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昌同长孙夕坐进了纱幕后,冲着两个跟进来的侍女摆了下手,示意她们退出去,薄薄的一层遮蔽的帘子放下,李元昌便要去拉长孙夕手腕。
“离那么远做什么,来坐近些,叫本王好好看看你。”
难得将她约出来,面对如此佳色,只要是正常男人,又怎会不想一亲芳泽。
长孙夕已然收起方才在外时的笑容,抬手避开他碰触,轻声道:“这是在外头,还请七叔自重。”
李元昌笑道:“这是怎么了,陛下已为你我指婚,我们便是未婚夫妇,坐在一起有何使不得,你疏离这样,莫不是隔壁坐着老四?”
长孙夕面有愠色,拿眼神去质问他:“不知七叔此言何意,魏王在哪与我何干?”
“我虽常年在外,但这长安城里的大小事还是知道些的,你同李泰走的近,又多有流言说你倾慕于他,你说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被未来的夫君指出同其他男子有暧昧,长孙夕冷哼一声,道:
“我不过是将他当成兄长来看,故而亲近几分,却被小人以讹传讹。他们也不想想魏王妃与我家仇怨,流言止于智,身正不怕影斜,你若以为我同他有什么,大可以去禀明皇上,求他退婚。”
见她面带怒容,李元昌眉目一变,又成笑脸,一下拉住她摆在膝上的柔夷,温柔哄道:
“夕儿不要生气,这婚事是本王好不容易从皇兄那里求来的,怎么舍得退掉,我会有此一问,不过是不放心,怕你心里还有别人,只因那晚,才迫不得已许我。”
长孙夕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恨色,僵声道:“莫要再提那晚。”
“好好,不提不提。”李元昌口中应许,手指却在她细滑的皓腕上轻轻揉搓,回忆起那晚艳遇,口舌微燥。
他自云运气不错,那晚更是,原本是找了李泰出来借船走海,半道上听说长孙夕醉酒,开始也仅是想着过去看看,岂料会正撞见一个衣衫半解的醉美人儿。
香色艳艳,一团娇躯,他本就是喜好风流的人物,又早对长孙夕存有几分绮念,同处一室,几乎是没有想过后果,便上前搂了她一亲芳泽,任凭她醉里推拒,仗着男女力气悬殊,若非是后来侍卫查到房外,他是差点就得了手。
后来两人的事被皇上知晓,李元昌是有几分有恃无恐,他这皇兄,因早年害死过几个兄弟,为博名声,对现存的几个幼弟都是宽厚之极,即便是他染指了皇嫂的侄女,也没能让他降下半点责罚,反倒是寻了长孙无忌商谈,将这长孙府的掌上明珠许给了他。
人即已是他的,见得着碰不着,也不符合李元嘉为人,当中几次缠了长孙夕出来,或多或少都有沾些香腻,只可惜,若要真得这美人儿,还需得三个月后婚礼。
长孙夕从小便受多了瞩目,怎么会看不出李元昌心怀轻薄之意,原本没有招惹上之前,她只当这位七叔是个和善人,现今才识他亦是好色之徒,然木已成舟,为时已晚,只在心里更记恨遗玉三分,将她错选良人这一笔也算在了遗玉的头上。
“夕儿别要恼我,听说今晚卖场上有好东西,你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权当是我买来向你赔罪。”
李元昌好哄了一阵,长孙夕脸色才略有缓和,不动声色地将被他捏了半天的手臂抽回来,道:
“这还没有开始,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李元昌不好拦她,目送她离开,将手掌凑到鼻下,轻嗅一口上面沾染的香脂,浑身便起了燥意,唤了随行的一名侍女进来,帘子放下,招招手,那容貌娟秀的侍女羞答答地坐进他怀里,攀着他肩膀任由他将手探进她衣里,一边细喘,一边怯声道:
“王爷,叫长孙小姐看见,奴婢可不活了。”
“别怕,本王最是疼你,谁来了都不管用。”
* * *
卖场开始前一刻钟,竞卖的物品单子送到了李泰手上,遗玉好奇地要过去看了,就见几页纸册上,罗列着琳琅满目的卖品,从衣料脂粉,到钗环镯串,从书画古董,到琴棋谱册,样样俱全,统共是有百来件。
就连出自遗玉手中的那味碧露丸也名在纸上,价格居高不下,十粒装的小瓶,底价竟要一百两。
每样卖品下头都标注有两串数字,一个是底价,一个是估价,贵重珍稀,一目了然。
翻了两页,她直接掀到最后一面,去看今晚的三样压轴。
“咦?”遗玉惊讶了一声,捧着那册子,有些失态地低呼道:“《荐季直表》!?”
《荐季直表》,乃是三国曹魏的大书法家钟繇的代表作大作,是钟繇晚年向曹丕推荐有功旧臣季直的表奏。
作为小楷的创始人,擅长博众家所长,钟繇是与晋时的书圣王羲之齐名的人物,却比王羲之成名更要早一百多年,遗玉的颖体便是多受他启发,可谓是她最为尊崇的一位书法大家,没有之一。
然而这位书法家在四百年后的今日,现存世的真迹却是少之又少,就连一幅临摹的单本,在市面上都能叫到千两的高价,真迹不用说,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出世便会被人疯抢,得手的怕都当成命根子瞧。
换句话说,真正沉迷书法之人,若能得一份钟繇真迹,便是少活十年都乐得,所谓终身无憾事,当是如此。
遗玉早年从卢老爷子那里得了一小箱真迹字帖,有王羲之的传作,有卫夫人的私信,却是连钟繇的一张摹本都没有。
知晓今晚有《荐季直表》要卖,她当下脑子就空了,只留一个念头——一定要拿到手!
“殿下,”遗玉捉住李泰衣袖,冲着他眨巴眼睛,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倒也不是遗玉有心要吃大户,可她存那点钱,当真是吃不下这份钟繇真迹。
李泰见她兴奋地红了脸,两只眼睛发光锃亮,要过册子看了一眼,这《荐季直表》底价标的是一千两,估价为两万,名列今晚倒数第二件卖品。
“想要?”
“想要。”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正要将这宝物价值再于他详说一番,劝动他买下,李泰已经唤了阿生进来。
“你回府一趟,支五万两钱来。”
阿生仅是迟疑了一下,便应诺退了出去,快步离开。
遗玉知道李泰这是答应了,估价两万,五万两怎么也能将其买下了,这钱虽花的太厉害,可绝对物有所值,要知道这种宝贝的身价,向来只增不减。
摇了摇李泰手臂,嘿嘿傻笑了两声,仿佛已将那《荐季直表》拿在手上,她兴奋地连灌了三杯茶,赞口不绝地同李泰细数着钟繇的书体笔法,又拿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同他道:
“买回去,我先摹上一阵子,到时候挑两份最好的,一份放到你文学馆去,一份放到墨莹,供人赏阅,若有慧根的学生能因此在书法上精进,也算一桩妙事。”
李泰被她说动了心思,临时起念,道:“大书楼中藏书甚多,然还没有书帖专立之处,不妨寻个时候,收拾一间出来,收录各家名帖摹本,供人学习阅览。”
有名的书法家多是敝帚自珍,像样的名家摹本不是书生买不起,就是有钱买不到,想要在书房上有所进益的文人,无不是吃尽了苦头,不舍吃穿,存上几个月的银钱去买一本好贴学习,这种现象屡见不鲜,但不管是国子监,还是文学馆,都从没有过解决的想法。
遗玉一拍巴掌,十分赞同,“好啊,那就等年过了,这些年我也收集有不少好东西,摹本也存了许多,我拿一部分出来,再登门去请几位大家捐赠,收拾一间字馆出来并不难,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我操持?”
小时候,兄妹两个读书极难,卢智常年要早起跑到十几里地外的私学旁听,遭人耻笑,她写字之初用的纸张都是卢智写过的废纸背面。
经历过这样的困境,能让文人易学,是遗玉十分乐见的,尽管预料到此事辛苦,她却满是干劲。
李泰想了想,此事交给她做再合适不过,“也好。”
这下夫妻两个各有愿偿,心情大好,这便凑在一起商讨起来字馆的布置,外面的人看不清这纱幕里头,有主意李泰这边动静的,也只能隐约听到里面嗡嗡细语,不知说甚。
就在李泰和遗玉的讨论中,竞卖开始了,上来头一件小玩意儿便卖了小三百两的高价,两人看了大半场的热闹,拍到那碧露丸时,遗玉还同李泰感慨道:
“这药方上的白鹤草难寻难养,这天价的药丸怕他们卖不了几日。”
话刚说完,便有人来通秉,纱幕外头躬身立了一名楼子里的管事,正是前头给夫妻俩引路的那个。
“我家楼主有请魏王妃上二楼一叙,敢请魏王妃赏脸。”
遗玉皱眉,再过几件便轮到《荐季直表》,心里不愿离场,可一想起卢智同这楚老板说不清的关系,略一沉吟,扭头询问李泰:
“殿下?”
“就去看看吧。”李泰代她拿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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