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殷晟已经进来,屋内一众宫人赶紧福身施礼,口唤万岁,碧盈也少不得也跟着福身,但是因着头上珠钗等发饰早已经除下,长发垂下,此时微微一低头那长发便从肩上纷纷垂落、遮住了半边容颜。
“平身罢。”殷晟不冷不热的开口说着,随意的在屋子中的一张硬木安乐椅上坐下了,一旁立即有奴婢递上一杯暖茶,但是殷晟接过来揭开盖子一闻那茶味,便搁置在一边的黒香柏木茶几上。碧盈明白殷晟挑剔这茶,赶紧吩咐道,“还不快去给皇上沏上一杯青萝茶来……”
然而殷晟摆摆手,虽然已经休息过,但是神情还是带着一种倦意的懒洋洋,于是那话语听着也懒,他说,“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下去罢。”
碧盈见殷晟倦意未曾全消,低声吩咐一边的冬莱,让她去将明神的香燃起来。而自己就先用一条状似暖兜的绸带围着头,再伸手拢起散落的长发并用一根长簪子插好,这才撩起珠帘出去了。
而冬莱正好将那新沏好的茶端过来,碧盈婉婉一笑,亲手去接那茶递到殷晟面前,道,“这回可否中皇上的意呢?”
殷晟笑笑,伸手接了那茶,一闻,果然是自己惯喝的那味茶,夸赞道,“不愧是盈妃,为了朕费心了些。”
而碧盈此时自然只是个夫人,哪里能有这个封号,完全是殷晟故意取笑的意思,碧盈只得装作没有听见的垂着头。正好殷晟放下茶杯,一瞥碧盈,只见她头上的那条绸带淡青的底,上面绣着红花,图案虽不新鲜,但是却衬得人格外娇俏,而且那刺绣极为精致,也不像是宫中绣工那般形式化。殷晟便又赞道,“这是哪里来的好东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碰,碧盈作时直接反应便是闪躲,殷晟手指落了空,看见碧盈如此防着自己,仿佛将自己当成是外人一般,这样一想不由眉一皱心中怒气生起。碧盈猜想到自己这般反应过度殷晟定会不悦,也不敢抬头,本想着立即要跪地请罪,但最后念头一转,却是站了起来,嫣然一笑的嗔怪道,“这可是女儿家的东西,皇上可是碰不得的。再说,这里面放着药,只怕会熏了皇上的手。皇上,若是要看,碧盈这里还有一条新做的,里面没放药,可以一看。”
殷晟不知为何,听着这样的柔柔的话语,那心中的不悦便无声息的消散了。虽然脸上依旧是不悦的神情,但是说话时候语气一软,明显已经没有怒气了,只道,“那就拿来看看吧……”
碧盈便对冬莱使使眼色,冬莱立即进了内屋去,不多片刻便取了一条桃红色的绸带出来,那带上还未绣上图案。殷晟拿在手上细细一看,过半天想起碧盈刚刚说的话,问道,“莫非这两条绸带都是你亲手绣的。”
碧盈垂着眼微笑,自己的东西被人拿在手上细看,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那声音自然也低,“自然是碧盈自己做的,绣得不好,皇上莫要取笑才是。”
“你也学会谦虚起来了,朕还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绣工,可真要好好利用才是。”
“怎么个利用,要不,碧盈给皇上绣个东西?”
这句本是开玩笑的话语,然而殷晟也就顺水推舟半真半假的道,“那既然你有这个心,朕怎么好拒绝,这样自然是好的。”
一旁柯凡便插话道,“这秋天里气候时凉时暖,夫人不如绣个香囊,里边放着些药方子预防疾病,可好?”
殷朝民间有个风俗,男女若是两情相悦,女子会给男子绣个香囊。然而碧盈与殷晟虽然不是那样的状况,但是碧盈想起这个风俗想起若是要给殷晟绣上个香囊还是觉得两颊微热,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转移了话题道,“皇上您这个时候想到过来了?”
殷晟眼底微有笑意,知道碧盈是在转移话题,便不为难她,转头对身旁的柯凡说话,“这地方就与朕那处地方不一样,又明亮又暖和,早就该过来了。”
言下之意是,月朝馆里又阴暗又寒冷,不如琴霄馆这里好。碧盈不由得一笑,因着天色阴暗,所以屋内早就点上了灯,外屋顶上垂下一个三尺高的宫灯,橘黄色的暧昧的光线将整件屋子烘得有如沐浴在阳光之下一样。而且地面上铺有深蓝色的玉凤飞天花样的地毯,那灯光似乎微有被染,有几分深深的暗色,却也氲出一种安定沉实的氛围来。加上炉火暖暖的将冷空气熏暖了,怪不得殷晟这样说。
一旁柯凡也故意似的,“再加上夫人也在这里,的确是早该过来了。”
碧盈此时正在殷晟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喝茶,听到柯凡这句话,立即被自己口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给呛到,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而冬莱站在碧盈身后,便轻拍着碧盈的背。这样了好一会儿,碧盈这才缓过来了,不由埋怨道,“这个柯公公,素日里我也没给他找过什么麻烦事,这会儿他却来作弄我来,真是人老了脾气也怪……”
此时谁人不知碧盈是受宠的人儿,否则这样的话说出来自然会使受惩罚的,但是如今一干奴仆都站在一旁、脸上微有笑意或者是已经在掩嘴而笑了,就连被说的柯凡也笑着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屋内皆是其乐融融的气氛。
隔了一会儿,殷晟开口说到,“提起这琴霄馆,其名自然是因后园那把古琴而来。而朕所住的那个月朝馆,则是与琴霄馆一齐化自诗句而来。古人有句诗,乃‘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如今,朕便是那相照者了。”说到这里,仿佛自己也觉得有趣,不由脸上微笑,又转脸问着碧盈,“你的琴艺如何?”
能选进宫来的秀女自然是琴棋书画皆通的,碧盈自然不例外。此时见殷晟问起,少不得谦虚的答道,“碧盈琴艺虽然不精,但是还略通透古曲。”
殷晟一听,赞声“好”,便让人取来两个小暖炉,把一个递给碧盈,一个自己拿在手上,又道,“备些清酒,我们这就到后园去。”
一行人到了后园,只见那青竹被风吹动,略有潇潇的清苍之声。亭子略小,自然不能一齐进去,殷晟便要坐在那亭外的石凳上,一旁便有奴仆将一块狐毛的白色垫子垫在石凳上,将清酒置放在石桌上。碧盈此时正站在殷晟身旁,便笑道,“素来琴乃古雅之物,弹琴之时最忌讳一旁有人声喧嚣、酒肉之席,皇上您如今怎么还要一边听琴一边饮酒呢?”
“这你就不知了,这些已成了规矩,最是束缚。说什么定要清茶伴琴曲之声,说这样不易坏了气氛,而且能韵味久远。但是这气氛乃人心中情绪而来,人心中淡静宁远,饮酒也似如有饮茶那般。如今将一切都规定好了,倒显得做作,会使得一切浮于表象,才真正是坏了乐趣,不如随意好,饮酒饮茶,挑一样……”
话说自一半,身后忽地响起清脆的一声“好”,接着便是几声鼓掌。众人纷纷转头一看,竟然是芍音公主,而紫亚也跟在她身后。
殷晟哑然失笑,问道,“你怎么来了?你说好,你可曾听明白朕说的是什么意思?”
芍音公主不自禁的瞄瞄身后的紫亚一眼,脸上的笑容隐约带着一丝甜蜜,她女儿家般的心思便显露无疑,人人便都知道芍音公主的来意了。碧盈也在心里想,芍音公主这会儿定是接着去看皇兄之名去看紫亚,谁知那边月朝馆无人,她便只好过来自己的琴霄馆了。刚这样想完,便见芍音公主开口说话,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因为猜对了、碧盈不由得脸上笑意渐深。
——只听得芍音公主道,“本宫原来要请皇兄和皇嫂移驾,去品品黎杭的美味佳肴。谁知先去了月朝馆,里面静悄悄的,帘子沉沉的垂着一点人声也没有,本宫想着皇兄还未曾起身,便过来琴霄馆看看,谁知道这边也是一点人声也没有。本宫正想,怎么两个人都没起,难道就要这样回去了。然而等得细细一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屋子帘后无人无声,是因为皇兄皇嫂早就待在这后园里,还发表人生高论了。”
众人听着芍音公主的这一番掩饰之词,脸上皆是笑意。芍音公主也看得出那几分笑意后的意思,不由有点气恼,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虽然皇兄说的那些皆是道理,不过本宫是一个都听不明白,只觉得像是佛理一样,绕来绕去的。不过,有一个词本宫倒是听明白了。”
殷晟忍住笑意,问道,“长长的一大段话,只听懂了一个词?说说看,是哪个。”
“本宫听懂了‘随意’这个词。不过,皇兄,你不觉得这个随意随意很熟悉么?”
殷晟略略沉思了下,才道,“你是说那个黎亭山上的整天‘随意随意’不离口的老和尚?”
“是啊,难得皇兄还记得。”
“不知他如今如何?”
“自然还是好端端的当他的主持,不如我们去他的庙里住上一晚,顺便吃上他亲手做的素斋。如今他的手艺愈发的好了。”
“可是,这样似乎有点急……什么准备也没有……”殷晟略略迟疑的道。
然而芍音公主似乎是理解错了,或者是因为心中一直想着身后的紫亚,于是竟然脱口而出,道,“还要准备什么,本宫都把紫亚带来了,皇兄有了侍卫还用准备什么……”说到一半,发觉说错,不由微有羞意,便催促道,“就这样定了,府门外都是候着的马车,我们这就过去就好了,大概上了山便是傍晚时分,正好可尝到那些美味的素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