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举原本并不把这些动物放在心上,只不过从这老猫带着它的那些孩子在府里落户以后发生的林林总总的事件,他才明白,有时候,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猫狗,其实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的。千万别因为它们渺小,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因梳洗完毕走出去,就见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傅秋宁故意福了福身,笑道:“妾身知道爷这些日子在外面累了,今儿早上就没派人叫爷起床,如今眼看晌午了,爷就用点点心凑合凑合,等着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金凤举连忙道:“得得得,我可当不起夫人如此大礼。听见您说这话,我心里都发毛……”一语未完,傅秋宁和剪枫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在外面风餐露宿,也的确是没好东西吃,因此金凤举不一会儿功夫就收拾了一盘点心,正要再去第二盘里拿,就听见外面猛然吵嚷起来,嘈杂的声音中,不时有“倭寇”这个词的出现。
金凤举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当下连点心也不吃了,就和傅秋宁急急出门,只是刚到了院子里,就见金明小跑着进来,脸上全是兴奋之色,看见金凤举和傅秋宁,他便忙打了个千儿,然后站起身笑着嚷道:“爷,大喜事啊,城南的百姓们今儿早上遇见了一个倭寇,那带着倭刀的家伙竟然生生被几十个百姓用搞头铁锹木棒给砸死了,如今那些老百姓把人拖来了衙门前,奴才刚刚去看过,死的不能再死,哎呀身上血迹淋漓那叫一个惨啊……”
金明往下又说了些什么,金凤举都没怎么听清楚,他心里的震惊根本就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穷凶极恶的倭寇,那是沿海百姓最大的噩梦。甚至就连抗倭卫所的官兵,在最初提到倭寇上岸的时候,也都是恐惧大于愤怒战意。屡遭倭寇屠杀的老百姓就更不用提。毫不夸张的说,在这泉州城,百姓们那是谈倭色变的,“倭寇”两个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而如今,就是这样一座屡被倭寇骚扰侵犯,甚至五年前惨被屠戮抢掠的泉州城,靠着几十个百姓,用镐头铁锹木棒这些最原始的工具,竟然活活打死了一个身佩倭刀的凶狠倭寇,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
“爷……爷……”
金明的呼唤声拉回了金凤举的神智,他咳了一声,才急急道:“那倭寇尸体在哪里?快领我去看看。是了,你可打听清楚了?真的是百姓们将这倭寇打死的?有没有伤亡?”
金凤举的话音刚落,便听远处竟然响起了一串鞭炮声,不知道是哪一家人实在高兴,忍不住放鞭炮庆祝,这也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因金明笑呵呵的听那鞭炮声结束,才对脚步匆匆的金凤举道:“爷,千真万确是百姓们打死的。奴才开始也不信呢,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后来那些百姓把经过都说出来了,并不差一个字儿,不容奴才不信。是了,这事儿起因还要着落在二奶奶和姑娘少爷们身上。前儿死在咱们手里的倭寇被曝尸大街后,整个泉州城都震动了,听说有两个倭寇是让一只狸猫生生咬死的,老百姓们都说,一只猫就能咬死倭寇,可见这些也不是什么天降神兵,既然连猫都能咬死,难道人还比不上一只猫?因此那些百姓在见到这个倭寇后,才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呼朋引伴一拥而上,这倭寇空拿着倭刀,在那小巷里也施展不开,虽然砍伤了几个人,自己却最终被不知多少把搞头铁锹砸中,到底把命都送在这里了。”
“原来竟是如此。”金凤举放慢了脚步,感叹道:“俗语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见倭寇可怕吗?非也,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还比我中原大地的子民矮小许多,我们凭什么怕他?只是百姓如羊,只听说倭寇凶残,便先自怯了,每逢相遇,不思抵抗,只顾逃亡,如此可不是只有任打任杀的份儿?才能令倭寇那区区一二万人,竟在这沿海一带壮大发展,成为我大宁朝的心腹大患。如今百姓们去了畏惧之心,一拥而上,如何?便是手拿倭刀凶残横行,不照样是死的通透?”
金明笑道:“可不是?说起来奶奶也真是有先见之明,竟能料到将倭寇曝尸大街,便可去了百姓们的畏惧之心,这一招真是高明,就是奴才也未曾想过真能收到如此成效。”
金凤举微笑道:“你们奶奶的聪明,何止于此?从真正识得她以来,她所做的许多事,哪一件不是看上去不可思议的?若非是这样的奇女子,又怎可能在晚风轩安静沉稳的生活了六年,一分钱不能得的情况下,也能活得自在?”
金明笑道:“让爷这一说,奶奶的确是个不凡的。只奴才却总记着,奶奶刚进门时还不是这样,那时也会来找爷,只不过爷都……嘿嘿……谁知从她那一次说是寻死后活过来,竟然就定了性子,再也没来找过爷,以至于后来府里人都忘了她们娘儿几个的存在,若不是爷那日偶然出了园子,看见晚风轩,只怕奶奶如今还在那里生活呢。”
金凤举点头道:“俗语说死而后生凤凰涅槃。我也觉着秋宁便是从那次寻死后,整个人方都转变了,或许这便是人死之际,将万事看开红尘看透,因而就变得耳聪目明,加上她原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所以才能有这番蜕变吧,想来,上天待我总算不薄,没让我空守着这绝世明珠而不自知,今生还能得这一个知心人……”
主仆两个很是感慨了一番,此时已经出了府衙,只见偌大一条街上,此时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衙门里几个官员见金凤举出来,忙上前向他禀报事情的具体经过,与金明所说一般无二。此时又有几个百姓拿了大红鞭过来,在衙门前点燃放了,一时间群情汹涌欢呼雷动。
金凤举也就趁此时机,着实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只说倭寇并不可怕,现在街上躺着的尸体便是例证。百姓齐心其利断金。如今城中仍有两三名倭寇残余,大家除了依靠官府衙差的力量之外,自己也该团结自保,夜间左领右舍聚集在一起,以防倭寇狗急跳墙破门而入等等。他本身便是文采斐然,这番话自是说的慷慨激昂鼓舞人心,获得了潮水般的掌声。又因为此时人人都知道这位新任知府,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以侯爷之尊,在沿海战场上亲身上阵,追击倭寇,那份崇敬感激之情就更是溢于言表,直在衙门前聚了大半个时辰,将金凤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喊了无数遍的倭寇必亡之类的口号,方渐渐散去了。
这里府衙中的几个官员便请金凤举进衙门,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当日跟随金凤举出城抗倭的,只有几个小官留守。如今金凤举回来,自然要交接一番,金凤举翻了翻案卷,听了几个小官吏详细报告了这半个多月的情形,发现这些人官职虽小,办的事却十分妥帖,便着实鼓励了几句。
眼看着太阳下去,金凤举便对堂上众人笑道:“转眼又要到傍晚,大家也要各自归家用饭。如今倭寇虽然遭受迎头重击,却并未根除,庆功饮宴为时尚早。待彻底绝了倭寇之患,我请大家饮酒。”
堂下十几个官员连忙起身答应。金凤举摆摆手令他们仍坐下,又继续道:“从我上任之后,事情便是一桩接着一桩,一直到倭寇来袭,如今才有时间坐下好好和你们说说话。先前令你们搬出去的那几个混账东西,都让我狠狠教训了一遍……”
不等说完,一个姓白的府丞便站起身来,他恰恰就是那白张氏的丈夫,因陪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其实徐大人梁大人等说的没错,大人乃是天潢贵胄,来到此处……”
不等说完,便见金凤举一摆手,正色道:“此话差矣,我虽然得圣上封了一个侯爷的爵位,然而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难道泉州城需要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吗?非也,我是来这里做一任知府,给一方百姓太平的。既如此,莫要说我自己不能仍将自己当做侯爷看待,列位同僚也不该将我当做侯爷看待。前些日子你们搬出去,回来时听内子阐述各家情形,令我十分震惊愤怒,所以那几个混账东西已被我教训处罚。这种大敌当前之机,他们自觉着是替我着想,实际上却是令我与大家离心离德,不能同舟共济,这和害我何异?”
众人一听他这样说,又忙都站起身连称不敢。金凤举便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踱下台阶,沉声道:“愤怒之后,我亦为各位感到骄傲辛酸。从我在御前行走那日起,得圣上青眼,这几年也算是南北西东尽皆踏遍,然而像列位这样的官员,一个地方能有二三个,已足可泽被一方,在我们泉州一个府衙里,除了我这个新来的知府,其余上至府丞,下至小吏,竟有绝大部分都是这样宅心仁厚的官员,也难怪这泉州城五年前遭遇倭祸,又时时面临倭寇侵袭,仍是繁华如斯,这都是列位的心血所筑。因此我钦佩各位,也由衷因为自己能够跻身你们之中而感到骄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