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是让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天还是黑蒙蒙的一片,只有灵堂周围几个灯泡昏黄的照着,桌上堆了一大堆的空酒瓶,而他的女儿就是在这堆空瓶子中无助的哭着。四哥抱起孩子,一边小声的哄着,一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凌晨三点,正是其他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不过四哥却不打算去休息,再过一个小时,手下就会来帮忙把他的妻子下葬,他希望能和孩子一起,陪着妻子渡过这最后的时光。
大人可以熬着不睡,但孩子不行,尤其是一个刚满三个月的孩子,经过四哥好半天的努力,总算把哭闹的孩子哄的睡了。看着怀里渐渐睡熟的孩子,四哥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然而没等这口气喘匀,像要炸开一般的疼痛就涌上了四哥的脑袋。
头痛——酒醒后最明显也是最强烈的反应,刚才没感觉是因为四哥着急孩字,现在孩子睡了,这疼痛四哥自然还得受了。只要醉了,醒来后除了剧烈的头痛外往往还跟着对醉后那段时光的失忆,但昨晚发生什么四哥此刻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对于小老头的话,四哥一直不能完全接受与相信,尤其是小老头最后提出要以他的女儿为诱饵这个条件时,四哥更是直接一口拒绝。信不信是一个问题,做不做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在鬼神这方面,四哥像普通人一样,一直都很敬畏。虽然不会完全相信,但如果小老头提出的是金钱或者其他物质方面的要求,四哥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即便是以他自己为诱饵,四哥多少都会考虑一下,但要以他的女儿为诱饵,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的女儿不但是他与妻子爱的结晶,更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失去亲人那种孤独,痛苦的感觉他尝过,也尝够了,更何况他在妻子的灵堂前发过誓,要让她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长大,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死去的母亲,四哥都不会让孩子冒这个险。
在那之后,小老头又说了很多,但不管小老头怎么劝,四哥总是那两个字:不行。看着眼前说的说的唾沫横飞的小老头,他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这个小老头有一丝抢夺孩子的举动,不管这个小老头是否真有本事,也不管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他都要让这个小老头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劝了几乎有一个多钟头,小老头终于不耐烦了,像头驴一样倔的四哥把他气了个够呛,到最后他也只能是袖子一甩,扬长而去。在走之前,他对四哥留了一句,如果四哥后悔,可以在这三天后的晚上到南山坟场找他,同时,他还顺手牵了一箱桌下的白酒作为补偿。
小老头就那么带着一箱酒走了,四哥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就像四哥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一样。不管小老头是怎么走的,只要他走了就好,四哥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小老头刚走,他就无力的瘫坐在了椅子上面,被小老头疲劳轰炸了一个多小时,只要是个人就会累,而刚刚被他压下去的酒劲也在这个时候冲了上了。四哥不想睡,可他的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支撑,担心摔着孩子的四哥用最后的力气吧孩子放到了桌上,之后他便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现在。
醒来的四哥没有再喝,也没有安静的坐在那傻等,而是抱着孩子走进了灵堂,来到妻子的棺材面前。再等一会就会有人来给棺材上钉,这是他最后一次来看自己的爱人,也是孩子最后一次来看自己的母亲。静静的躺在棺材里的她还是那么美,尽管她的脸色惨白,眉心那里还有点乌青,但是这些一点都没影响到他的美丽,在她安详的面容上带着一点点的笑,仿佛她不是永远的离开,而是躺在那里睡着了,在梦里的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他忙碌的丈夫和贪玩的孩子回来吃饭。
她还是那么美丽,仿佛一点都没变,但四哥的心却是越来越酸,越来越痛。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从四哥的脸上滑下,轻轻的打在孩子的小脸上,也许是感到父亲心里的伤痛,刚刚还睡的好好的孩子再一次哭着醒来,而四哥也只好暂时放下心里的难受,装出一付笑脸来哄着孩子。
孩子还没睡着,他的手下到先来了,就在他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多小时已悄悄过去,天马上就要亮了,也是该给棺材上盖的时候了。来的人是小田,虽然他刚刚十八岁,却因为办事精明和重情义,已成为他手下众多兄弟中他最信任的一个,在整个葬礼中,一直是他忙这忙那的,而此刻他又带着人适时的赶来。
“四哥,该给棺材上盖了。”小田试探着问道。
“那就上吧。”四哥忙着哄孩子,连头都没回的说道。”
“那四哥您是不是过来再看嫂子一眼?”
“不用了,你们钉上就行了。”四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他还是没有回头。
得到了四哥回答,小田却没有立刻动手,他等了一会了,在确定四哥不会说别的之后,他才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嘭,嘭……”在铁锤的撞击下,一根根粗大铁钉伴随着撞击声一步一步的砸进了棺材盖里,直到把棺材盖与棺材钉成一个整体。每次铁锤落下,四哥的心都会狠狠地揪一下,但他还是在那哄着因为钉棺材的声音,而哭的更厉害的孩子,一次头都没有回。他不能回,在兄弟面前,他是一个大哥,必须有那份坚强,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回,他不愿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被永远的钉在那几块木板里。
棺材钉好了,接下了的就是抬到汽车上,拉到城外的南山坟场下葬了。直到棺材已经装好车,四哥都没能再把孩子哄得睡着,可能是感到自己的母亲将永远离去,孩子也像四哥那样感到心里难受吧。汽车在等四哥,车该走了,再等天就要亮了,那时再走就会很麻烦的,四哥强忍着心疼与不舍,把哭泣着的孩子交给了两个奶妈,陪着自己折腾了一夜的孩子是该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装载着棺材的汽车在孩子的哭声中,离开了四哥所住着的院子。当汽车到达南山坟场时,天已经亮了,众人踏着绿的渗人的野草将棺材抬到了已经挖好的坑旁,然后便是下葬,填土,堆坟及立碑。整个过程,从汽车出发到下葬完回来,四哥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众人也不管随便开口,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整个过程很沉闷,就像四哥的心一样。
祸不单行,这是一个令人很讨厌的词,却也是个让人常常想到的词。汽车回到了院子了,然而还没等四哥下车,他就被告之了一个让他万分着急的事情——孩子病了。孩子的确病了,就在四哥离开之后,孩子就一直在哭,两个奶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个小杂种安静的睡下,但她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哭着醒来。孩子已经喂过,不是饿了,也没有尿湿,但她就是不停的哭闹,甚至哭到上不来气的地步也还要哭,把两个奶妈急的是满头大汗,所以四哥一回来,她们就忐忑不安的告诉了四哥这个消息。
四哥根本没有顾得上难为他们,连车都没换,就直接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和四哥妻子看病的情况相反,经过三天不停的奔波,八家医院,八个大夫,得出了八个截然不同的诊断结果,但是当按照这些结果治疗时,四哥却发现没有一种是管用的。药照吃,针照打,但孩子还是照样哭,就是好不容易的睡着,不到一小时又会哭醒。
当四哥带着孩子来到第九家医院,也是并州市最后一家医院时,大夫给出的诊断结果更加不靠谱,他认为孩子是梅毒感染,必须做手术,而且手术费开口就是五万,还不能在手术中保证孩子的生命安全。钱,四哥有,但是四哥不明白,他在结婚后一向洁身自好,而且还定期做检查,哪会有什么梅毒。在四哥把这情况向大夫说了之后,那名大夫不知是脑子让门挤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你能确定自己没事,也能确定孩子她妈没事吗?”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在道上混了多年的四哥。当四哥妻子生病的时候,四哥就忍不住要揍那些医生,之所以没揍成,是因为当时有他妻子拦着,但现在没有人能拦着,也没有人敢拦着。四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孩子交给了在一旁的小田,接着四哥就动手了。求饶,他不听,呼救,他也不管,刚开始还有几个医院保安咋咋呼呼的赶过来,但是让随之赶来的四哥手下一瞪眼就给瞪得缩了回去。
四哥就那么打着,用拳打,用脚踢,不到一分钟,那个大夫就承认自己什么也没能查出来,只是在骗四哥的钱,但是四哥对这些都充耳不闻,还是不停的打着。四哥的每一拳都带着他心里的恨,恨大夫为了钱置自己女儿的生命于不顾,他恨自己对于妻儿的痛苦的无奈,更恨老天对自己的不公。
十分钟,四哥整整打了那个大夫十分钟,直到小田发现再打下去就会出人命的时候才把四哥拦下来。对于小田的阻拦四哥没有发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哭闹的孩子转身带着人离开,没有人来拦四哥,周围其他的人就那样看着四哥走出了医院,直到这时才有其他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把那个大夫抬起,送进了急诊室。
出了医院,四哥没有再说去哪,而是让人直接把车开回了家,他要回去准备东西,然后带着孩子去北京,去上海。四哥已经决定,不管去哪,哪怕是要去国外,他都要把孩子的病治好。
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有的在联系飞机票,有的在收拾小孩用的东西,只有四哥抱着孩子在那静静的坐着。刚才的他经过好一番努力,终于让怀里一直哭闹孩子再一次的睡着。四哥心里很清楚,别看孩子现在睡得很香,再过一会她就会再次哭醒。孩子已经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就算是个成人也要累趴下了,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呢。
此刻孩子还在那甜甜的睡着,但她原本鼓鼓的小脸早已经因为休息不好而瘦削下去,脸上原本红润的脸色也由乌青所代替,尤其是眉心,更加的明显。突然,四哥一直都很沉重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孩子生病的前两天,四哥一直忙着带孩子看病,根本没有仔细的看过孩子,现在他却在无意当中在孩子脸上发现一丝他之前曾见过的东西。
乌青,孩子脸上的乌青,这种乌青他曾在另外一张脸上见过,而那张脸属于一个刚刚离开他的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
一般生病的人脸色是惨白的,或者是发黄的,怎么可能是乌青的呢?这也不像是中毒,中毒的人四哥见过,那是满脸发黑,但这种乌青是从眉心向脸的四周散开的。四哥把脸贴近仔细的看了一下,居然发现着乌青居然是由一根根暴起的血管组成,见鬼,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在手脚上暴起的青筋怎么会跑到女人和孩子的脸上呢,她的母亲是因为做噩梦睡不着,休息不好而离开的,现在孩子哭闹睡不着,会不会和她的母亲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呢?难道说这个孩子最后会和他的母亲吗?
想到这里,四哥的身子一下子凉了半截,“如果自己想对了,那不就是说这个孩子已经死定了吗?不行,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的母亲已经离开,我绝对不会让她也那样痛苦的离开的,一定有什么办法,对,一定有办法的。”刚刚还静静的四哥突然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就开始在家里走过了走过去。
看到突然地这一幕,众人都有点惊奇,四哥一向很稳重,怎么今天会突然这么焦躁,但他们看到四哥怀里的孩子是,就全都释然了。就在他们要低下头,接着干自己该干的事的时候,四哥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别准备了,我不去北京了。”一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怎么好端端的又不去了,难道有什么意外呢,但不等他们胡思乱想,四哥又说出了一据让他们更没法接受的话:“你们现在就出去,把并州市里和周围所有的算命的和看风水的给我在天黑之前请回来,记住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说完四哥就抱着孩子回了里屋。
算命的?还有看风水的?找看风水的来他们还理解,那可能是为四哥的孩子准备后事,但是找算命的有什么用,难道是请他们来给孩子算命相面?尽管都是一脑子雾水,但他们还是按照四哥的命令各自散开,去找要找的人了,只有小田一个人留下没动。他在想四哥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最后带着满脸的疑问走向了里屋。
四哥没时间向手下解释那么多,但是小田不同,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再说其他的人出去也就够了,所以他对敲门进来的小田既没有感到生气,也没有感到奇怪。四哥抱着孩子,把那天晚上的是原原本本的向小田说了一遍,听的小田也是直发愣。
“四哥,你真的相信那个老家伙的所说的?”这是小田在听完四哥的叙述后,提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唯一的一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找那些人来问一问,要是他们也说的差不多,那我也只能拼这么一把了。还有,要是这是真的,你今晚还要送我一趟。”四哥看着怀里的孩子轻轻的说道,语气里既有无奈,也有凄凉。
到了下午,四哥想要找的人都已经到了,因为客厅小,所以四哥是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间的他们,没等四哥开口,就有一个打扮的有点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从人堆里迈了出来:“老夫擅长相面,这位老板天庭饱满,但带着些黑气,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一个富贵之人,虽然现在有场小劫,但不久之后于一定可以逢凶化吉。”不可否认,这个老头的第一句话的确有些水平,四哥他们都觉得他可能有些真的本事,四哥刚想问他,他又抢着说了第二句:“您怀里的这位少爷一看就是一个长命百……”
少爷?!连男女都分不清,还敢给人算命,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擅长相面,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他请回来的。这次没等四哥动手,站在一旁的小田上去就是一脚,然后就让人把他丢出了院门,如果不是看他年纪大了,小田绝对会再赏这个老骗子几脚的。
有了那位同行身先士卒的表率,再也没有人敢毛遂自荐了,都乖乖的低下头,等着四哥的提问。经过刚才那位的一闹,四哥对他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再说他也没心情和时间和他们废话,张口就问:“你们谁听谁过僵尸?”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那你们谁知道僵尸怕什么?”四哥这么一问,立刻冒出了好几种答案,有的说怕桃木剑和符咒,有的说怕糯米和黑驴蹄子,还有一位在那说僵尸怕大蒜。要是光回答也就算了,他们见别人的答案和自己的不一样,谁也不服谁,居然当着四哥的面就开始“探讨”起来,一时间四哥面前是口水齐射,唾沫横飞,要不是因为周围还有四哥的人在那站着,他们的“探讨”的方式绝对能由语言升级为手脚。嘈杂的吵闹声一下子就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惊醒了,她马上用哭声加入了这场“探讨”,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别吵了!最近偶一个问题,僵尸会不会祸害自己的后人?”四哥本来正心烦的呢,没想到自己的随便一问居然问出这么一个结果,所以他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人让带回去哄着睡觉,而他在大吼一声后,直接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会……”“不会……”让四哥和小田不知所措的一幕出现了,这次一共来了二十一个这方面的“行家”,居然有十个人在说“会”,十个人在说“不会”,而剩下那以个没有发表意见的居然就是刚刚被小田丢出门的老骗子。又是一场“探讨”,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很明显的分为两个阵营。
“四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兄弟们收拾他们一顿。”看着下面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斗鸡”,小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事你看着办吧,我先去看看孩子。”尽管心情不好的四哥很想把这帮人好好地收拾一下,但他心里更牵挂的哭闹的孩子,实在顾不上收拾他们,虽然四哥没有从这帮人身上得到他要的答案,但在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四哥走了,留下了小田应付这事,四哥什么心思小田很清楚,他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叫过来一个兄弟:“让院子里的兄弟撤下去,待会不管院子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管,在半个小时后在给他们点钱,打发他们走。”说完小田跟着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剩下了那帮人还在不停地“探讨”着,在他们当中有个胖子,他的话刚说完就让对面的一个瘦子驳了回去,要是光说话也就算了,那小子还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他之所找这个瘦子来“探讨”,是因为那小子前两天在街上抢过他好几次生意,于是他就想在今天把场子找回了,哪想到场子没回来,倒是回来一脸的唾沫,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心说要不是今天有人在旁边看着,非一巴掌抽回去不可,心里想着,他的眼睛就朝四周瞄去,一瞄之后居然发现周围真的没人了,而这时候,那个瘦子见他不言语了,立刻乘胜追击的撵了上来,一张嘴,又喷了胖子一脸。胖子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瘦子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半个小时候,二十个人拿着钱鼻青脸肿加一瘸一拐的从四哥家的院子里走了出去,尽管四哥的人绝对没动他们一个手指头,但他们的身上还是布满了抓伤,挠伤,个别的几个甚至还有咬伤。
而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小田早已经去准备汽车,为了孩子的性命,这一把四哥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