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半侧着脸,扶着张小蝶出了门。
灯光幽暗,赵王氏只见这丫头也新梳了头,又涂抹了脂粉,一下没认出来,只大大咧咧走到新娘子面前,伸手就要掀盖头,“媳妇儿,让婆婆瞧瞧你打扮得怎么样了?”
这一下,可把张小蝶惊出了一声冷汗。
章清亭扶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低着头辛辣的嘲讽着,“怎么?难道你儿子病得连揭盖头的力气都没了?还要你代劳?”
这话说得那班鼓乐手们哄堂大笑,有那嫌赵王氏多事又抠门的人便促狭的戏谑着,“赵婶子,你就是替你儿子揭了盖头,也替不了洞房啊?”
赵王氏给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哪个王八羔子胡说八道呢?老娘我撕了他的嘴!”
张发财趁机闹道,“你儿子要是真不行了,别祸害我女儿!抢了我们家的银子也不还!现我女儿肯嫁了,你把银子还给我!”
赵王氏振振有辞道,“那是你女儿的嫁妆!难道你好意思让她光着身子嫁进来么?”
“那你好意思空着手来娶媳妇么?”
“我可是出了聘礼的!”
“哎!我可告诉大伙儿,她就给了我二两银子的聘礼,却从我们家抢了二十多两银子的嫁妆!你们说,有这样的亲家么?还讲不讲道理的?”
赵王氏明显理亏,却狡辩道,“那银子又不是你挣的,是你女儿挣的!她现是我媳妇,挣的钱当然归我!”
章清亭听得刺耳,心说这老虔婆比张家人还狠!在张家挣了钱还可以自由支配,到她家就全成她的了。这种婆婆,谁愿意给她做媳妇?
有那想息事宁人的便劝和着,“快走吧!耽误了吉时那就不好了!”
这么一插科打浑的,就没人关注她们俩了,一伙人便簇拥着新娘子上了花轿,章清亭眼见这喜事用的八抬大轿甚是宽大,眼见不错也跟着坐了进去,章大小姐才懒怠走路。
那群鼓乐手被折腾了几日,只想快点完事收钱,不就是多抬个人么?他们此刻也不计较了,抬起轿子,大步流星就往赵家赶。
张家二老假惺惺的挤出两颗眼泪,鬼哭狼嚎一阵之后,见那队伍远去,他们也就鸣金收兵,转头火速结了账,就奔去车马行找马车夫。
大闺女交待的事情可不敢有半点马虎,他们还不知道这姐妹易嫁的事,只想着万一章清亭真给赵家娶了去,依赵王氏那个悍劲儿,他们一家还有什么活路?
话说这边,张家姐妹已经坐着花轿来到赵家大门口。赵家不请客,但街坊邻居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却是不少。
落轿放人,新娘子却不肯出来。
章清亭在轿中慢悠悠的道,“怎么没瞧见我那三位兄弟出来迎接?”
赵王氏心说,你都到了我家门口了,难道我还怕你跑了?命赵老实二儿子都出来看住新娘子,让赵玉兰去柴房把张金宝等三人放了出来。
张金宝一出来瞧着这花轿就嚎开了,“姐啊!大姐你可千万不能嫁啊!这老妖婆不是好人!你快走!快走!”
“媳妇儿!”赵王氏高声打断了他的话,“人已经放了,你下轿吧!”
章清亭对张小蝶耳语几句,只听张小蝶在轿中道,“大姐,我先出去了。照规矩,该娘家兄弟背您下轿的。哥!你快过来!”
章清亭下了轿出来,张金宝以为是张小蝶,兀自埋怨着,“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呢?”
章清亭踩了他一脚,张金宝正觉得奇怪,章清亭揪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嗓门道,“别耽误大姐的好事!”
张金宝听着声音不对,待回头细看,却被章清亭一脚往前踹去。
他心中疑惑,之前大姐说要演场好戏,这当中到底是怎么演的?算了,还是先过去瞧瞧!他来到轿前背对着门蹲下,“大姐,你出来吧!”
赵王氏也瞧出有些古怪来了,正待细看,旁边鼓乐手却缠着她讨要工钱,干扰了她的视线。
张小蝶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心咚咚的都快跳出来了。
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推那轿门时用力大了些,张金宝又靠后了些,差点没被撞了个狗啃屎,引来众人阵阵发笑。
章清亭趁机走到两个小弟弟身边低声道,“快悄悄的走掉,去河边找马车!”
银宝元宝抬头仔细一瞧,这不大姐么?愣了一下,被章清亭一推搡,马上行动起来,俩孩子身形瘦小,章清亭又在前边遮着,他们贴着墙根在黑暗里悄悄往后退,倒也不是很被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又如何?他们可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那一边,张金宝重又站好,张小蝶借着伏在他背上的机会耳语,“我不是大姐!我是小蝶,咱们等她喊一声就往河边跑!有马车!”
这边,见两个小弟已经出了人群,开始撒腿跑了,章清亭自己也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人群之外。
赵王氏眼尖,猛地注意到“张小蝶”不住后退,喊了一嗓子,“嗳!张家二丫头,你这是去哪儿?”
章清亭心中嘿嘿冷笑,老虔婆,再见吧!她大喊一声,“快跑!”
张金宝得到号令,背着张小蝶就外冲!
这俩傻子!
章清亭当即来不及提醒,从袖里抓了一把早准备好的铜钱扔出去,“捡钱啦!捡钱啦!”
这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当即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鼓乐手们,一齐低头开始捡钱。
“抓住她!”赵王氏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才是章清亭!气得直跳脚!“快抓住她!”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章清亭一面撒钱一面后退着提醒,“张金宝!快把张小蝶放下来跑!”
啊!那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张小蝶迅速甩掉盖头,跳了下来。
可就是这么一停顿的工夫,却被八步赶蝉追上来的赵王氏给牢牢抓住了,“你俩给我回来!”
这姐弟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干脆拖着赵王氏一起跑!
场面这个乱哦!
抢钱的,叫娘的,在中间打太平拳看笑话儿的,挤成一锅粥。黑灯瞎火的,赵家人也只听见赵王氏在嚷嚷,可转瞬就不见了人影,天知道上哪儿去了!
而那一伙,张家人擅长跑步的优势充分展现了出来,就算是拖着一个赵王氏,步履丝毫不慢。
赵王氏身形瘦小,敌不过俩年轻人,被拖了一阵,到底上了年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两个小混蛋,快停下!”
“你个老妖婆,快放手!”
结果就是小混蛋不肯停下,老妖婆也不肯放手。一路拉拉扯扯到了湖边,两个小的早跑到了,章清亭也刚到一会儿,扭头一看,我的天!怎么把那老虔婆也带来了!
眼看后面还有追兵,赵王氏边喘边道,“你们!你们跑不了的!”她还死死攥着这两人不撒手。
章清亭当机立断,“把她一起拖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赵王氏身不由己的被拖上了车。
“走!”章大小姐一声令下,那车夫也不知何事,反正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驾起马车得得的就欢快的跑开了。
黑色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里,后头的人追了一时,看不清他们到底跑到了哪个方向,转回头又去赵家要工钱。
离了赵王氏的一家,哪能架得住这帮汉子哄闹,硬被他们要走了两回出工的钱。
这北安国因为以游牧为主,不象南康国,都是一个个的城镇,有城墙围起来,他们只是在几条大道上设置路卡,进行查验,象从扎兰堡到二十里地外的夏木堡,民风淳朴,又已夜深,根本就连一个哨卡也无,所以这一家人极是便利的便带着喋喋不休漫骂不止的赵王氏到了地方。
二更天时,便进了市镇。
一家人都在一起,也不用特别找客栈,就在街上瞧见一家门面比较干净的停下,打发车夫离去。
章清亭却不进去投宿,她想得细致,怕那车夫回去通风报信,另寻了一家客栈才进去住下。明儿一早就把赵王氏扔下,她们一家赶紧离开。
赵王氏骂得累了,也没精神了,被张家兄妹架着进了房。
这么晚了,客栈也没什么可挑拣的,章清亭让他们下了锅面,一家人分着吃了。那赵王氏却水米不给,故意饿着她。
“臭……臭丫头!你快给我……倒杯水去!”饿还好说,赵王氏又跑又骂的,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连骂出来的话都跟破锣似的,有气无力。
章清亭冷笑,“既然是臭丫头,当然没那么好心!”
赵王氏恨得直咬牙,只得不吭声,节省力气。
章清亭也累坏了,自回房去休息,让他们将赵王氏手脚捆了,轮班看守。
她这边睡下了,那边张小蝶却睡不着。那张字条搁她怀里,象揣着二十五只小兔子似的,百爪挠心。
现在一家人都齐全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张罗氏和两个弟弟已经打起了呼噜,张小蝶把张发财和张金宝偷偷叫了起来,围在一角,把这事给他们说了。
这两父子听完,也傻了眼,“真的假的?”
张小蝶指着字条道,“这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可不是我胡诌!要是不信,再找一个识字的念给你们听!”
“大姐真要离开我们?”张金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她最近对咱们挺好的!”
“就是太好了!”张小蝶道,“你没发现?大姐最近都不骂咱们了!每餐还总给咱们吃肉,她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好过!”
这倒也是!张发财皱眉沉思道,“你们大姐最近是有点不大对劲。你们记不记得,她之前可说了好几回,不管我们的话,后来虽然不提了,那也没说要管我们。那日还说要咱们去干活,不能坐吃山空什么的,原来她是打的这个主意!”
前后一对照,都想清楚了,章清亭是真的不想管他们了。那可怎么办?
“我有办法!”有人出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