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最近的心情一直有点欠佳。时节业已入冬,河北比之中原,朔风更劲,士卒无御寒之衣,加上水土不服,五万大军非战斗减员的情况已是非常严重,也实在是无法再将战事继续下去,但河北局势到如今,却是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的预想。
虽然并州袁谭已在大军当前之下,有了归附之举,并州收入囊中,只是时间问题,也算是没有低于当初的预期而不虚此行,其实曹操在攻略袁熙的同时,其实也是有了收兵之意。可谁料此番河北事临了,冀州之事的突然转折,却是着实是让曹操心中徒生郁气。
的确,曹操当初是希冀以同吕布同分河北,瓜分冀并为筹码,来换同样出兵河北的吕布,在战事上的支持。毕竟当时两位中原豪雄所面对的,是对己方充满敌意,却又无论在人数、装备、甚至地利人和上,都不比中原兵士差的河北诸军。便是曹操这等最爱行险的军略大家,也不得不拼力集结可调动的更多的兵力,来保证至少兵势上的优势,那个时候拉下身段来同气势汹汹而来的吕布军结盟,曹操其实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大丈夫能屈能伸么!反正冀州并不同兖州搭界,且同并州接壤,只要能抢先占了壶关要塞,冀州就根本无险可言,怎么算都不会吃亏的,因而彼时的曹操,大气的很。
可随着吕布重伤回军,秦旭又不知用意为何,莫名其妙的出“昏招”,调回了邺城守兵,使得就连已经被击溃四散的黑山贼众,都再次生出了觊觎冀州的心思,另外更有一直作壁上观的公孙瓒在刘备的怂恿下,也搀和了进来,摆出一副对冀州势在必得的样子,曹操坐不住就情有可原了。
只可惜一番谋划,费了恁多心思,到头来竟然又被人摆了一道,还是有苦不能言的那种,这让手控兖豫司雍四州,或许马上就要有第五州入手,大汉十三州已入手一半的曹操,心中好受的了才怪。没奈何之下,也只能用这种几乎是舍了这几年在天子面前积累的贤臣名声同那明摆着的“幕后”之人对拼的手段,才发泄心中的不满。
在当日袁谭离去之后,面对麾下谋士的苦劝,曹操何尝不知袁熙并无大才,坐镇冀州,就相当于手里捧着金碗游走的孩童,太容易惹来他人的觊觎,倘若被公孙瓒、刘备甚至黑山贼得了去,不说再抢回来要费多大的力气,单凭这战事对冀州的破坏,就不是到手后数年之内可以恢复起来的。他曹操要的是那个能令袁绍短短半年内成就河北霸主的膏腴之地,可不是专业收拾烂摊子的。最起码在眼见实在无法如愿之后,也不能将一个平稳的冀州交到别人手上来凭空增强他人势力。何况此计还能一举两得的试出袁谭的诚意,曹操尽管心中郁闷的紧,可也别无选择了。
而对于吕布军来说,这样的结局,其实也是最好的。贾诩从一开始布置的这个大局,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冀州的特殊位置,会对青州乃至吕布军所控其他州郡造成巨大的影响。在没有强势的实力做好接收冀州之前,一个稳定的冀州,站在吕布军势力的角度来看,并不是一件好事。贾诩的意思,是越乱越好,掺合进来的势力越多越好,曹操算一个,袁家哥俩,刘备哥仨,公孙瓒甚至黑山贼,其实早就在贾诩的心里打了底。也就是没有料到吕布会突然重伤回军,否则还不知道贾诩会借之还会使出其他什么手段来。而因为此番事受难的冀州民众,却是不在贾诩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这大哥当初为了怕被王允清算,能忽悠二十万被遣散回乡的西凉兵重拾兵戈,回击长安,就绝不会费心去“看顾”尚且不属于本势力治下之民众的性命。好在秦旭对自家这位首席谋士的性子太过了解了。知道这厮是标准的自我主义者,这才传令驻军换防,调成廉这比较亲近秦系的吕布军中大将坐镇平原,同时命被留在邺城“协助”守卫城防的张辽所率骁骑营速速同成廉接洽,回青州巩固防御当然是首要任务,而更重的,则是一道加盖了吕布大将军印鉴的,令张辽尽全力秘密迁徙冀州民众以充平原、北海的密令。
曹操还在做着占着吕布重伤不醒的先机,稍带能在冀州捞一把好处的心思时,却是并未察觉冀州的诸般变化。倒也不怪曹军麾下细作不给力,关键是冀州纷杂的乱势,最佳配角公孙瓒、刘备以及心有不甘的黑山贼同邺城精兵,特别是曾经的袁氏王牌之一大戟士的数次交锋,成了秦旭同贾诩这一番谋划的最佳幕布。
“子孝,青州方面可有消息?”曹操自然是在等着在自家要为袁熙向天子“请封”冀州牧之事散出风声之后,吕布军的动作。曹操早就留好了后手,甚至已密令留守许昌、豫州等地,以防西凉残兵以及刘表等人再演袁术旧事的夏侯惇,将手头仅有的兵力,连同辅兵集起了两万余兵士,就布在结连兖、豫、青、徐四州要害咽喉的济南国外,以备倘若当真到了“关键时刻”,能有一支可以发挥别样作用的奇兵可用。有了这样的布置,哪怕因着此事,当真同吕布闹翻了脸,惹得吕布倾全军来攻,至少也能拖一下吕布军的后腿。曹操此番先料败,再料胜,自认已经无限接近天衣无缝了,配合之前那番逼吕布不得不现身的阳谋,现在曹操就只等着被放出大河两岸,查探军情的曹仁回来“报喜”了,连带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主公,吕布军并无一丝动静!莫不是有所察觉……”曹仁有时候也当真是搞不懂自家这位老大,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所为的,难道真像是曹操口中所言,自家全身而退,而将吕布军再次拖入河北战事,给曹操军势力征西留下一个相对稳定的后方么?诚然,就算曹仁对谋略上的深度远不及曹操,也能察觉到这等计策的妙处,可那吕布也不是傻的啊!更何况还有个连自家主公都忌惮不已的秦旭在,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跟随曹操同样和吕布军打过几次交道的曹仁,看着笑吟吟的曹操,却是将这话没有说出口来。
“子孝说的也有几分在理,不过吕布军中若是还如之前一般秦旭坐镇,某此刻或许已经过了大河,进入兖州了!”曹操轻抚着绣着华贵的花边,却在最显眼处缝制了一个小小的名字,脸上笑意依旧,说道:“那秦旭年纪虽幼,用兵却多重奇诡,惯会以少胜多,且为人狡诈奸猾,又有贾诩那等毒士为之佐翼,倘若是他领兵,这么安静就必然代表着处处有险,我等绝不可轻探。不过现在军中话事人乃是吕布,秦旭前番的一系列调兵换防,虽然明着是为整个吕布治下防御好,当然实际也是如此,可绝对也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据说彼时吕布势力中,要秦旭取而代之的呼声其实也不是没有,虽然秦旭悍然拒绝,但所作所为却皆是极得军心民心的举动,呵!他秦某人的这点小心思还想瞒得住某?秦旭打仗或许有一手,可这谋算人心,却是差的远了!这可是任何一个上位者的逆鳞!以吕布那心胸狭隘的性子,两个爹都杀的,何况只是个女婿呢。且看把,没准现在平静之下的临淄,不知正在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见曹操谈性颇高,同前几日那等沉默冷脸的作态孑然相反,曹仁虽是心中还是没有被曹操这番话说服,难言的直觉上,总是感觉似乎漏掉了什么一样,可见曹操苦了数日的脸庞终于见了点笑模样,便下意识的缄默住口,将希望寄托于眼前这位目光高绝,短短数年便至人臣巅峰的主公,此番不要再重复见吕布必败外加见秦旭必败的“魔咒”。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敌人!这话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正如曹操所料,表面平静的临淄城,表面平静的吕布大将军府邸当中,的确是酝酿着一场“风暴”。不过曹老板这回的预料却是同真相有些向左了。
“玲儿!玲儿小心!慢点走!千万别磕着!爹爹不对还不行么!快停下!仲明……”若是有人可亲眼得见此刻吕布府邸中事,十成十绝不会认出这个满脸陪着“慈祥”的笑容,咧着嘴对厅中那拽着另外一个年轻人的少女说着软话之人,竟然会是那个几令小儿止啼,被称作虓虎的天下第一猛将吕温候。
一物降一物!秦旭在吕布重伤昏迷时做的好大事情,在对吕布全盘托出之后,说实话确实如曹操所预料的那般,吕布心中的确很不舒服。试想,别说是哪一个手握十余万精兵的一军之主了,就算是普通人,也是不愿意被蒙在鼓里,一如吕布所言,被秦旭这大胆的小子当成“棋子”来利用的。不管秦旭是不是出自公心,也不管吕布会不会如同之前那样对秦旭继续纵容,总之这件事情,就算是抛却别的身份,作为一家之主,吕布也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让秦旭吃些苦头,好生长些规矩的。要不然,天知道下一次秦旭又会干出什么泼天的“大事”来。就算是为了自家宝贝女儿,和之前的老兄弟,也得让在吕布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秦旭,此番好生受受教育。
不得不说,吕布的本意是好的!想法也是好的!而且做法拿捏的也无可厚非,无愧于秦旭加诸于其身的影帝称谓。不过,吕布毕竟是依着勇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计谋政略虽然略懂一些,可难免思虑有欠周全。所谓百密一疏,吕布前戏做的这般足,想必心中早有了策划,可却偏偏漏掉了一个关键人物。结果就是非但是吕布不得不拉下脸来陪说好话,连带着也让曹操的一番预料落了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