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的掩护下,文竹连夜启程,赵洛发现时已经行出百里,文竹一路疾行,却终于在赵洛的追兵追至长江之时踏上了渡船。
随后一道圣旨传出,晋阳王行为不检,楚皇责令其自我反省,禁足于王府之中。史官毫不客气地再添一笔,楚皇无端怀罪其兄,毫无兄弟之情。
文竹坐上了杨木派来接应的马车,日夜兼程,却是在六月初赶到了宁都。既然赵洛已经知晓她仍在人世,文竹虽习惯了男装打扮,却已准备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府。
马车行至街口之时却已经寸步难行,文竹眉头微蹙,文府所在之地乃是权贵聚居之地,向来清净,听外面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却像是到了菜市场一般。
她令马夫停了车,径直下了马车,却见文府对面竟然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足有五里方圆的空地,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书生,一个个头戴书生巾身着书生袍,手里捧着五花八门的经史子集,摇头晃脑地讨论着。
文竹一时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步,寻了个独自揽卷的书生抱了抱拳,客气地道:“请问兄台,这许多的读书之人来此做甚?”
那书生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反问道:“天下闻名的孙大儒居住在此,每日里俱会讲解经义,贤弟竟然不知道吗?”
文竹一惊,四顾望了望,左右除了家中府邸外,并无其他房屋,不禁诧异,难道孙慕白住到了文府了?
她的动作过于明显,那书生好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前方道:“孙大儒就居住在此。”
文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是在府外构建多年的那个茅屋,她也曾甚为奇怪地询问过文梅,长姐却告诉她是府里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设置的临时居所,原来是孙慕白的住处。
文竹又好气又好笑,许是姐妹们怕她一气之下轰走孙慕白,串通了来骗她。
却听得那书生满面仰慕地又道:“孙大儒学识渊博,却能在如此简陋的茅屋之中一住八年,孙大儒真是志节高远,当为我辈楷模啊。”
文竹微微侧目,看着那书生满脸痴迷,心道,若是你知晓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泡妞,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话说回来,八年,孙慕白竟然在此居住了八年!
文竹正要开口劝诫下那呆头呆脑的书生,他却伸出食指放在口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文竹疑惑地闭上了嘴巴,突然发现方才还喧闹有如菜市场的广场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昆虫飞舞的嗡嗡声。
茅屋之内传来了孙慕白清雅的声音:“昨天学过的可曾牢记了?”
一个女孩的童声应道:“那个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七姨说是亏本的买卖,叫咱们不要做。”
一个男孩立刻反驳道:“那要看投了几个桃子,回了几个李子,还要看桃价几何,李价又是几何。”
文竹愕然,这,这明明就是文卫的声音,随即欣慰地想到,这小子明显已是一流奸商了。
却听到她身侧的书生摇了摇头,喃喃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文竹凑近一点,低声问道:“这个,孙大儒讲经莫不是就是给几个孩童启蒙?”
那书生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孙大儒学识过人,纵是最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听起来也别有洞天,吾辈获益匪浅啊。”
话罢,他咬牙切齿,文质彬彬的脸上竟现出几分凶相,恨恨道:“只是这几个孩童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每歪曲其义,只会锱铢计较,浪费了如此良师,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说到后来,他捶胸顿足,恨不能以身替下那几个孩童。
文竹至此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却还需回府求证一下,便不再理会那摇头晃脑甚为投入的书生,径直从人群之中穿过,到了文府门前,冲着那茅屋不怀好意地唤了声:“卫儿!”
茅屋之中传来了孩童惊呼的声音,一个炮弹从茅屋之中弹射而出,直奔文竹怀中,一个长的甚是可爱的女孩和另外一个憨头憨脑男孩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她。
孙慕白一身洗的泛白的麻布长袍,脸上一派淡然,文竹对他善意地点了点头,孙慕白一愣,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文竹拉着文卫,又唤了那女孩一声:“妙儿,”文妙睁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了幼年不愉快的经历,警觉地退了一步,文武立刻挡在了她身前,文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二人,轻描淡写地道:“怎么,午饭又不想吃了?”
文妙的娃娃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凑上前来,挽住文竹手臂,亲亲热热地唤了句:“表姨!”
文竹嗔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比你娘乖觉的多。”
文妙一愣:“娘?我娘是甚么样的?”
文竹惊觉说走了嘴,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开口,文妙缠着她非要问个明白,文竹带着几个孩子向府中行去,孙慕白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挥了挥袖子,转身进了茅屋,关上了屋门,空留外面书生的哀叹声,今日,看来听不到大儒讲经了。
与茅屋一墙之隔的文府花园之内,文晓梅盈盈独立,一双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墙上一点,沉默不语,她身侧的文兰悠然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吧,看来是三妹回来了。”
文晓梅默默地任由二姐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行去,文兰见她面色凄苦,终忍不住低声道:“他以大儒之尊,在此筑屋居住了八年,你也在这墙后面立了八年,还不原谅他么?”
文晓梅微微摇头,不发一言,泪水却滚滚而下,文兰心疼地搂着她,心道,孙慕白不肯回家,孙家老爹怪到了文晓梅头上,文晓梅却又因此不能随孙慕白而去,简直成了一个死结。
待二人行到前厅,见到文竹之时,文晓梅已经整理一番,微笑应对了,文竹松开文卫和文妙的手,迎了上去,拉住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孙慕白究竟要如何了?”
文晓梅沉默不语,一旁的文兰轻叹一声,插言道:“孙家老儿对五妹甚有心结,五妹又怜惜孙慕白,实在两难。”
文卫扯了扯老娘的衣服,人小鬼大地道:“孙家老爹每次都会送点心来呢,应是有意修好罢。”
文家姐妹面面相觑,却听得文卫又一本正经地道:“何况五姨若是不回孙家,如何修理那孙老儿?”
文竹一根指头锉向文卫额头:“就你小子懂得多,一肚子坏水。”
文卫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指印,他本生的漂亮,嘴巴又甜,在文家甚为受宠,从没被动过哪怕一根指头,文家姐妹见了好不心疼,却把文竹一顿怪。
文竹讪讪,看着文卫甚会做戏的双眼氤氲,委委屈屈地缩在二姐怀中,只能无奈苦笑。
文卫一张小嘴又骗了不少好处后,眼泪神奇地收了回去,文竹凝神听他要挟,见他所要的皆是为了文妙和文武,心中甚是安慰。
叫来管事嬷嬷把几个孩子送走,丫鬟又送上一壶香茶,文家姐妹围桌而坐,文竹啜了口茶,依然看向文晓梅,柔声问道:“五妹,可决定了么?”
文晓梅淡淡地一笑,时间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当初的清丽秀雅,轻声道:“其实这许多年,他一直都有给我写信,或是偶有所感,或是心中想念,每日一封,从未间断。甚至有一次,他感了风寒,怕风寒传染了我,却叫童儿背了千字来提点我,把那童儿累的够呛……”
文竹和文兰俱是含笑听她讲述,见她时时露出甜蜜的笑容,心中大感安慰,却见文晓梅话锋一转,淡然道:“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放开了,当初孩子没的时候,只想着错过一时,就是一世罢。如今想想,实在是自己太过执拗。等六妹七妹婚事一了,我就回孙家罢。”
文竹放下茶盏,覆上文晓梅的手,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必,依我看,不如你和孙慕白二人住到书院去,以后书院就交给你们二人打理,有了孙慕白的名头加上你的手腕经营,日后还可以在别处开上分院,如此不用住到孙家受那闲气,孙家老儿那里也交代的过去。”
文兰亦是随声附和,连连喜道:“此法甚好,甚妙,就如此从事罢。”
文晓梅被文竹描述的前景打动,一双眼睛晶晶亮,站起身来,对着两个姐姐盈盈一拜,随即长袖掩面,极低的语道:“我,我去与他商议一下。”话罢,许是怕被姐姐们打趣,却是落荒而逃了。
见着文晓梅的样子,文竹和文兰心中俱是落下一块大石,不约而同地出了口长气,闻得声音,对视一言,相互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文竹转过身来面对文兰,直接问道:“二姐,二姐夫那里可是出了甚么纰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