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都来了,李世民隔着看台同几个近臣说了几句,便叫下面场上干站的击鞠男子们继续,独自回了座位,对于被安排坐在李泰下头,半句异议都没提,他没带妃子和女伴,但不寂寞,前后左右打着招呼,就是李泰都能聊上两句。
遗玉对他很不感冒,但就坐在他邻桌,一直能听他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她便两眼瞅着场地上来回奔跑的人马,企图转移注意力,就像是有人喜欢在蹲茅房的时候看看书,何尝不是为了让自己不想着那什么不是。
成长方的马场上,用立柱标识了边界,一人高的柱子上头插着彩旗,黄的是边,绿的是角,东西边各设了一面木墙,当中打着一方网兜,一面悬着黄绸,一面悬着绿绸,两拨二十来人,绑着黄色和绿色的额带区分队伍,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撵着一粒小红点儿从东边跑到西边,再从西边跑到东边,旨在将球打进对方的网眼里,马屁股后头是一层雾白的灰尘,像是这群人要绝迹而去,飞上天一样。
最先撵上球的人,手里挥着长长的偃月杖,口里高声喝叫着遗玉听不清楚的口号,逮着球就抽,每每有人将球抽飞,看台上边发出一阵骚动声,“嗡”地一下,“哗”地一片,此起彼伏,气氛十足,显然这两支球队,是有各自的支持者。
遗玉是个门外汉,瞧着那人马奔波,没寻出什么乐子,心却一直是吊着的,跳的比平时要快许多,尤其是在击球手抽棍子的时候,她总觉得下一棍子就会打破旁边的人脑袋,再者就是一群大男人纵马挤在一起也不降速的时候,最是惊险万分,一个不好,有一匹马倒了,就是一整片的人仰马翻。
耳闻不如眼见,她先前就觉得这击鞠很是暴力,亲眼瞧了,才知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刺激。
就在眼瞅着一记猛挥,木杖从一名绑着黄色额带的男子头顶擦着头皮蹭过之后,遗玉终于忍不住扭过头,轻声询问李泰:“他们跑这么快,若是有人被撞倒受伤怎么办?”
她是没担心错,击鞠本就是极易受伤的马上运动,但是今日进宫这两支球队是长安城里最厉害的两支,这刚开始打,先前又热身过,最是顺手不容易出岔子。
“若有伤便换人。”李泰将目光从场地上的人群转移到遗玉脸上,见她眼里露出忧色,记起她是头一次瞧这场面,想了想,道:
“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的骑兵,多是有行军打仗的经验,胆色胜过常人。”
言下之意,便是说这群人打过仗,胆子大,不怕受伤。遗玉沉默了一下,觉得重点不在这里,又用余光打量了左右,都是一张张难掩兴奋的脸,再望着球场上那群人,不难发现他们打的越猛,追的越紧,看台上的众人便越兴奋——这才是他们“胆大”的真正原因吧。
正这么想着,下头便出了事故,一匹马冲的过猛,掉头时候拐了腿,直接将马上的人抛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五六圈,堪堪撞在一棵柱子上,昏死过去,剩下的人依旧追着那小球跑,听见那判分的太监高嗓子喊停,才发现有人出事,接着,便如李泰所讲,两三个宫人迅速跑上去把人给抬走,又一名绑着黄色额带的替补人选骑着马从西南角落上了场。
而看台上的众人,见这事件竟都是一副不以为然模样,遗玉瞧在眼里冷在心里,索性收回目光不再看。
李泰见她看的好好的,便突然低头去捏了那红灯果一颗颗地吃着,细密的眼睫垂下,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想不通是为何,便道:
“觉得无聊?”
遗玉正要答话,却有比她口快的:“四弟,看他们打的热闹,便觉得技痒,不如咱们下去来一场?”
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象李恪那张斯文的脸上是挂着唬人假笑的,李泰没搭腔,首先应声的是隔了两桌的李谙:
“好啊,我早等不及了,咱们兄弟也下去,上个月我得了一匹极品的好马,这回专程送进了宫里,等下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
“好马?”李宽正哄着李倩吃龙眼,朝前一探身,扭头看着眉飞色舞的李谙,道:“什么好马,有来头吗?”
“自然,”李谙笑的得意非常,又一瞧李泰,带些挑衅道,“四哥那翻羽神驹这回可是送了来?等下比试比试,你们便知晓好赖了。”
见他故意卖关子,李宽也不急知道他是得了什么宝马,转而对毫无被挑衅的自觉的李泰道,“如何,你可有送了马进宫?”
放春前几日,有心在击鞠上一较高低的皇子世子们,便会提前一两日送了爱马进宫,连并各自的养马师傅,小心伺候着,这牲畜是比人过的还舒服。
李泰顿了一下,还未出声,就又有人插嘴:“六弟你这话说的,四哥的骑术可是我们这辈里最好的,没送马进宫,就不能同咱们一同玩了吗,四哥,咱们比一场?”
这说话的是五皇子李佑,此人是出了名的喜好游猎的爱玩之人,他母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阴氏,说话做事,自然肆意一些,冲李谙摆了摆手,便也扭头去看李泰,这下可好,三双眼睛瞅着,话被堵尽,李泰是非得凑这个热闹了。
若是在两刻钟前,遗玉听见这群皇子们拉李泰下去击鞠,说不定还有看热闹的心思,可刚才亲眼瞧见那惊险和暴力,又听说李泰不喜击鞠,想是他不擅长这个,便打心眼里不乐意他凑这个热闹,可事与愿违,李泰竟是点了头。
李佑疑声道:“可不准像往年那样上去走个过场,咱们这回来真的,五个球,哪边先进满,算哪边赢。”
“可以。”
李泰这回干脆的,让李谙和李宽都意外了,李恪是比两人表情都自然,他伸手招来内侍,吩咐道:“去对面问问,就说我们兄弟几个要下去比一场,有没有兴趣同来的。”
李谙皱眉,添上一句,“不要凑数的,叫他们骑术烂的、眼神差的一早别来,免得搅了兴。”
“是。”内侍从后头绕了,一溜儿小跑朝西边看台上去喊人,这东边台上众人听见李恪他们要下去比试一场,就热闹起来,成年的皇子就那么几个,太子没来,老八虽有十六了,是个大小伙子,但老六李谙瞧不上他们技术,便打发了不叫下场,这下从老二到老七,正好是六个人,一队分仨,不打架。
“我同三哥一起,”李谙同李恪是哥俩好,这么说没什么,可下一句就让遗玉觉得有些欠抽了,“五弟也来我们这边,剩下的你们自己凑一凑吧。”
凑一凑!?当这是捡破烂儿呢,遗玉看看刚才还同李谙一起撺掇李泰下去比球的李宽,这个是敌我不明,再瞅瞅坐的不远,一脸弱相的少年蒋王李恽,怎么都觉得,李谙这厮一如两年前在东郊马场时一般厚颜可耻。
“好啊,说来我还没同四弟一道打过球。”李宽道。
“嘿嘿,我就同四皇兄一起吧。”李恽摸摸脖子圈儿上的小圆领,冲李谙道,又飞快看一眼李泰。
五个人都同意了,一圈眼神又瞄向李泰,就听他上下嘴皮一磕,还是那俩字——“可以。”
“哈哈,那好,等下人齐了就同父皇说。”李谙说着,便凑到李恪那桌,嘀咕些别人听不清楚的话,许是安排一下对阵,毕竟正经的击鞠比试,一方是有六到十二人的。
遗玉暗暗皱眉,用眼神冲李泰问道:还真和他们比啊?
看出她的疑惑,李泰扬了下眉,就被李宽叫了扭头去说话,也是商量下对策什么的,毕竟不是瞎打,击球者、追球者、跑干扰线路的都有分配才是。
看他这态度,遗玉反而放下了心,便又怀疑,这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该不是要扮猪吃老虎?可是俩人认识这么多年,她是真没听说他喜欢玩这个啊。
北边看台上李世民主意到他们动静,只是瞟了几眼,便任由他们闹去,今日不比往常,不需拘谨。杨妃替了宫娥,亲自在一旁给他斟酒,笑语些什么。且不说皇子,这些公主们亦是极喜欢击鞠的,见李泰李恪他们拿定了主意,便有人离席凑桌,相互几句话商量过,却是另有玩的。
“卢小姐,”遗玉正琢磨着李泰的心思,听见身后人叫唤,扭过身去,就见身后的两桌,杜荷挪到了一旁去座,几名公主同王妃聚在一起,出声叫她的是临川公主。
“难得见他们这么有兴致,”临川一笑,便让人觉得艳艳,头顶上的金叶牡丹花盛折着光线,闪的遗玉眼花,“我们准备添回彩头,你要来吗?”
“彩头?”那就是要赌胜负了,谁说边城流卒最好赌,这长安城里,是有这天底下最喜欢赌博的一群人在。
“然,”城阳习惯性地挑了下巴看遗玉,脸色是比刚才摔碟子时候好上许多,“便是猜的哪边能先进五个球,”她将酒杯在案上磕了磕,从手腕上掳下一只镯子搁上案,遗玉看边上几人惊讶的眼神,也知道那不是什么便宜货,果然,就听长孙夕无奈道:
“公主把这熙阳暖玉都拿了出来,是叫咱们抵宅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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