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皇甫肆不是应该在大业皇宫么?居然寻到了这儿。
云一难得心神紊乱,远远地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又看一眼,立刻往回奔。至于云音么?相信有皇甫肆跟着,不会有事。当真是血缘关系么?不过是第一次见面,那家伙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心。
等回了府,下人却说主子在药房里,他才突然想起来现在是炼药时间……这个时候,是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的。
在药房外候着,他长叹一口气,这些年可以算得上平静的生活,恐怕从此就要被打破了。只是,不知道主子心里怎么想的,当年被伤害的那么深……
隔着一道门,可以听到研磨药材的声响,能够想象里面的人有多么专注。从前主子的心思放在复仇和皇甫肆身上,后来又为了少主的病四处奔忙。就算是大师兄,也被隔绝在她的心门之外。
思绪来回漂浮,就这么煎熬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门被推开,云一才蓦然清醒过来。看到一脸疲累的主子,就知道仍旧没有什么进展……
看到守在门外的黑衣男子,云无言只是一个眼神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这种时候,云一并不会刻意守在这儿,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主子……”
云一张了张嘴,想告诉她皇甫肆来了,却不知为何突然犹豫了一下。
“说吧。”
云无言与他对视,目光坚定地道,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云一站在这儿,那么这件事她早晚都会知道。
“他来了,就在京城。”
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几乎没有在那个“他”字上停顿,云一面沉如水等待着主子的反应。
“他?”
云无言一开始还没怎么明白,可看到云一表情越发沉重,脑子里灵光一闪,某个记忆深处的面孔突然跳脱出来。皇甫肆,到华泽京城来了?想要说不可能,可依着对那混蛋的了解,他未必做不出。
“嗯,非但如此,他现在还和少主在一起。”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些事情,是天注定了的……正如他们的见面。
“你说什么?”
云无言蹙眉,皇甫肆来华泽的消息对她冲击太大,居然忘了这一桩。那家伙还不知道,他已经当了爹……
“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少主的关系,碰到一起属于巧合。”
云一接续着刚才的话道,只是这话也没什么意义,只是纯粹在安慰自家主子罢了。皇甫肆早晚会知道,也一定会找到这儿来。
云无言不语,平静地向前院走去,步伐和从前一样,就好像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没什么影响。只是,那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心跳的比往常快乐许多,她不知道这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个人抱着音儿走了过来,一手撑在小家伙儿腰际,姿势有些僵硬和怪异。
四目相对,时间像是就此停止,皇甫肆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意外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像是期待某件事太久,达成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的喜悦,仿佛成了理所当然。
这些年,无论失败了多少次,他总是不死心,始终相信能够找到她。
见了面,才知道思念有多深,就连她脸上那些疤痕的纹路,也像是早就印在了心里。比起七年前,云无言明显成熟了许多,身周冷气减了不少,虽然仍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却意外有种平静祥和之感。
是谁改变了她?时间亦或是某个人?想到可能是后者,心顿时悬在了空中。他有过许多猜测,却惟独不愿去想这一种结果。
“娘亲……”
睡眼惺忪的云音从皇甫肆怀里探出头来,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有些奇怪地出声喊道。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陡然收紧,勒的他有些不舒服,云音接着奇怪地仰头,不解地唤了一声……“叔叔?”
皇甫肆低头冲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来,只是有些难看,他语气艰涩地道:“她是你娘?”
云音是无言的孩子?对了,还有昨天那小丫头,都是她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难道从她离开就和那人在一起了么?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皇甫肆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目光在云无言和怀里的孩子身上来回扫视,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叔叔,你不舒服么?我娘的医术很厉害,不如让她给你看看……”
云音觉得奇怪,在皇甫肆的怀里只觉得他身子抖的厉害,额头甚至还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脸色也有些发白。奇怪,刚才还好好儿的。
“你的孩子?那个男人是谁?”
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无言的?云清和云音的爹是谁?怎么孩子是姓云?那混蛋是不是死了?死了最好,不然自己也会宰了他……
心里有无数疯狂的想法,几乎要把皇甫肆整个人生生撕扯开来,然而那张脸却很平静,像是贴了一层假面皮,掩盖了所有情绪。唯有眼神,近乎疯狂而绝望。
“孩子是你的。”
云无言徐缓地开口道,她不是个会逃避的人,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他终归会知道。
“你说什么?我的……你是说,我是他们的爹?”
皇甫肆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脸上居然有着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他和无言,貌似他们……只有做过一次……
“他就是我们的爹?”
另外一声惊呼,来自皇甫肆怀里的云音,这下什么瞌睡都给惊跑了,这个很厉害的白衣人,是他的爹……爹……爹……他才刚说过羡慕华靖远,就凑巧冒出一个爹来?
仔细看看,自己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这么想着,云音忽然一阵心悸,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而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带着喜悦和担忧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
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小人儿,皇甫肆的心也随着云无言的忙碌而七上八下,那些银针,一根一根扎入细嫩的肌肤里,连他也跟着觉得疼。心里有很多疑问等待解答,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云无言在床边坐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安睡的孩子。两个大人共同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平静的好像刚才那场变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良久,皇甫肆走到她身边,薄唇无声地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然后,像是及其自然的,他伸手拉住了云无言,如果忽略那不正常的心跳的话。其实还是害怕的,怕她就这么甩开,不愿给他任何机会。
云无言看了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任由他拉着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亮,皇甫肆觉得冰凉的心回暖了些,好在……她没有挣开。这,是不是可以看做是好兆头?
事实上,云无言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办。以前,她恨的人会毫不留情的杀死,可对着皇甫肆,她发现下不了手。就这么原谅他?想想被废去功力的那段日子,又没办法释怀。或许当初离开,就是因为如此。
当时望着被烈火吞没的宫殿,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相见,不如不见。
没想过他会追来么?没想过会再见面么?似乎又不是。所以,今天见到他,也没有多少惊讶。
“音儿,是怎么回事?”
看无言刚才的应对,这样的事情好像不是第一次,他无法想象,有什么病是连她也治不好的。
“胎里带出来的,我那时受了伤,影响了音儿。”
云无言寡淡地道,当时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袭击,虽然她善使毒,还是中了招。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了。
“无言,我……”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皇甫肆还是可以想象当初有多么凶险。而这些,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废了无言的武功。道歉么?根本没有用,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有些事,他永远不会后悔,可不代表那就是正确的。可即使知道这样不对,他还是无法不去做。皇甫肆苦笑,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没办法放手,或许只有他死了,其中一个才能解脱。
“我见过清儿了,她的性子,倒是和宓儿一样。”
心思百转千回,皇甫肆还是挑了比较容易的话题。以前那些旧事每说一次就等于是划破旧伤疤,虽不如最初疼的厉害,可在没有办法为她止痛之前,还是暂时避开吧!
“嗯。”
云无言简单地应道,和皇甫肆坐在一起讨论他们的孩子,这感觉有些奇妙。这些若是以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设想之中。
“你把他们教的很好,特别是音儿,很聪明很厉害。”就像当年的你……
云无言有些出神,想着晚饭要给两个小家伙儿做什么吃的,从前的生活,不知何时开始逐渐变得遥远。
就连当初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也像是浮云一样飘散了,她很少再想到云傲天他们,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有时候柳临风偶尔提起从前在绝谷的事,她大概有个印象。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却觉得如同上一辈子那么陌生,只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
可是,为什么面前这个家伙……和他在一起时候发生的事情,却仍旧历历在目?
院里树叶被吹的哗啦哗啦作响,皇甫肆不说话了,也只和她并肩坐着,七年来空荡荡的心,再度充实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