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人有追上来吗？”爱丽丝从下边的洞口探出头来。

“没有。夜色渐渐深了，他们应该也不会追过来了。”兰斯站在小石丘顶上，望着地平线，以及地面上方渐渐明亮的星辰。

爱丽丝舒了口气，说：“下来吧，兰斯。”

“我在等。”兰斯说。

爱丽丝好奇地退出来，看着他。这个游侠骑士拄着银色长枪，笔挺地站在高处，宛如一个星空下的守望者。

“你在等我的时候，”爱丽丝垂下眉，问，“也是这个样子，望着远方吗？”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明亮的鹰鸣，一只散发着月光幽蓝的鹰乘风飞来。兰斯笑着伸出手臂，那只鹰不偏不倚，停在他的手臂上。

“很多次。”兰斯转过头来，“不过，不是这个样子。”

“嘿！”那只月光鹰开口叫道。

兰斯将它放到肩上，说：“我和卡宾一起等你的。”

爱丽丝双手握着蓝色的水晶环，眉毛轻轻疏开。

兰斯从石堆上跳下来，侧过头去，对卡宾说：“你终于想起我了。”

兰斯托着卡宾，和爱丽丝一起走进山洞里。他看见艾米利娅正在处理奥斯丁和弥雅身上的小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狱卒都有这么一个坏习惯，他们都喜欢虐待犯人……”凯尔在一旁很不高兴地念着。

“为你自己担心吧，你们这些小毛孩。”鬼骑士诺伊斯靠在一边，注视着奥斯丁和弥雅，“你们不仅仅是违抗教皇，还是违抗尼塔拉律法。”

“所谓律法，”爱丽丝走过来，跪坐在弥雅面前，说，“不能够守护它应该守护的东西的时候，就丢掉好了。”

诺伊斯冷哼一声：“什么道理。”

“通灵学者说的。”爱丽丝说。

诺伊斯稍微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集中太多的注意力。他的意识似乎在游荡。

“没问题了。”艾米利娅给两个人缠上绷带，拍拍手，说。

“卡特先生。”兰斯也坐到爱丽丝的身边，说，“诺伊斯·卡特，奥斯丁·卡特。我早应该联想到你们有什么关系的。我想，我现在不会惊讶于一些我不知道的故事了。”

奥斯丁和弥雅都极其虚弱，但是他们的意识尚且清醒。奥斯丁死死瞪着诺伊斯，一言不发。

“你的疑惑，仅仅是你想要走自己的命运之路，奥斯丁。”诺伊斯徐徐开口道，“你的犹豫，总是不知道，要以什么为目标，才能够完成完美的命运之路，事实上，你应该明白，一个人，一生的目标，不需要太过高大，太过复杂。”

奥斯丁轻轻呼着气，依旧保持着沉默。

艾米利娅和洛也并排坐了下来。凯尔拿出打火石，点燃了众人中间的篝火木堆。

“或许……我不太会说话，不太适合说这些话……”诺伊斯忽然埋下头去，“我不该对你作任何评价，我没有资格，奥斯丁，我的儿子。”

众人都沉默了，唯独弥雅一脸惊奇地来回转头，看看奥斯丁，看看诺伊斯。

“奥斯丁……这是你的爸爸？”她问道。

木柴和干草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音。夜晚很安静，洞穴里很温暖。

“我的父亲，诺伊斯·卡特已经死了。”奥斯丁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而且，因为他的死，母亲也随他而去了。告诉我，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死神，在逗我开心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失望……我的孩子，但是……我没有完成我许下的诺言，死神束缚了我的灵魂，让我无法安息。是的，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但是，他却无法像一个光荣的骑士一样得到荣耀与安息。他被利用了，被偷袭了，他死得不明不白，他甚至后悔参加这次任务。他后悔，后悔无比……”

“不是说，骑士从来不会害怕，不会后悔么？父亲……为什么？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迷茫，有多无助么？没有人指引我的前方……我现在很明白，很明白！死者和生者，灵魂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成了不灭的鬼骑士，一直游荡在阴影之中，却不来见我一面？”

“我会阻碍你的前进。我不再是能够守护你的父亲，我很自私。但是，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我不会教你如何离开你的国家，和死灵待在一起以寻找你的真爱，但是你做到了。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奥斯丁抱着头，他的心里乱作一团。往事涌上心头，那些孤独在心中重新呈现。他的鼻子发酸，却不想流下眼泪。

“可惜，我现在已经无法流出眼泪。”诺伊斯忽然叹了口气，说，“死者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旧的生命消逝，新的生命诞生，这是不可改变的。最后我还是为了我的孩子做了一件事，我已经很满足了。无论你是否高兴见到我，我会离去，而且，我也希望离去。我在不属于我的世界徘徊太久，没办法继续旅程了。你的母亲等待我太久太久，我必须去陪她了。”

“不！”奥斯丁忽然向他冲过去，因为身体虚弱摔倒在地。但是，他连滚带爬地挪到诺伊斯身边，张开双臂抱住那黑色斗篷遮蔽的身躯。

“你这算什么啊！老爸？你知道你有多不负责任么！我能叫出‘老爸’这话之前就失去了你，我躲在墙角偷看其他的小孩和父母玩耍。他们能叠纸飞机，我却只能对着木人练习剑术和魔法……”

“那铸就了你的优秀，你的能力，孩子。”

“可是我宁愿没有这些能力！我的记忆支离破碎，我拥有这些能力，又能做些什么呢？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呢！”

奥斯丁抓着诺伊斯的斗篷死死不放，他能感受到已经快要腐朽成枯骨的父亲的胸膛，硬硬的，冷冷的，完全不似他想象中的那种温暖。

“你……有弥雅呀……”诺伊斯忽然望着那个一脸惊讶的女孩，幽幽地说。

奥斯丁愣住了。

“我之所以未能安息，只因为我许下的诺言没有完成。那个时候一句玩笑一般的诺言，你还听不懂话，所以可能不记得了。”

奥斯丁忽然瞪大眼睛。

“难道是……”

“一定要回来，一定要看到我们可爱勇敢的奥斯丁成家立业……”诺伊斯喃喃道，“我对着你的母亲，以正义之神……那个时候是正义之神尤利希尔，发起的誓言。”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奥斯丁忽然叫道。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婴孩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是能回忆起那一幕。那个时候我迷糊地睡觉，你们在我面前说得很小声，但是我并没有睡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得，连你们说的话，我都记得。”

诺伊斯叹了口气，心想，莫非，这就是亲子的纽带，就算语言不通，也能理解彼此么……

“难道，那就是……那就是你的誓言？”奥斯丁惊道，“看到我成家立业？！”

“我已经看到了。终于等到，你倾心于一个女孩，并且和她勇敢地走下去。”诺伊斯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弥雅·霍尔。我通过死神的记忆，读到了你母亲的记忆碎片。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如果你真的爱奥斯丁，愿意和他相守至死，我也就能够安息了。能够帮我这个忙吗？”

弥雅有些吓坏了。她发着抖，嘟囔道：“我……我爱奥斯丁……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诺伊斯忽然说。

弥雅吓呆了。

她身旁的爱丽丝伸过手去，握住弥雅的手。弥雅转过头来，看见爱丽丝对她轻松地微笑着。

她再环顾一下周围的人。兰斯、艾米利娅、凯尔、洛都微笑着看着她。

她心里忽然一酸。

“去，我的孩子。”诺伊斯忽然拍了一下奥斯丁的肩膀，“做个勇敢的孩子。”

奥斯丁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走到弥雅面前，憋了一口气，顿了顿，然后说：“弥雅……因为命运，我们都失去了守护我们的父母。我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和依赖，我不想再孤独地流浪，寻找自己本来不存在的伟大理想。我终于非常清楚了，我的理想就是你。除了你，我不需要其他更多的追寻。我愿意守护你，一生守护你……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忽然，死一般地沉默，柴火的劈啪声分外明显。弥雅睁大双眼，看着所有人都凝视着她。

洞窟之外，星空无云。夜里空气有些凉，但是，所有的花草都知道，黑暗孕育的是黎明，第二天，会有更灿烂的阳光、更美丽的花朵和更繁茂的枝叶。

洞窟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让我来做主持牧师吧~虽然我没注意学，但是克里斯达拉老师还是带着我主持过好几次婚礼呢！”

“嘿，我知道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明天早早起，艾米姐，跟我去。”

“我能做点什么……感觉用不上陷阱和构造学啊……什么？我能打杂？好吧，我打杂……”

“兰斯，难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