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赐玺
黄氏死了。
萧婆娑听见这个消息是好些天以后了。
杨昭身上受伤,日日来萧婆娑这里上药,却从来没有听见他说过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一日比一日对自己更是依赖,甚至有几个晚上都不肯回去,赖在她这里睡了几夜。奇怪的是,一向对杨昭要求很严格的杨广却对这件事充耳不闻,好像根本不知道太子整日赖着皇后一般,直到昨日杨昭哭丧着一张小脸来跟她说自己玩了几日,堆起了一堆的课业,太傅少傅要日日留着自己念书,只有月初、月中、月末才能见母亲了。
萧婆娑这才明白,并不是杨广真的充耳不闻,只是他在思考怎么做而已。
对于萧婆娑这个杨广很讨厌却又不能废的皇后,他历来是觉得很棘手的。
“你说黄氏去了?”萧婆娑正将一勺燕窝舀起来,还没有送进嘴里,就听见安平秋说。
“回娘娘,是的,四天前的夜里去了。”安平秋点点头。
“怎么去的?”萧婆娑放下了手中的羊脂玉碗,抽过了手巾,轻轻的按了按唇角的汤渍,淡淡的问着。
“说是这些天秋老虎染了燥毒,再加上秋寒入体,还有……挨了一顿打,太医治了几天,到底是没有保住性命。”安平秋诚实的回话,然后他又顿了顿:“这是太医署说的。”
萧婆娑的目光穿过了大堂的那道打开的大门,一直落到院里的昏黄秋叶上。
职场法则之一:永远不要和自己的上司叫板,哪怕他一无是处。
这一点萧婆娑从入职场第一天就谨记,直到现在也不敢忘记,现在看来,职场法则在宫廷中一样的可用。如果当时黄氏不要那么嚣张的话,大概时至今日,她依旧是风光的太子乳母,自己依旧要礼让她三分。
宫斗和职场没有太多的区别,最大的不同就是,职场输了是丢掉的职业,而宫斗输了要丢掉性命。
“太子知道了吗?”黄氏从小拉拔着杨昭,哪怕她有再多的错,对于杨昭来说,这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回娘娘,太子想来是不知道的,黄氏去了的第二天太子问过,宫人们只是答应他,说是她家人把她接出宫养病去了,太子就没再问过了。”
杨昭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早就知道了,只是聪明的不过问,这一切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吧。在这皇宫里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表面上每个人都是光鲜亮丽,可是,骨子里呢?又有才能看得到。黄氏的死真的如同安平秋说得那么简单吗?其实,在现在看来,事情的真相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究为她的嚣张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些日子,她还可以作为众人嘴里的谈资,可是,用不了多久,她最终将消失的连泡影都没有了。
“那就这样吧,我知道了。”萧婆娑站了起来,打算到院子里去转转,这宫殿虽然美丽,可是天天只能闷在一个安仁殿里,实在是让她已经很烦闷了。
“娘娘,这……”安平秋见萧婆娑要走,连忙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真是十分复杂,带着几分喜气又带着几分的着急。
“你还有什么事?”
“回娘娘,皇上让娘娘给黄氏把后事安排下。”安平秋又低下头去,可是难掩脸上的兴奋,对于一向闲着的皇后,他们这些奴才也是没有什么事情做,现在难得有些事情做,他自然是高兴地。
大老婆给老公在外面打的野食来安排后事,大概也只有古代人才能做到了,要落到现在哪个女人会做这样的事情。“曹充仪呢?这后宫的事情不是都是曹充仪管吗?”虽然她压根都没有见过这个曹充仪,但是她记得,碧珠曾经说过:萧皇后就没有管过几天的后宫,在太子府的时候,曹充仪就基本管着杨广的妻妾了,那么现在这又是哪一出?
“回娘娘,皇上说,娘娘前些日子身子不好,才让曹充仪代着管一管,现在娘娘的身体好了,这后宫的事情当然还是要娘娘管。”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用明黄色软缎子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毕恭毕敬的递给萧婆娑。
“这是什么?”萧婆娑看着那方方正正的形状,就算安平秋不说是什么,她也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说,原来借给曹充仪那个玺实在是太小气了,专门给娘娘选了块上等的蓝田玉雕了个好看的玺,让奴才就着给娘娘捎过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掩耳盗铃的事情。说什么身体不好,说什么代管,说什么玉玺小了,一派胡言。那明明不过是曹充仪一直用的就是太子妃的印罢了。
萧婆娑扬了扬眉毛,让安平秋将玉玺放在了桌子上,她信手拆开那明黄色的软缎子,里面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盒子上用上等的金丝银线以及五彩丝绣出无数只凤凰,盒子的正前方是一个用玛瑙做成的小扣子,扣子打开以后,里面放着的就是那尊玉玺了。
只见一方有她两只手才能拿起来的玉玺端端正正的放在那里,这枚玉玺通体翠绿,在上面有两条活灵活现的老虎口尾相衔着,在不同方向的光线下,就好像是真的要活起起来一样。
萧婆娑将玉玺拿了出来,她白皙的手指捏着那翠绿的玉玺更是显得别有风情。玉玺显然已经被开过了,底子上沾着浅浅的朱砂,安平秋立刻过来为她铺上了纸,她将那方玉玺放在了白纸上使劲的压了一下,在那张白纸上就留下了四个篆体的大字“皇后之玺”。
她看着那鲜红的字,脸上看不出悲喜。
这玉玺一看就是崭新的,想来,是杨广才刻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只要这方玉玺在手,她这皇后的位置就算是坐得实在了。只是那曹充仪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罢休吧。
她转眼看了安平秋一眼,淡淡的问:“这玉玺是你自己拿过来的?”
“回娘娘,是小人一个人拿回来的,皇上亲手交给小人的。”安平秋说起来有些激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萧婆娑这么问的真正目的。
给一个皇后赐玺,居然只让一个小太监这么揣在袖子里送过来,杨广啊杨广,你到底还是打了我一个巴掌。
萧婆娑唇边泛起了一丝冷意,也罢,只要玉玺在手里,其他的事情就随着杨广的意吧,如果太介意过程的话,这日子就没有办法过了。
“收起来吧。”萧婆娑放下了玉玺,让碧珠将玉玺收起来,她看着碧珠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有点淡淡的难过,直到现在萧皇后的身份才算是实至名归,她无论是作为一个皇后还是作为一个妻子都是太失败了。
“黄氏的事情就按照从六品办了吧,不要按照宫里的规制办,就照着乳母的规制办,切不可跟宫人们的一样。”萧婆娑想了一会才吩咐若瑾,她专门强调了葬制,她想,杨广大概也不希望天下人知道自己和儿子的乳母有一腿吧。
若瑾领旨下去了。
这个时候安平秋又说道:“娘娘,皇上还让小人带一句话给您。”
萧婆娑有点诧异,杨广不发旨,不传谕,倒是让一个小太监给自己带话,会是什么话呢?“皇上要跟本宫说什么?可用跪着听旨?”其实她也没打算要跪,只是问问而已,不然传出去又是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皇上说不用了,就一句话,娘娘听听就好。”安平秋连忙摆手,生怕萧婆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可是受不起。
“那皇上说什么了?”
安平秋清了清嗓子,学着语气说道:“皇后,是大隋的皇后。”
“没了?”萧婆娑见安平秋做得那个架势,以为他要说多长的一段,却没有想到这就没有了,不由得奇怪的看着他。
“回娘娘,没了。”安平秋抓了抓帽子,努力的想了一会:“皇上确实只让小人带这句话回来,皇上还让小人就按着他的口气说给娘娘,小人还在一路上练了好些遍呢。”
萧婆娑笑了笑,让碧珠给了安平秋二两的碎银子打赏,转身出了门,到院子里的亭子中歇凉去了。
看来,她说给杨昭的话,儿子没有明白,老子倒是明白得很。
杨广是从太极殿登上大宝的,而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萧皇后。
如果这人欺负在她的头上,无非就是欺负在他的头上而已,这个简单的道理这么长时间他才寻摸过来味道,看来,这聪明人也是有犯傻的时候。
想到这里,萧婆娑忽然愣了一下,也许,杨广并不是犯傻,而是故意要这么做的。这人生在世最难的大概就去想明白另一个人在想什么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