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岁月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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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委屈,就看着我的眼睛说出来。”

杨乐天霸道的动作和话语,令沁儿无可反驳。她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崩溃了心灵中那道筑就已久的堤坝。

沁儿眼睛一闭,扑在了杨乐天宽厚的肩膀上哭得伤心。杨乐天用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心,让掌心的那一点点热度来平定那些历经沧桑的情绪。尽管他知道,这点温暖对于沁儿来说,是微乎其微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沁儿的哭声渐渐熄止,她靠在杨乐天的肩头,呢喃了一句:“我真的可以和你说么?”

“说吧,我在听,而且听得非常认真。”杨乐天的话很温柔,他想给怀中的女子哥哥一般的安慰。

沁儿心里一暖,泪水再次划过面颊,渗入杨乐天肩头的一片濡湿中。她盯着那一片因泪水变了色的衣衫,目光深陷了进去,记忆的碎片正如溶入衣衫的那滴清泪般,在头脑中扩散开来。她靠在男人的肩头,回忆着那段往事——

“在听到你的死讯后的一年内,哥他重新整合了天神教的教众。正在天神教的力量日益壮大之时,不想一场忽如其来的瘟疫,覆盖了整个大名府,并波及到神魔崖。在那场瘟疫中,哥用尽了毕生的功力来为附近的百姓疗病,却遗误了教内众多兄弟的病情。然后,他被累得吐血,看见教中的兄弟陆续倒下,他却无力相救。唉,更糟糕的是,那病魔趁虚而入,连哥也……”

“夜里欢也感染了瘟疫?”杨乐天脱口而问。

“嗯。”沁儿顿了一下,又想哭,但她忍着将泪水生憋回去,在那温暖的肩头上蹭了蹭,继续道:“后来我们几人合力施以内力相救,哥算救回来了,但你的义弟又倒下了。”

杨乐天咬咬牙,“飞鸟他当时一定也救了不少的百姓吧。”

沁儿承认:“对,他救的不比哥少,所以很快就病入膏肓,眼看是活不了啦。”

“那后来呢?”杨乐天皱紧了眉头,“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是那个医仙。是他从龟谷赶了过来,原来那个医仙是落花的师妹,落花以死相求一定要让医仙救活飞鸟。”

听到此处,杨乐天舒开了眉头,不为人知地从唇边浮现了浅浅的笑意。飞鸟和落花,这个杨乐天在临别前撮合的一对,看来他们内心隐藏的感情一旦爆发出来还真是深厚呐。

“对了,那个医仙他还好么?他现在在哪里?”杨乐天突然念起了儿子的病。

沁儿一怔,短暂的沉默后,继续了刚才的回忆,“飞鸟被医仙救活了,连附近的百姓也因为医仙的灵丹妙药而死里逃生,但在哥最后天神教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所剩的教徒又回到先前的几十号人,天神教再一次陷入了危急,也就在这时,被一个神秘的面具人攻陷了。”

“面具人?是不是吴阴天?”杨乐天抓在沁儿衣衫上的手指一收。

“他就是现任唤雨楼的楼主,不死星君。”沁儿仿佛在刻意回避着杨乐天的问题,连男人的手弄痛了她也强忍下来,“这个人深不可测,那场瘟疫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他要铲除天神教而有意为之。他甚至也会使用蛊毒,但却不得其法,所以抓了哥哥来要挟我为他办事。”

“原来你是受人威胁才……”杨乐天顿了顿,急问:“那飞鸟呢,他也是受了不死星君的威胁么?”

“不错,不死星君来天神教只抓了两个人——我哥和落花。然后,他把这两个人关在了某处,施了非人的虐待,却让他们活着,以此来要挟我和飞鸟替他在唤雨楼中办事。”沁儿从杨乐天的怀里直起身子,提到哥哥的境遇,她的脸上刚恢复的红润又变得苍白憔悴。

听到“非人的虐待”一词,杨乐天缄默了,他的心里在痛,但是他知道他的这点痛远远不敌飞鸟失去爱人的痛和沁儿失去哥哥的痛。

缓了一刻,杨乐天接着问:“你哥的武功比你高强,落花的下毒手段亦是首屈一指,对于不死星君而言,夜里欢和落花的利用价值绝对比当做人质来的要高啊?”

沁儿摇摇头,“可是那个不死星君的野心很大,他看中的不是一般的武功和普通的下毒功夫,他要的是飞鸟烟雨六绝的神功,要的是我替他练龙心蛊而不断增长功力。”

听到此处,杨乐天不禁打了个寒战——用龙心蛊增长功力,这不是柳飞扬的手段么,原来听沁儿说过,当时那些男孩失踪正是喂了赤血蝴蝶,练就了龙心蛊,这能令武功翻倍的神奇蛊毒,却要牺牲掉多少男童的性命!

“这附近一两年来失踪的男童,都是被你们抓去做了药引?”杨乐天忽然换了质问的口气。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也无法忍受沁儿这样助纣为虐。

看见男人脸上因震惊扭曲的表情,沁儿也跟着打了个哆嗦,黯然低头,“哥在楼主手里,我是迫不得已的。”

对面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尽管杨乐天也理解沁儿的心情,但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还是认为不可原谅。只有喉间震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杨乐天冷笑:“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失去了一次哥哥,而不想失去第二次,才会那么做。”

听到这样寒冷如冰锥的声音,沁儿一惊,连那颗悲伤着的心也瞬间冷凝了,“对,是我自私,我就是不能够再失去第二次。于是在这两年,我一直在安排墨去秘密寻找楼主关押他们的地方,可是你也看见了,我找不到。我救了不了哥,也不能让哥死在楼主手里,所以我别无选择。”

“那么为了让你哥活着,你就去做那么灭绝人性的事情?”杨乐天大声斥责,黑漆的眸子里染上血色,那眼神中有愤怒也有痛心。

沁儿退后了两步,缓缓抬起一对卷翘的眼睫,微湿的眸中变幻出复杂的神色,“我令你失望了吧。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杨乐天,你不会不记得,从你第一天见到我,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人性的人,从你第一次抱着我,我就跟着柳飞扬在练龙心蛊,那时候我是甘心情愿的,没有人逼我做的。”

她眼中的悲哀,反映进杨乐天的眸子里。

杨乐天看到这悲哀的光和那成强烈反差的言语,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对答,或者是他错了,或者他刚才应该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件事,他试着在愤怒中冷静下来,然后反复对心里那团怒火说:这个女人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亲哥哥,她是一如的善良和单纯,她这次是迫不得已的。

他一边想着,一只手缓缓深入了衣间,将那个手掌大的小物件递上来,“这荷包……物归原主。谢谢。”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艰难,却是极有诚意。沁儿心头一暖,从刚才的悲哀中抽离出来,如今看到自己的荷包,更加迫不及待地从杨乐天手上接了过来。女子刚刚还泯成一条线的唇,立时弯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之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蟠龙荷包上的那条“小龙”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让她的心和那荷包上的小东西融为一体。

“哥哥,这是哥哥为我做的东西。”沁儿自喃着,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荷包上的蟠龙,转头向着杨乐天甜甜一笑:“谢谢你还给我。”

杨乐天微微点点头,然后,他垂下了手,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停住,再一次地回头瞥向沁儿,果然,他在那张灵秀的脸上找到了单纯和善良。他无声地笑了,可又冷漠地将头别了回去,望向下山的路,心中默道:既然现在不知如何面对她,那么,就先不去面对吧。

初春的风带着暖融融的味道撩起了他青衫的衣摆,杨乐天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只有风带走体温的凉意。

伴着这丝丝的凉意,在他身后传来了沁儿的柔软声音:“杨乐天,我早已对你死心。我现在只是想找到我的哥哥,假如你念在当日我赠与锦囊荷包的恩情上,假如你念在我哥曾帮你打理天神教的辛劳上,那么,就帮我救夜里欢出来。我答应你,只要你救出了我哥,我就会马上离开唤雨楼。”

有一瞬的动容出现在男人的脸上,而他脚下却是坚定不移,不曾停顿。青衣侠客一步一步地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而行,身体仿佛比来时更加沉重了,沉重得他几乎迈不动步子。

而在侠客渐行渐远的竹丛中,沁儿的身体一瞬间软了下来,跌坐在冰凉坚硬的黄土地上。她的胸口陡然痛了起来,那痛宛如一束烈焰,攀着女子最敏感脆弱的神经,猛地蹿上了顶心。眼前随即黑了下来,额上的细密汗珠越聚越多,顺着她剔透玲珑的面颊滑下,聚集在尖尖的下巴处。

沁儿隐忍着,不发出痛苦的惨叫,却难掩从唇角溢出细碎的呻吟。她想不到再好的办法来缓解这痛楚,只得下意识地将双腿折叠在胸前,用手臂紧紧地环住,如刚才竹丛中的那乞丐一样,用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来忍受这如毒蛇啃噬一般的煎熬。

春风吹过,拂落她颌下的汗水,沁儿在心底自嘲——

“蛊毒害人者必被蛊毒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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