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迟暮

刘宗敏与李过站在军前，挥舞手臂厉声大吼，看着那一个接一个攀登上城楼的农民军，刘宗敏兴奋的脸色狰狞，阵阵凶狠之色在他脸上显露。

李岩垂着眼帘，表情凝重。虽然早已经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有了不同的体会。城楼上的指挥官并没有逃跑，也没有投降，更没有怯弱。他身先士卒的站在城楼上，拼命的鼓舞士气，先是守城兵马，然后是后备军，最后连十几岁的孩子，甚至五六十的老人都上了城楼，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农民军，他们没有畏惧，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没有悲伤，唯一有的，就是麻木。

是的，麻木，彻底的麻木。

保护他们的人早已经倒下，永远的倒下。那一支支利箭，一道道伤痕，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的平淡如常，就好像看见一只流浪狗死掉，或许他们内心有着一丝同情，但是面上，他们却始终僵硬，没有任何表情露出。

李岩内心砰砰砰砰的直跳，那剧烈的跳动让他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压抑。他无法睁眼，他眼睛酸涩的厉害。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牛金星面容平静的多，只是偶尔从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泄露了他内心的感情。

李自成自始至终不动如山，面容阴冷的看着已经攻占了城楼的农民军，眼神中厉狠，精光闪烁。

刘宗泽双腿已经无法站立，五个士兵围绕着他，将他移到墙角，小心的戒备着。一个又一个农民军冲了过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们进攻，只是围着。其他的人，如同闻血腥的鲨鱼，疯狂的冲入南阳城，寻找着他们能够找到的一切，然后你争我斗的开始拼抢起来。

一家挨着一家，一户接着一户，他们无比细致的搜寻着每一个房间，能拿走的拿走，不能拿走的就地毁掉，烧掉。他们争先恐后，你拥我挤的奔着城内冲去，大门被破开，那些农民军好似饿急了的野狼，嗷叫着冲进来，然后又四分五散的奔着他们看到的目标前进。

南阳城，顿时哭喊冲天，怨声载道。

刘宗泽哀叹一声，苦涩的倒了下来。他身边的五个士兵并没有去扶他，而是眼神恐惧的看着那些农民军奔走的方向，

那里是我的家，那是我的房子，我的老母还在家，我的媳妇还在给孩子喂奶，我的三个孩子还在睡觉……

他们早已经麻木的脸庞，阵阵的抽搐起来，双眼里，满是浓浓的悲哀。

刘宗泽倒在地上，那遍布全身的伤口，他早就感觉不到。他不愿抬头，铁硬的脸庞靠着冰冷的墙壁，一行血泪无声落下。

他太了解他们了，他也太明白了城破的下场了。

这一刻，他宁愿死掉，他本以为还可以谈判，他可以给李自成下跪，求他放过城里的孤儿寡母，他甚至可以向他投降，可以背叛他的信仰，他要保住南阳城。

可是，李自成并没有给他机会。

他转头看了眼面前身体僵硬的五人，嘴角微微抽动，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什么都多余了。

颤巍巍的伸手，摸着这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佩刀，他还记得，当年在辽东的时候，这把刀饮了许多血，而且还救过他的命，往事一幕幕，好像放电影般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哈哈……”

刘宗泽仰天长笑，笑声穿过城墙，在整个南阳城回荡，笑声中充满了浓浓的悲凉。

五人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依然大笑不止的刘宗泽，每个人都眼中都闪烁着复杂神色。

刘宗泽坐在那里，大笑，疯狂的大笑。

他浑身的伤口，再次裂开，扩大，但是钻心的痛楚却再也阻止不了刘宗泽发自内心的大笑。

“嗤”

笑声嘎然而止。

五人浑身一震，看着刘宗泽脖子上那惊心的刎痕，五人眼中露出一丝抖动。

五人对视一眼，回头又看了眼那火焰四起，哭声漫天的街道，嘴唇微微抿起，忍住眼角的泪。

当……

长刀抽出，一道清冷的轨迹，血溅五步。

烈阳当空，炽热的阳光，在南阳城楼上，黯然无光。

崇祯十一年，七月二十八。

开州。

“大人，闯贼已经攻破南阳城，总兵以下，全部殉国！”乔高迁看着邸报，神情凝重道。刘宗泽是孙传庭在辽东的嫡系，如今他战死，而且还是因为他的‘恩公’的‘见死不救’。孙传庭内心的悲痛可想而之。

孙传庭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是亲耳听到后，还是忍不住的身体一颤。在他看来，大明能战之将，大多是从辽东出来。如今一个已经死了，那其他的……

孙传庭双目微红，接过邸报，认真的看起来，许久，他才放下邸报，虎眸含泪，痛声道：“虎将归矣！”

乔高迁略微失神，看着孙传庭的悲伤脸色，他忽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但旋即又是一愣，他完全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许久后，乔高迁提了提神，低声道：“大人，贼酋已经逼近保定府，我们可要加速？”

孙传庭黯然神伤，听了乔高迁的话，勉强振作，擦了擦通红的双眼，思索一阵，忽然脸色阴沉道：“不，我要看着闯贼死了我才能安心北上！”

看着孙传庭咬牙切齿的模样，乔高迁不禁为刘宗泽感叹，遇到这样的伯乐，是喜还是悲？

“大人，可是一旦贼酋突破了保定府，那可就是一片坦途直奔京师，虽然山东刘清泽起兵勤王，但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如果让皇上知道……”乔高迁苦口婆心的劝道。

孙传庭却完全无动于衷，声音低沉道：“乔副使，你必须明白，如果我们北上，那闯贼定然也会北上，到那个时候，我们可是就是腹背受敌，一个不小心，大明的中兴大业就会毁在你我的手里！”

乔迁高心神一震，想到那种可能，顿时浑身如同置身冰窖，冰冷刺骨。

过了许久，乔迁高才勉强控制颤抖的身体，颤声道：“大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当真是百死莫赎！”

孙传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双目寒芒爆闪，冷声道：“闯贼要么南下，只要他北上！只要他北上，那开封府，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