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仓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镇定了一下,开口道:“淑慧,即然我必须要娶,你又正是待嫁。不如我们……”大仓说到这儿,抬头带着希冀的眼神望向大妞。
大妞此时的脑子里一片杂乱,她刚刚发现对大仓长久以来潜移默化的情愫,还未来得及适应和接受,就要面临大仓的这番话,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僵在那儿,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妞没开口,大仓心里也没底,更不敢再说些什么,两 人都红着脸杵在那儿,空气好像一下子冻住了,带着僵硬和生涩,诡异的紧紧压在两 人肩上,过了半响,大仓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若……若你不愿我自是也有自知之明的。那,那就……”
“不是”大妞反射性的抬头拉住大仓,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她实在是没有作好准备,只好又松开了大仓的衣袖,转过头去拢了拢额前的刘海:“也……也不是。”一边在心里暗责,她向来做事果决,哪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一边迅速的调整心态,正面的直对她与大仓之间微妙的关系和情愫,认真的考虑该怎么决择,该怎么说。
孙大仓听大妞这么一说,脸上一喜,眼睛里迸射出一蓬喜色,但又不敢太过于表现在面上,只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大仓哥,你先坐。”大妞理了理思路,镇定了一下,先把大仓让到木凳上坐下,又道:“这几日,你砖窑的事儿也多,我那儿也是泥滩一头,地里一头的忙得不着地儿,如今又出了个奶奶病倒的事儿,来得也突然,一下子我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你容我好好想想。”
孙大仓眼神暗了暗,张了张嘴:“我爹……我爹只给了一天半的时间,今儿若是没个结果,明儿他就要去钱媒婆那儿了。”
“就一会儿。容我理一理思路。”大妞深吸了一口 气,坐在木 凳上望着小桌仔细的想起来,大仓也知道忽然之间叫大妞做个这么大的决定,确实有些为难,见大妞一脸慎重的在思考,他也不作声的等在一旁。
大仓的心里清楚,大妞要想一想这事,就说明他还有戏,若是大妞心里不愿,以他对大妞的了解,她会直接拒绝的。所以他满心希冀的安静等着,只等大妞抬头给他一句话,是死是活,他都认了,如果真要逼不得已娶青青,那就只能再去劝青青,叫她改变主意了。
“呼~”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大妞深呼一口 气抬起头,如今事情虽复杂,但她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虽然她才刚刚发现与大仓之间不一般的情愫,但静下心来一想,倒也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她不能叫大仓娶别人,今后的日子,她要与大仓一起过哩。
孙大仓见大妞想好了,抬头试探的轻声道:“淑慧?”
“嗯,我想好了。”大妞点点头:“如今我们的条件都还不怎么样,你家只有两间破屋,钱都塞在了砖窑,还欠了外债。我与有根呢,家里也是破屋一栋,虽攒了几个钱,可如今也都买了泥滩与用具,再没有钱拿来筹办此事了。这种情况,虽然有些仓促,可事情也逼到了这份儿上,不如就按你说的,反正我也要嫁,你也要娶,不如就……”正说到关键之处,却听见孙家院儿里突的传来孙香与孙婶的一声痛哭,打断了大妞的话。紧接着,从孙家院儿那里,传来了一片痛哭声。
大妞与大仓双双一怔,随即两 人同时夺门而出,往孙家院子跑去,坡下的有根也跑上了坡,此时已 经跑到了孙家的院门口。
孙家里此时已 经乱作一团,院子里横放着两 把农具,明显是在擦农具的孙大满和孙贵刚刚扔了农具跑进屋里的,堂屋里打番了一竹蒌子正在挑选的花生种子,乱七八槽的落在地上,右侧屋里传来一阵阵混乱的痛哭声,大仓与大妞心里同时一紧,往屋里跑过去,迎面撞上了从屋里踉跄着跑出来的孙大满,他正要去请大夫。
待到大仓与大妞进了里屋,一屋子的人正在围着炕失声痛哭,奶奶憔悴着一张脸,闭眼躺在炕上,倒像是睡着了,很安祥。孙贵正与孙婶儿正趴在她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这情势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大满这趟去请大夫,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大仓一进屋,虽没有扑倒在地,却也立即落了泪,小声的抽咽着,立在炕下。
大妞也对奶奶走得这么仓促而感到伤心,又被这悲戚的气氛所感染,鼻头一酸,眼眶子也跟着红了,她却忍着没有落泪,只上前小声的劝起孙叔孙婶儿,毕竟大夫还没来,这时哭有些早了。再说,他们两 个长辈的哭成这样,如果要给老人准备后事之类的,谁 来操办?要知道,人死了之后,一旦身体凉了,僵硬了,就穿不上寿服了。
倒是有根在一旁与王月王圆抱作一团大哭了起来,孙香与孙兰两个委顿在炕角,也趴在老人身上哭得痛不欲生。
孙家的老家主命短死得早,留下两 个儿子。老太太自三十多岁就开始守寡,自已一个女人守着三间破屋,靠做绣活和帮人做杂活拉扯着两 个儿子。可惜的是,大儿至十六岁青年时,却早夭了,只留得孙贵这一个小儿子。老太太便因这一个儿子,继续坚强的活着,并细心的为孙贵攒下娶妻钱,又替他拉扯起两 个孙子,两个孙女儿,甚至于前些年老太太还康健的时候,还拉扯过王月。也由此可见,这一家人与老太太的感情有多深厚,她的去逝,给整个孙家人带来的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
孙家的哭声很快引来了坡手的乡邻们。大家惊异好奇又带着几丝害怕的望着孙家,有好心的,已 经跑去请主丧人了。那几个刚来看过孙家老太太的几个老人,各自徘徊在自家门口,竖耳听着各家在讨论的消息,心里在暗暗盘算着下一个该轮到谁 ,自已还能再有几天活头。
孙大满很快带着老大夫紧步朝着坡上而来,孙家 人都抽咽着闪到一旁,老大夫试了试老太太颈间的脉动,又扒开眼睛瞧了瞧,叹息着摇摇头,道:“节哀顺变吧,老太太这是刚走,身子还热乎着,有提前备好的寿衣么,得赶紧穿上。”
孙家人哪听得老大夫后面的话,只听他一断定老太太已 经是去了,全都痛哭着又扑倒在老太太身前。
老大夫摇摇头转身出了里屋,孙大满忙擦了擦眼泪,跟上去送他去了。自已再悲痛,却悲痛不过爹娘,毕竟他们与奶奶相处的时间更长,况且爹娘也上了年纪,操劳不动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家也应该由他与弟弟撑起了。
见哥哥去送大夫了,孙大仓自是也与孙大满一个想法,父母的头发早就开始见白了,他们也操劳了大半生,该由自已与大哥接过担子了:“二妞,别哭了,快去把奶奶提前备好的寿衣拿出来。”又转身对大妞道:“淑慧,瞧我姐跟我爹娘哭得这么凶,怕是也办不了啥事。你就帮忙跑一趟腿,去请屯儿里的主丧人过来,一会儿如何穿衣也是有讲究的,得叫人家指挥着。”
“嗳。”二妞与大妞应声各自去忙活了。大妞却一出门便遇上了赶过来的主丧人,立即明白了是好心的乡亲帮着请来的,马上带他进了屋里。
主丧人进了屋,见这一家子哭得厉害,眼神扫视,见也就孙大仓还能说两 句整话儿,便上前与他问道:“大夫来瞧过了么?什么时候走的?”
“瞧过了,刚走,不足半柱香。”孙大仓见主丧人来了,忙恭敬的回道,又搬了高凳叫主丧人坐。
主丧人摇摇手,走到老太太身前,声音里透着威严地道:“行啦,别哭了,人死能复生,老太太这也算是寿终正寝,有你们这一帮子孝顺儿女也是有福。来,闪开,我得给老太太正一下仪表。”说着,绕过孙香,将老太太头下的枕头正了正,又将老太太歪向一旁的脸正过来,并叮嘱:“不要弄歪了老人的头,叫老人顺顺利利的走这一路吧。”
说完,又回身开始吩附大仓事情,这时候大满也回来了,兄弟两 个各自分了工,去办主丧人吩附的事情,大妞也拉了有根去帮忙了,孙家家里很快就挂上了白布,宣告着老人的离世与众人的悲伤。
孙家在孙家屯儿也没什么至亲,只是一个家族的远亲倒是挺多,孙大仓又是孙家姓后生里领头的,所以来上礼钱的人并不少,再加上一些与孙家熟识的乡亲,孙家院子里根本就摆不开,只好又在大妞家院子里摆了桌,伺候上茶水供众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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