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长风纵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城外树林中时,后方横空一道劲力射来,将其头顶玉冠击碎,他一个机灵,在转瞬间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勒马停下,调转马头,面向后方。
凭着多年的经验,穆长风知道刚才在他全无防备之时,若是对方有心,背后那一下绝对是能正中他要害,而对方打偏,目的即是警告,若他再往前行,因骑在马背上降低了行动的灵活性,又是背后空门大放的情况下,再击中的也许就是他的脑袋了。
没等穆长风看清楚刚才射出暗器的是何方神圣,只这么两吸之间的功夫,雨幕中,迎面一串马蹄声靠近,一声长鸣,一匹棕黄葱腹的精壮马匹前踢微扬,立于他们面前。
“将人放下。”
这轻缓的声音在哗哗的雨中却分外清晰地落入遗玉的耳中,她因横趴在马背上,脸色刷白,呼吸困难又不能动弹,勉强睁开一只被雨水冲刷的酸胀的眼睛,顺着贴近的鬃毛,看向对面倾斜的马上人影。
雨中朦胧的月色,仍可见那人面上的黑白流纹面具,被雨水淋湿的衣裳便不清楚颜色,乌发未冠仅束。
是谁?
穆长风并未回话,眼珠晃动,飞快地将四周打量的一遍,遥遥看见林外的漆黑车影,听闻远处马蹄声靠近,脸色一变,仅是片刻犹豫,衡量得失之后,竟是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在马匹向着那黄镖马冲去时,一纵身,独自弃马跃上枝头,眨眼便隐去身形。
惧马的遗玉察觉到自己被穆长风那斯给“甩”了,直愣愣地朝着面具男子冲去,心中难免破口大骂,雨水灌进喉咙带来苦涩的滋味,让她在剧咳中,闭上了眼睛,正在此时,只觉得从旁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从马背上撞飞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咳、咳咳...”
尽管被雨水冲刷地睁不开眼睛,但听见自己的咳嗽声,感觉到身上并未又太大的疼痛传来,遗玉这会儿简直是要三呼“天佑我命”了,两次坠马,竟然都能跌在泥土松软的地面上,简直是太幸——
“呵呵,你还真是同马儿犯冲,两次了。”
“咳咳...咳...”听见这陌生的声音,浑身快要冻僵的遗玉,总算是迟钝地反应过来,近在耳边的话语,,背后传来的温热,还要腰间缠着的两只......
带着面具的男子单手环着纤细的少女,一手撑地坐了起来,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的僵硬,低头看见她因这一番折腾露出的雪白肩颈,伸出的两指犹豫了一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去泥土,才飞快地点在她身上,解了她两道穴位。
“唔...咳咳...你、你,”遗玉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轻喘着气,在张面具上唯一外露的两只眼睛闪过的意外中,有气无力道:“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遗玉便察觉到背靠的胸腹传来轻微的振动,面具男子轻缓的声音,有些愉悦地响起,“无碍,你呢?”
遗玉牙齿打颤,眯缝着眼睛,道:“我快、快要冻死了。”
背后又是一阵因笑而起的胸腔振动,只听耳边一句,“逾越了。”整个人便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一臂扣着膝弯,一臂揽着后背,趴在那人潮湿的肩头。
被人这么抱着朝前走,遗玉的尴尬也只是存在了几步的距离,便抵不过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由于浑身无力,任命地靠在他身上,穆长风先前驾马跑了一段距离,面具男子因要运功帮她御寒,走的并不快,遗玉一边勉强伸展手指蹭着眼睛里的雨水,一边颤颤地张口问道:
“是、是我祖父,还是大哥?”问的是这面具男子因谁前来救她。
“卢智,他不放心,便让我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他声音格外地好听,轻轻缓缓地,就像是上等的丝绸划过耳侧,单听声音,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
“朋、朋友?”
这人似乎很好说话,遗玉问,他便答,“呃、算是吧。”
大哥的朋友...遗玉心中稍安,又满是无奈,眼下看,穆长风姑且如此难缠,那带着卢氏走的韩厉,想必老早就跑没了影,这会儿就算是她再急,也是来不及了。
两人这边优哉游哉地往外走,林边停靠的一辆马车前,却站着两道人影,静静地看着两人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阿生为自家主子撑着伞,看着他绾色大氅上的片片湿漉阴影,小声道:“主子,您先回车上,属下上前去迎迎?”
阿生是鲜少清楚红庄是怎样存在的人之一,除了来路不明的巨富和奇人异士外,最大的特点便是以毒制人,而锦绣毒卷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说的东西,更是鲜少人知道它是真正存在的。得了姚不治背离红庄潜逃的消息,一群人忙活着抓了失去红庄这个靠山的神医,多是为了解毒治病,可也有极个别的,是冲着那据说被他盗跑的锦绣毒卷而去,红庄更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失物追回。
韩厉的话,言犹在耳,遗玉八成是得了锦绣毒卷,若此事有半点风声走漏,被人察觉端倪,那这小姑娘今后的日子,绝对是不可能太平的,运气好的话,被红庄找到,带回去顶替姚不治那个疯子或是和他做伴儿,运气差了,毒卷被收回,这人可就......
且不管阿生如何想,李泰抿着薄薄的唇,青碧色的瞳珠,因眼睫上挂的细小雨珠,映着水汽,他并未回应阿生上马车去等的提议,而是有些挣扎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影。
“驾!驾!”
就在黑白面具男子抱着遗玉将要走到林边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阿生定睛一看,那最前面带头的蓑衣男子,不是卢智又是谁。
“吁!”勒马在马车前两丈处停下,卢智绷着脸环扫一圈,待见刚刚从林子中走出来的人影后,才松下一口气,翻身下马,对着侧对他的李泰,恭声道:
“殿下。”
李泰没搭理他,卢智也不自讨没趣,大步上前迎向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眼见卢智走近,却侧头迎上刚在在林中,便察觉到的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对上那双异色的眼瞳,他目光闪了闪,恰好遗玉的身体向下滑了滑,他便又曲臂把她往肩上托了托,却因敏锐地察觉到迎面袭来的短暂杀气,手臂僵硬了一下,随即面具后的嘴唇轻轻勾起。
“阿嚏!”打了个喷嚏,遗玉吸溜吸溜鼻涕,身上已经暖的不再打颤,听着耳边隐约传来卢智的声音,但因趴在面具男子的背上,无法回头,只能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大哥。”
“嗯,我在。”卢智走上前,并未将她接过来,而是先问了面具男子,“如何?”
“无碍,只是受了风寒。”这说的明显是遗玉了。
卢智心放下一半,先是摸了摸遗玉的脑袋,而后接过侍卫递上的雨蓑,从背后盖在她的身上。
“大哥,娘...娘被韩厉带走了。”
“嗯,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已经让人追去了。”
尽管知道追上韩厉他们无望,但遗玉听卢智这么说,心里还是好受了一些,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卢智话音一转,对着她身后道:
“殿下,多谢今夜相助。”
哎?殿、殿下?没等遗玉多疑,便听身后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冷清声音传来:“不必,本王并未帮到。”
是李泰!遗玉咬着牙转了个脑袋,却只见到一道绾色的高大背影踏上马车,心中一动,她便哑着嗓子唤道:“殿下...”
那背影一顿之后,终是没有回头,在车夫掀起帘后,坐进了燃着昏黄吊灯的车内,帘头放下,遮去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看着那辆马车掉头消失在城门内,遗玉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却因腰间一紧,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黑白面具,还有那一双散发着淡淡光彩的眼睛。
“真是糟糕,还想着同你搭个便车,现下,你只好与我共骑了,”眼见那白皙小脸上刚才淡淡的忧色变成僵硬,面具男子轻笑两声,“放心,我御马十分稳当,同马车也差不到哪里去。”
卢智见他吓唬自家小妹,摇头道:“小玉忍忍,不赶紧回去,你风寒会重。”
遗玉苦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那张面具,无奈道:“你还是先把我打晕好了。”再骑马,她真的要吐出来了。
面具男子眼中晃过愉悦之色,“打晕?”
遗玉咬牙点点头,弱弱道:“轻、轻——”后面那个“点”字尚没说完,便觉头顶一麻,失去了知觉。
“喂!”卢智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面具男子,却换得他轻轻摇头,缓声道:“她是真的很惧怕骑马。”
于是,就在卢智一行人御马往国公府赶回时,先前离去的那辆马车上,阿生却看着自家沉默的主子,小意道:
“您刚才...可是伤到了腕?”
修长的大手紧了紧,又松开,一粒圆滚滚的蓝色瓷珠从指缝中滑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