手,对陈留军有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张恩义不屑道:“怕个鸟,对面开封码头也没几个人。再说,大战在即,士兵们心中紧张,不让他们闹上一闹,发泄一下。只怕一个不慎,这几千号人立即就炸营了。大人你是文官,自然不知道这些。”
甘霖将信将疑地看了张恩义一眼:“将军,我也是带过兵的人,反正我觉得这么吵下去不对。”
张恩义突然发怒:“大人,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若再看不起人,我这就带兵回徐州去。”
甘霖忙赔笑道:“自然是张将军指挥了,我只是提出我的一点看法。”话虽然这么说,心中已将这个笨蛋军官骂了个半死。
张恩义见甘霖服软,得意扬扬地说:“这就对了,大人放心,以我军的战力,拿下陈留自然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稳拿。”
黄河河面不宽,说话间,船队已经划到河心。
张恩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甘大人,听说那高蛮子是李闯手下一员猛将。你同他交过几次手,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
甘霖被他问他到痛处,沉默片刻,“很厉害,特别是他的骑兵,一冲锋起来,直如泰山压顶。”
张恩义冷笑道:“据我所知,高蛮子手头可没有骑兵。一个好的骑兵将领未必就能带好步卒。要说强兵,我山东军才是天下第一。我恨呀!”
甘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我恨的是这次没机会同高蛮子的主力交手。就去陈留打他的乡勇也显不我们山东军的手段来。”
甘霖心中“呸!”地一声,这个张恩义还真是狂妄,就你手下这支队伍真在战场上遇到高原,只怕也是个全军覆没的命。
不过,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彰德军,甘霖心中更是郁闷。人家张恩义的山东军再怎么说也是一支正规军队,而自己带来的两千人连军队都算不上。
正说话中,对岸突然“轰隆!”一声炮响,一道火光升起。只听得“喀嚓!”一声,划在最前面的那条小船被一炮击中,顿时断着两截。
落水的士兵大声呼救。河中的船只也乱成一团,有的船继续前进,有的船已经开始调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恩义大叫。
这个时候,对岸的火把次第点燃,瞬间就将整个河岸占满。火把的火光中,对面的堤坝上全是人影,几个传令兵骑着马来回奔驰,传递着军官的命令。喊杀声响起,炮声隆隆,枪声阵阵。看其声威,居然有上万人的模样。
“上当了!”甘霖心中一凉,一张胖脸完全扭曲:“计策已经败露……高原,高原领着主力杀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刚才还大言不惭要给陈留军厉害瞧瞧的张恩义已经吓得满头冷汗,他一把抓住甘霖:“甘大人,这这这,这是高原的主力呀!”
甘霖用力握住刀柄:“将军,我们要进攻吗?”
“进攻,进攻个鬼?”张恩义大叫,“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都到这里了,不打一下就走,周王那里如何交代?”甘霖迟疑地看着张恩义。
张恩义大怒:“那是你的问题,同我无关。妈的,老子马上回徐州。”说着话就下令全军调头回北岸。反正他的士兵也拿到了军饷,在彰德也呆了一段时间。正要过河同高原硬拼,真将将军打光了,刘择清绝对不会饶了自己的。就这么会去也好,只要部队还在,想来刘将军也不会怪罪自己。
回到北岸之后,张恩义怕对面的敌人杀过来,也不停留,连夜打着火把,带着军队径直回徐州去了。
张恩义一走,甘霖手下的两千彰德军胆气已堕,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于是,在军官的带领下众人一哄而散,向着彰德一阵狂奔。
等到天亮,甘霖环视身边,所余不过十人。准备了两个多月的作战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真让人哭笑不得。
……
“青主先生,敌人已经退兵了。先生妙计,莫清服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身边的文士一拱手。
火光中,傅山整理了一下被河风吹乱的头巾,温和一笑,客气地说:“许久没见莫将军了,上次进你时,你还是高将军的侍卫吧?若没有你的情报,傅山也无法可想。呵呵,难为将军弄了这么多稻草人过来。否则,傅山也没办法吓退江北之敌人。”傅山身后扎满了草人,总数有好几千,再遍插火把,点燃鞭炮。远远看去,声势浩大。加上那门大炮不住轰击,竟然将张恩义和甘霖吓退。
“不敢,先生折杀我了。”莫清又问:“先生,若敌人天明发现不对,再杀过来可就糟糕。”
“不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山东军不归彰德管,他们也不过是看在周王面子上才过来转一圈。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孤军在外,人心思归。有这么一个机会,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替彰德出力呢?山东军一走,就彰德军那点力量,自然没有攻打陈留的力量。”傅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明的军队还真是不堪一击呀!”
莫清:“先生,将军说了,一接到您就用快船送他到身边去。”
傅山摇头,“不去了,我还是先回陈留熟悉一下情况。”他已经离开高原军好几个月了,需要尽快熟悉情况,以便早点上手。陈留人才匮乏,政务、军务全靠荀宗文一人支撑,傅山这次回来正可减轻他身上的压力。
抬头看了看夜空,傅山道:“将军那边我去了也没用。所谓战争,不外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这一点没有谁能比高将军做得更好。”
莫清:“也是,青主先生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