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要报案并不难。阎辉祖是老了,却不是个糊涂官,接手了县衙之后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有一点不习惯,乍然从那劫匪横行的边境线上退到这么个民风淳朴的扎兰堡来,上任这些天,都没遇着一桩有点挑战性的案子。最多只能拿孟子瞻离任之前遗留的薛家大案后续事宜练练手,着实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这猛然听说治下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县太爷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当时就亮了。当即点齐了捕快了,他要亲自受理此案!
能得到这样的重视自然是好的,可赵成栋却畏首畏尾的不敢上前揽事,赵王氏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领着头带着人就上他家里去了。可一进门,却见杨小桃和柳芳正在案发的那间书房里为了一匹布争来夺去的呢,弄得一地狼籍。
见人来了,二女还挤出笑脸,美其名曰,“我们在打扫!”
说这鬼话也不怕脸红!赵王氏顿时心头火起,她就是再病病歪歪,也知道一个常识,家里遭了贼是不能乱翻东西的,要不到时弄得乱七八糟了,还让人来查什么?
不会帮忙,只会添乱的两个小妖精,回头再收拾你们!现在有外人在,赵王氏也不好口出恶言,狠狠的瞪她们一眼,“还不快滚!”
这还有啥好查的?阎辉祖暗自摇头,粗略查看一眼,便出了屋子。左右一瞧,马上就发现问题所在了,指着后头那断壁残垣问,“你们家这儿怎么连个篱笆也不扎的?”这不招贼才怪!
赵成栋低下头,不吭声了。
赵老实横了这个儿子一眼,忍不住念叨起来,“你哥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全当耳旁风!”
赵王氏暗给老伴递了个眼色,这还有外人在呢,多少给孩子留个面子吧!赵老实不作声了,蹲一旁生闷气。
这后院倒是没人过来破坏,阎辉祖是办事老手了,带着衙役们仔细一瞧,很快就判断出了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这贼是个惯偷,就一个人来的。瞧他这路线,应该还来你家踩过点,所以一步多的路都没走过。”
阎辉祖心里有了底,见这儿人多嘴杂的,先不吭声,和一干人等又回了衙门才道,“赵成栋,你说你是昨日才卖的马,可晚上便被偷了。难保这其中没有人通风报信,你且把你昨日卖马的情形细细说与我听听,可有几人经手,几人知晓?你拿了钱回家路上,又经过了什么地方?”
赵成栋仔细的回想着,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
一旁的赵王氏和赵老实方才只听儿子慌慌张张说丢了银子,却不知竟是这么大的事情,大惊失色,“什么?你把马场的马全都卖了?”
赵成栋辩解着,“我是想换批好马来养着的!”
阎辉祖极是精明,一下就抓住重点了,“可即便是如此,你这马卖得也太便宜了吧?”
赵成栋一哽,支支吾吾的道,“我那儿的马……生病了。”
“可你这孩子……”赵王氏气得快要吐血了!就是生了病的马,也不能这么卖啊?她在家里病着,听说这些马病了,心想好好照顾一番也就是了。可怎么能想得到,居然给赵成栋卖了个精光?
上千两银子的家业愣是竟给他折腾成二百多两银子,然后现连这二百多两银子也保不住,还给人偷了去!这要说起来,赵王氏就算是再想维护这小儿子,心头也不可避免的蹦出一个念头,这简直就是败家子!
“不用问了,大老爷!”赵王氏气得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她老于世故,当即就想到,“这泄漏口风的既不是我家,那肯定是那经手的啥卓老板!”
“啊?不会吧!”赵成栋讷讷的不敢相信。
这死孩子,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赵王氏狠狠剜他一眼,“一边呆着去!不中用的东西!”
阎辉祖却是和赵王氏不谋而合了。他心中感慨,怎么如此精明的娘却养了这么个无用的儿子?果然是慈母多败儿!
当下命人去提卓老板,他心中却也知道,现在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料来也奈何不了他。果然,那卓老板不躲不避,大大方方的跟了来,一问摇头三不知,话得滴水不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阎辉祖想想,忽地问起,“你那马卖往何处了?”
卓老板心中一紧,干笑着道,“那也不是我买的,是我介绍人买的。那人我也不熟,只是受赵成栋所托,临时找的人。他买了马去做甚么,草民也不晓得!”
他怕阎辉祖追问下去,先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但阎辉祖一听,就知道此人有问题了!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那你总该晓得买主姓是名谁吧?你又是在何时,何处遇上他的?”
这个……卓老板卡壳了,他带去见赵成栋的那人是他一个本家亲戚,哪里能说实话?只能随口胡诌道,“那人姓吴,我就是下午在马市上遇到的!”
阎辉祖点了点头,“那你且把那人的身形相貌形容一二吧!”
这个卓老板不能瞎编了,毕竟赵成栋也见过那人。于是只得将亲戚的外貌含糊说了,阎辉祖也不多问,便放他回去了。心下却知,这卓老板十九便是同伙!
但未人赃并获之前,还不能打草惊蛇,吩咐衙役暗中盯梢此人,打发赵家三人回去,“你们暂且稍安勿躁,回家耐心等待,本官自有定论!”
这县太爷要办案,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几人回了赵家,赵成栋哭丧着脸问,“娘,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倒还有脸问怎么办!”赵王氏忍无可忍,终于发起火来,跳到他跟前,指着他鼻子就骂,“有你这么没出息的么?这分家才多长时候,你就把几十匹马全折腾得精光!那姓卓的一撺掇着你卖马你就卖马,你怎么不长长脑子,那马是能随便卖的么?现在倒好,马也没了,你说你要靠什么生活?”
“那不是为了……”
赵成栋还待辩解,却给赵王氏打断了,“你甭再说那些好听的了!成栋啊,你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干点事呢?就是马生病了,你好好照料着,怎么就不行了?为啥非要卖呢?你瞧瞧现在,弄成这样了,你说你以后怎么办?”
赵成栋很少给娘骂得这么惨,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年轻人的火气也起来几分,“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您再说还有什么用?等县太爷把银子追回来,不就成了?”
赵王氏气得头都一阵阵的发晕,浑身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
“孩子他娘,你才刚好,可别动大气!”赵老实扶着她坐下,转头替赵王氏说出她心里的话,“你个混小子!那银子丢了还能再追得回来么?你当人家跟你一样傻啊,捧着银子等你来抓?早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就是把人抓到,钱也多半没了!”
啊?赵成栋这下可慌了手脚,“那我……我要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赵老实没好气的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爹!”赵成栋真急了眼了,“你们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你要我们怎么管?”赵王氏缓过气来,真是生气!“我们上哪儿去给你变那么多马出来?你就是敲碎了我们两把老骨头也不中用啊!”
赵成栋真觉得天都要塌了!爹娘指望不上,那他该怎么办?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这没钱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下去的,“那我……我等着哥回来!”
赵老实火了,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长出息?捅了篓子自己不想办法,成天想这个帮想那个帮,合着谁该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你等你哥回来做什么?你又想打你哥什么主意?这都分家了,别再连累你哥了!”
“可是爹……”
赵成栋还想说些什么,但赵老实是当真生了气,头一次发起狠来管教儿子,“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别成天想着张三李四的,就你哥回来,我也不许他管!”
赵成栋急得又嚷,“娘……”
可这回赵王氏正在气头上,也不理他了。
赵成栋无法,恨恨的一跺脚,“走就走!回头你们也别有来求着我的时候!”
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赵老实气得脸都白了,上前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脑门上,把他往外赶,“滚!我们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你放心,你老子娘就是饿死了,也不来求你!”
赵成栋又痛又羞,扭头跑了。
可赵王氏生气之余,却也开始替小儿子犯愁,这马都没了,让小儿子一家可怎么过日子?
此时不免想起章清亭来,若是这样的事情搁那媳妇身上,赵王氏是一点心也不用操的。就依那媳妇的性子,都不用来烦她,必然也能再折腾出一番家业来。
不对,要搁章清亭身上,压根儿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来!这小儿子怎么跟着大媳妇那么久,一点也没学着她的精明能干呢?再想想赵成栋屋里那俩女人,赵王氏更是唉声叹气!
而京城里,此时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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