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义宁二年,李渊篡隋称帝,定国号为唐,改元武德,定都长安,长子李世民被封为太子,次子李建成为安王,三子李元霸为廖王,四子李元吉为齐王。时以开国功臣三人声威最甚,一为李渊堂弟李孝恭,封西安王,一为隋炀帝萧后之弟萧禹,封宋国公,一为陇西豪绅士族卢中植,封怀国公。
建国初,李渊派次子安王建成征战四方,剿灭各路乱党匪雄,武德四年,安王因战功势力膨胀,多数朝党纷纷暗投其下,一时朝中隐有改立呼声,李渊病显,太子势孤,武德五年,怀国公卢中植颇受安王一派压制,奏帝反被斥责,愤然辞官离京。
武德九年,李渊病重,安王掌握皇城禁卫军,九月逼宫,长安城外又有齐王率兵协助,危急之时,禁卫军却临阵倒戈,又有不明兵马将齐王围剿于长安城外,安王兵变不成,党内大部分官员均已被策反,事败。
后李渊退位,太子李世民登基,改元贞观。贞观三年,西安王交割兵权,宋国公萧禹连番被贬,而举家外迁的卢中植则不知去向,昔日开国三元勋,淡出朝臣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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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在皇城以南素有东贵西富之说,位于朱雀大街东三街的平康坊乃是一处酒楼林立歌舞升平之所,不论是权贵富绅亦或文人骚客,多喜来此处风流消遣。
平康坊北有一座酒楼,名为呈远楼,环境最是独特,周边既无妓楼亦无赌馆,乃是平康坊中鲜少一处清静之地。
华灯初上,呈远楼外的灯笼也已挂起,楼中自是宾客满座,一墙之隔的后院却是静谧非常。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悄悄从一间房内退出,将门带好后,转身招来一旁护院,低声问道:“二姑奶奶可是回来了?”
护院摇头答道,“没见着人。”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刚要再问话,余光瞄见南边的砖雕照壁后面绕进来个人,垂着头也不看路,直直朝另一旁的屋子走去。
“二妹。”男子低喝了一声,来人方才缓缓抬头,院中点了六挂灯笼,可以很清楚地让人看见其脸上的狼狈,还有发髻的凌乱,这人正是傍晚找到学宿馆纠缠遗玉的那个中年妇人。
男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语带责备地说:“你是不是一个人跑去找他们了。”
“二哥...”妇人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们不认我...这可怎么办...”
男子微微一愕,随即皱眉道:“爹好不容易休息下了,你别又把他哭醒,回屋再说。”
说罢他就转身带着妇人进了一侧的厢房里,两人进屋后便有下人上来送茶,退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好。
男子脸色这才沉下,声音比起刚才更是严厉了两分,“咱们昨日到了京城,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不要冲动,怎么下午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跑出去!”
“呜呜...二哥,他们...他们不认咱们...”妇人只顾着落泪,并没注意到男子脸色的难看。
“啪”地一声,男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低斥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我就送你回扬州去!”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忙忍住了泪水,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鼻间的酸劲,“二哥莫恼我,下午你走后卢正就传来了信儿,我得了孩子们的消息,怎么还能坐得住,就想着先去看看,谁知道人是见着了,可他们根本就不认我...”
中年男子第三次听见她嘴里说出“不认”这个词,眉间的怒气散去,换上了些许忧色,语气也有缓和,“他们查来的消息我也看了,这次很可能真是岚娘他们母子——”
“不是可能!他们就是!大哥,你是没看见岚娘的小女儿那模样,竟是和咱们娘亲年轻时候的画像一模一样,那鼻子那嘴巴,还有那带勾眼梢,不用旁的去证明,那绝对是咱们家的骨血啊!还有、还有岚娘亲绣的荷囊,那料子都是九成新的,明显是才绣了不久,你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妇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快速地把她到学宿馆之后的事情同男子讲了,说到遗玉的长相同那荷囊时候语气是肯定之极,但讲到卢智最后对她说的几句话时,表情却又哀伤起来。
“我起初当是岚娘瞒了他们,可后来见了那个像是智儿的孩子,才猜着,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认咱们。”
在她说话的当,中年男子的表情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讶异,再到这时的担忧,“照你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知道咱们的事情?”
“大哥,这可怎么办,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认咱们,定是岚娘当年恨咱们至极...”妇人哭丧的表情渐渐变地犀利起来,“都怪那个畜生!若不是他背着咱们使了那一手,岚娘、岚娘他们又怎会流落至今...”
男子并没接她的话,只是握紧了双拳垂下头去。
妇人说着说着眼神便有些恍惚,“你们这些男人,当年为何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在她身上,对,你们是有大义的,为了大义就舍了他们...看看现在,爹的身体垮了,娘也成了瞎子,咱们三兄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那个畜生如今只有一个女儿,皇上继位也没有诏告天下为他洗名,他一辈子都得做那变节的小人!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够了!”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地低吼了一句,一手扶着额头,“你出去。”
“嘭!”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砸开,屋里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立着一个仅着中衣、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六旬老者,一头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布满皱褶的脸庞此时正泛着铁青,他缓缓收回了砸门的那只拳头。
兄妹俩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垂首唤道:“爹。”
老者不理他们,将拐杖伸进门槛,拖着半条腿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拐打开。
老者在主位上坐定,眼皮松弛的双目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其中所含厉色让两兄妹均是一颤。
“跪下!”
“噗通!”妇人和男子顺从地跪倒在地。
“一个骗我说是人还没找到,一个偷偷瞒着我去寻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快要躺进棺材了,你们说!若是这次我没同你们一起来,是不是我女儿和外孙们又要被你们错过去了!”
说完不待两人答话,老人扬声喊道:“卢耀!”
从敞开的门口处朝外看,只见一抹苍色落入院中,片刻后屋里便多了一名劲装青年,在老人身前躬身站定。
“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手段,把老夫那外孙们的事情给我打探清楚,明日下午老夫要见着准信!”
话音弗落,这苍衣青年便消失在厅中。
“爹,儿子已经打探到了,他们——”
“咚”老者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仿若一记闷雷打在两兄妹心头,“我卢中植此生最恨被人欺瞒,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
* * *
那天晚上遗玉和卢智在花园凉亭谈过后,便没有再提起那门子事情,遗玉因沐休要到尚书府去应约,提前让卢智给她打听了不少有关尔容诗社的事情,以防到时长孙娴她们借机给自己使绊子。
这几日班上学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亲切,除了杜若瑾的弟弟杜荷之外,不少人遗玉已经能叫上名字了,长孙娴比起以往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见面总会点头互礼,但她越是这样,遗玉心中越是不舒服,总觉得她对自己别有居心。
沐休前一日上午的课是丹青,授课先生正是杜若瑾,遗玉从卢智那里听说了自己失踪后,这位杜先生也有帮忙找寻的事情,一直想借个机会谢过,正赶上这节课。
遗玉的画技也不算很差,毕竟是从小跟着卢氏习刺绣,少不了要画些花样之类,但说句实话,她绣出来的物件也要比画出来的图精致美妙许多,至于这个不算很差的程度,到了国子学里也就是个中流水准而已。
教舍里很静,每个学生都在案前认真作画,遗玉也很认真,不然也不会在杜若瑾站到她背后看了一刻钟才察觉到。
“这里,应该再淡一些。”杜若瑾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她画上的一处,两人挨的并不近,但他身上清新的薰香却依然窜入了她的鼻间。
“嗯。”遗玉应了一声,再下笔时候就会注意墨色用淡。
“你身体可是好了?”正集中精神作画的她突然又听见耳侧传来的低声询问,有些微愣,而后才轻轻一点头,小声应道:
“已是大好。”
“肩上呢?”
遗玉眨眨眼睛,手腕略一抖动,落错了一笔,纸上一根竹竿处立刻多了突兀的一点,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显然就要白费了。
杜若瑾伸手取下笔架上的另一只笔匀了墨,朝桌案一侧挪动两步,侧视那画一眼,便落笔轻勒片刻,就见那点墨迹很快延伸成为一簇竹叶。
遗玉暗赞了一声,小声道:“多谢先生。”
之后杜若瑾也没再问她肩伤的事情,在她案旁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别处。两人这番动静极其细微,但还是引起了教舍里几个人的注意。
同样坐在第三排的杜荷在杜若瑾移步后才收回视线,坐在后面的长孙娴则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冷哼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