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终之卷 第三章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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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鸟啾啾,搅人清梦。天已大亮,我正在被窝里迷糊着,门外就已经有人在着急了。

“姑娘昨日才回来,正补眠,就不能再等等么?”这是红珊的声音。

“等?你以为你是让谁等呢?他可是御林军左卫指挥使!“这是管事齐之洋的声音。

“可是……“红珊还欲分辩,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对着门外喊道:“红珊,你帮我准备水吧。”

“姑娘你醒了?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她回答。

两个人的脚步都远了。

我起身,穿上褙子,走到门口把门闩撤了,然后坐到妆奁前头仍带着点浑噩地梳头。红珊便端着脸盆和漱口盅子进来,帮我匆匆洗漱打扮。

“蒋指挥使来何事?”我问。

“他要见姑娘本人才说,齐管事问了他也是不说的。”她说。

“老爷子和文禾都去早朝了吗?”

“是。下朝的时辰就到了,不过他们仿佛今日会留在圣上那里久些,早晨老爷说的,午饭不在府中用。”她回答。

“知道了。”我插好发簪,起身,“蒋指挥使在何处?”

“前厅。”

我自偏门走进前厅时,彤戟正背着手在厅正门口踱来踱去。本以为第一日回职,他会着官服,不料他今日仍是身着便服,扭脸看见我,上来揖手:“打扰姑娘,彤戟惶恐。”

“无甚。只是必然有急事,你才会回职第一日便来找我吧?难道是文禾有了什么事情?”我问他。

“不,不是文侍郎……”他从怀襟里掏出一个信封,“请姑娘看此信。”

我接过信,拿出信纸打开,只看第一个字,便认出了写信人,心里略惊的同时,也升起一丝警惕。寥寥数字,情绪浅淡,却是存有不可违抗的意志。

“姑娘可否同彤戟动身了?”他问。

“不能等晚些时候么?”我合上信。他却伸手礼貌地把信封信纸都取走,重新装好收回怀中了,回答:“已经在等候。”

此言一出,我无法再拖延。问了家仆,得知邱总管正出去办事了,便去唤了红珊,告诉她我随彤戟出门,让她转告。红珊又打量彤戟一番,皱着眉点点头。我便随彤戟出府,上了马车。

彤戟亲驾车,匀速行了有半个时辰,渐渐快到了西城崇福寺旁边了。我正待问他到底要去哪儿,他将马儿吁了停步,跳下马车道:“姑娘,下车吧。”

我下车正看见眼前一间不起眼酒肆。门匾书“曲醉雅舍”,二层旧房,进出人各自匆匆。那彤戟却是将手里马缰交给店小二,对我示意道:“请进。”

我心里叹了一声。此番不知道又要见谁,这人好大面子。

上了二楼,拐入后面一间厢房门口。那垂下的湘帘把里头遮得严实,见光不见影的。彤戟在门口轻轻道:“报公子,人带到了。”然后掀开一角帘,让我入内。

我面前是一道屏风,隔着屏风能看见前面窗户底下坐着一个人。正犹豫是绕过去还是就在屏风这边待着,那人却是用一种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不耐烦嗓音说道:“还不进来?”

我登时石化在当地。这声音,不是皇上么?我回身看门外,彤戟却已经不见了。我吸了口气,绕过屏风去。

小小的燕几旁边,圈椅里坐着的人几乎依然是我印象中的模样。不同的是他身上的窄袖龙袍换作了青衫儒服,而折角向上冠则被玄色巾帽取代。腰里玉佩古朴,双脚布靴,走在街上便是一位回头率估计不下八成的翩翩公子。

“坐下。”他轻轻说。

我方才发现自己看他看得呆了居然忘记行礼,便要跪拜。他皱了一下眉道:“免了,坐下吧。”

“是,陛下。”我便在旁边圈椅落座。

“你叫我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里却是警告。

“呃?”我突然想起彤戟方才报告时的称呼,赶紧道,“我是说,公子……”

“这才对。”他自顾端起茶盏啜饮。

即便穿了普通人的衣服,他也仍然透着那种威慑力,所有的举动都似有轨迹可循,有意味相随。这也许只是我的主观感受,却令我周身都不自在。他悠闲地喝茶,我却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如果在这里……那,文家俩男人正在干嘛?

“璎珞,你可品过这茶么?”说着,他起身拿起旁边茶盘里的紫砂茶海来给我斟了一盏茶,递过来,“这是清明才采的新茶,试一试?”

我起身接过茶盏,脑子里还一片疑惑,机械地把澄翠茶汤送入口中一轮。香是极香的,可是我注意力实在是没法集中在这上头。

“涌溪火青,初创不久的茶品。我以为这可算得绿茶之中的极品了,璎珞以为如何?”他看着我。

“嗯……香气扑鼻,唇齿清明。”我回答。

“这茶身后尚有一个稀奇的故事,你一定不知。”他嘴角挂起一丝丝笑意,“关于一条修炼得道的神蛇,和一个我朝落第秀才的孙女。”

“陛……公子,”我放下茶盏,“你出了宫城来到这偏僻酒肆,见民女就是为了讲这故事,品茶么?”

他再度缓缓坐入圈椅里,扬扬下巴,声音却是冷了:“你不知道今日我要发什么‘信’给文侍郎么?”

“民女不知。”我想起昨晚文老爷子和姚希孟的对话,心里一动。

皇上久久地望着我,直到我们俩同时注意到他手里的茶盏被他捏得杯盖格格作响,他方才默然把茶盏搁到燕几上。“璎珞,”他嘴角的笑意不明,“我让文禾与你立即成亲。你可欢喜?”

这消息太过突然,我还反应不过来要不要欢喜。看着他那种低落而沉郁的神情,我也一时欢喜不起来,问:“公子……为何突然作此决定了?”

“你这姑娘倒是奇怪。”他摇摇头,眼底微光闪烁,“不让你嫁,你不高兴;让你嫁,你又疑惑。你是怀疑自己已经不想成亲了,还是怀疑我的诚意呢?”

“恕民女直言,”我咬咬唇,道,“公子是要派文禾出京的么?”

“是。出京前,会让你们成亲,你可放心。”他淡淡回答。

“那么,我不得不怀疑,公子此举,乃是为了捕获文禾的心,令他念公子体恤,并且放心将我留在京师。免了这些后患之后,他方才能好好地去卖命。”我盯着他,“文禾是无法用权力和金钱收买的人,所以公子用体恤恩情来收买他,不是么?”

“放肆!“他脸色一凛,喝道,“璎珞,你未免太能联而想之了吧!“

“那,公子请告诉我,我想的是错的。“我仍然紧紧地攫住他双眸,即便它们蓄起了火焰。

他直望着我,并不忌惮。但是,也没有说话。他胸口的起伏依然明显,却放松了脸上方才的震怒,抿着嘴唇,终是把头扭开了:“……你二人本就早该结为夫妻了,不是吗。又何必问那许多,只要结果是你们要的,不就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我们如何欢喜?“我说,“公子呢?公子可欢喜?”

“你在意我欢喜不欢喜么?”他看着窗外的城景,轻轻问道。

“我……”我难以找出一个说实话却又不会被他再度误会或者抓住话柄的回答。

“璎珞,”他的语速缓慢,“去年我解救你于验身事件的时候,是认为你与他已经有夫妻之实的。而即便如此,我依然控制不了想得到你的意愿。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我认为我可以要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但是我错了。我以为我多少有胜算与你走同一条路,可终究,我仍要承认,你我本该殊途。”

“可是……公子为何认为我与文禾已经……”

他停了一晌,说:“为何?因为你那里的人大多不守男女授受之礼,婚前便已行事者甚重。我如何能肯定你与他没有?”

“我那里的人?”我再度石化了。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

“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我不想你被迫留在宫中,成为妃嫔,那样你会更恨我。”他说。

“我未曾恨过你。”我摇头,“只是……此事不可强求。我已有承诺,已有相守,甘愿付诸一生,永不背弃。”

“……若是当年没有那稳婆魏氏之事,如今他会是我,而我是另一个人,我们是否就会不一样?我一直在愚蠢地做这种假设,用来缓解你跟他离开后的日日夜夜里我的痛楚。”他转回脸来,眼中隐隐莹光,“只是,世上并无那种情形。即便他是我,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也无法先与你相遇。我十分明白,璎珞,我与你此生注定殊途。”

“公子……”我望着他,眼圈热得发疼,“璎珞承你错爱,此生无以为报。可是,璎珞想求公子一事……将来,无论发生何事,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放弃自己,活着,活下去,才有将来。一时退却,换得他日卷土重来……可否?”

他笑了,眼底波光流动,低低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说。从此刻到未来,他们都会问:你为何不迁都?你为何不放过袁崇焕?你为何不出内帑?你为何不定下内阁?……那些浩如烟海的问题,会压得你喘不过起来。璎珞啊,你认为呢?”

“反正你只是一个人,百年之后,他们什么样的屎盆子不可以扣在你头上?昏君也好,暴君也罢,那些乌烟瘴气的论战与你何干?我只认得我面前的这一个人,这个人他绝不是一个抠索不出,不识大局的庸君,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中什么反间计的傻瓜!”我看着他的笑脸越来越温暖,心中却越来越惶然,“所以,所以,为什么要让他们那样说?为什么不改变这一切?让建虏滚回努尔干都司去,让汉人不要受那炼狱之苦,让满清不能篡改历史让后人受千古蒙蔽……不好吗?不好吗?”

“好。当然好。”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蹙眉抬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刻,仍是缓缓落在我头上,“不要这样……我还好好的在这里,不是吗?璎珞,不要哭,不要哭……”

我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说:“我不管你是如何知道我来历的,我也不管你如何认为我,我只告诉你:我不离开大明,也不离开文禾。我会尽我一切所能,以我所知助此历史更改,即便最后我这一脉消失也在所不惜!我不要我所看过的那些事情再出现了,我也不要你做一个被人用那些字眼形容的君王。”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事情如果能这么简单,我也不必郁如困兽了。”他冷静地说,“我此番让文禾与你回来,便是为了此事。”

“那你为何到如今才说……又为何在此地出现?”

“傻丫头。你就要是文夫人了,我不可当人与你单独见面。市井之人虽不认识我,却也会损害你声誉,所以在此偏僻之地见你。……而且,”他拿开了轻轻覆在我头上的手,“这会是你大婚之前,我与你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

我抬头望着他穆然的表情。

他的嘴唇轻扬,身上衣服弥散着梅花被雪水淋湿践踏过的清落香味。

“从今往后,璎珞,你是文府夫人,命妇之列。也是……我私底下真正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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