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飞鸟愣在原地,手心被刚才的反弹之力震得苏苏麻麻。
“杨乐天,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沁儿脸色苍白,看着杨乐天整个人湿漉漉地浸在血液和汗水中。
没有回应,杨乐天像一个玩偶似地挂在锁链上,一动不动,甚至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他死了么?
“你都做了什么?”沁儿从地上撑起来,眼中圈着泪,愤然叱向飞鸟。
“我……”飞鸟急忙伸指探了探,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昏了。”
“看样子,他定是又痛晕过去了。”沁儿叹息一声,整了下失态的脸色。
飞鸟检视着那铁链,皱了皱眉:“这铁链为何斩不动?”
沁儿回道:“那锁链浸过西域的秘药,又是如何能斩得动的,任你是宝刀宝剑也奈何不得。算了,也不该怪你,是我傻,傻得用手刀去劈铁链,结果累杨乐天成这样。”
“是我错,是我不该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用伏魔刀……”飞鸟垂下头,自言:“没想到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药水,连伏魔刀都断不了。”
“对,不仅是伏魔刀,玄魂剑也不行。”沁儿补充道。
“玄魂剑……玄魂、幻魄……”囚徒翕动着嘴唇,自语般地低吟:“烟雨缥缈,中西璧合,天下一统。”
沁儿怔了怔:“这不是善九烈家中的那十六个字么?”
“你是什么人?”飞鸟大惊,转身问:“怎么会知道这个?”
囚徒没有理会飞鸟,而是晃着脑袋,继续低吟:“玄魂幻魄,烟雨缥缈……”
“你这个疯子,现在念叨起来了,当年要你说,怎么不说?”玉塞人开口吼了一句。
咒语般地低吟猛然顿住,囚徒嗤地一声,竟是笑了:“贪心……贪心啊……”
飞鸟和沁儿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安静地在隔壁牢笼中听着二人的对话。
“我是贪心,可我都是为了儿子……”玉塞人长叹一声,垂了垂胸口。
那一年,他把这个视他为兄弟的人关进了水牢,又岂是他的本意,只是这个人铁齿钢牙,硬是不说出那秘密。他知道儿子宏图大志,为了补偿九年的亏欠,便一再讨好儿子,不曾想昔日在他面前乖顺的儿子,突然一天会翻脸无情……
想到此节,玉塞人挥着拳头向自己胸膛砸去,感觉吐不出下一口气来。
“玉老爷……”沁儿喃喃,眉间微蹙,她从玉塞人的神情上已然看出那老人身体的不适。
囚徒再次开口,扯着嘶哑地嗓子:“你的儿子给了你什么?还不是把你扔到这个水牢中来陪我。哈哈,这是你作践我的报应!”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怨得别人啦?”玉塞人一脸不甘,反咬他一口:“你杀了九十九个人,我要不把你关起来,官府也会通缉你!”
杀了九十九个人?这么巧……沁儿心里泛起了嘀咕,抬眼一瞥,看向同样一脸惊讶地飞鸟。飞鸟抬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
“呵,呵呵……”囚徒干笑了几声,摇了摇满头野草般的白发,“官府也没你们父子狠,把我关在这个活不见鬼的水牢里,不死不活地吊着。”
玉塞人眼神一黯,看着眼前溃烂的手足,自己往肚子里咽苦水。这水牢的苦亲自体验过了,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简直是自掘坟墓——当年为了困住武功高强的囚徒,自己定是鬼迷心窍,挖掘了这样一个地方。
“哦,现在是哪个皇帝,年号变了么?”囚徒忽然发问,在这个水牢中暗无天日,他已然不知道过了多少光景了,只是看着面前的头发不自不觉间全都白了。
玉塞人舒缓了一口气:“你难道忘了,从你赠我玄魂剑的那一年,年号已经变过一次。那年天地无光,皇帝早死,不知道是不是你杀的人太多,天地间怨气太胜?”
囚徒觉得玉塞人所说纯属是无稽之谈,骄傲地扬起脸:“不可能!我杀的人,全都被我封起来了,即使到了今日,我也敢说他们还困在水底,不得超生转世。”
原来坎井中的那些恶鬼——沁儿心中一突,抬眼在看飞鸟,却已不再她身边。
“快说,你把铸剑大师善九烈藏在哪里了?”飞鸟扯住囚徒的褴褛的衣领,厉声问。
“善九烈,善九烈……”囚徒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哈哈哈……”
“快说!”飞鸟冷叱。
囚徒笑得声音更大了,忽的一抬手,按住了飞鸟扯住他的手。虽他腕骨已腐,却仍竭力按在飞鸟的手背,那居然是一种奇妙的掌法。
飞鸟的手背上如负上了千斤巨石,连反手翻躲的力气都没有,他惊骇地瞪着眼前这个瞎子,想抽回手却不能。独臂的飞鸟低头看向腰间的伏魔刀,心道:假如体内玄魂丹的力量可以操控这把伏魔刀,便是好了。
“那是一口宝刀。”囚徒没有松手,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飞鸟惊问。
囚徒没有说话,只用心灵感受着不远处伏魔刀的气息,那是压迫一切的力量,那种力量给他带来了身心的宁静。牢中再一次安静下来,似乎听到吊在锁链上的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大哥!
飞鸟抬头,看见杨乐天仍然低着头,如僵死一般,散乱而濡湿的发丝遮住了脸。
“因为,他就是善九烈。”玉塞人轻轻地抛出一句话,如阳光下漂浮的一个肥皂泡,“啪”地一声,肥皂泡幻灭的同时,飞鸟这才听到那个惊人的名字,将神光倏地抽了回来。
“什么,你是铸剑大师善九烈?”飞鸟一震,不相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囚徒将大手从飞鸟的手上移开,同时拨开了飞鸟的手,漠然道:“我只是一个囚犯,没有名字。”
“记得有记得的苦,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沁儿隔着牢笼相望,低喃了一句。
“善九烈,不管你记不记得你的名字,你快告诉我,那玄魂幻魄的咒语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仿佛已经认定了,拥有这对刀剑感知能力的人,一定就是他们要找的铸剑大师,飞鸟迫不及待地问。
“他不会说的。”玉塞人突然插口,“他要说早就说了,我把他关了这么多年,都在问他这个问题,要是肯说早就说了。”
“我说!”两个字如钉子般钉在了地上,囚徒语声决绝:“如今,玄魂丹是被那个要死的人吃了,幻魄珠又已练成,这些事情还谈何秘密。”
“那你快说啊……”沁儿忙不迭开口。
顿了一下,囚徒抬头,眸子里泛着死灰一样的颜色,缓缓道:“玄魂幻魄,是西域的两大魔物——玄魂剑和幻魄珠。玄魂剑牺牲了九十九条性命,却得到了他们的鬼魂之力,但要操纵这些力量是要靠那颗玄魂丹的;幻魄珠是天下间的疗伤至宝,很难养成,不过它当下既已成珠,看样子也是办到了。”
飞鸟应声:“没错,幻魄珠曾为我大哥修补好了他受损的五脏。但一颗珠子,又不是花草鸟兽,还需要养么?”
“对,它虽只需要一颗普通的夜明珠为底,却要能吞噬掉八条未出世的灵魂,而最后一条不仅需要是王族之灵,而且需要王族的尸体镇压三个月,方可成珠。”囚徒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多年来的积压的心事终得一吐为快。
这些便是炼剑和制珠之法,一旁的玉塞人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这个他苦苦逼问数年的问题,今日终有了答案,但是好像这个答案,他儿子一早已从别处得到,若不然怎么练成了幻魄珠呢?
幻魄珠也是邪物!原来全是邪物,玄魂剑、幻魄珠全部都是!都是牺牲了一条条无辜的性命换回来的!
过度震惊,飞鸟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如雪,向后踉跄了几步,倏地扶上伏魔刀的刀柄,将乌黑的刀拔了出来,点向善九烈。
“不要杀他!”沁儿惊呼,劝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沉思中的玉塞人紧张起来,撑着墙几欲站起,急呼:“住手!住手!”
这个人,为了制造玄魂剑,竟然杀了九十九个人!飞鸟真该一刀解决了他!然而,那口漆黑的刀却在空中震颤起来,飞鸟心里已有了动摇,因为他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个饱受虐待的老人——双眼皆盲,手足俱烂。
“死了也好,快,替那九十九个人报仇!”善九烈感受着逼近身前冷锐的杀气,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善九烈是想尽快求死,免受人间折磨吧……飞鸟迟疑了一刻,终是放下了刀,纵跃回杨乐天的牢房。抬头再看沁儿,他的眼神已转为愤怒:“西域这个鬼地方,全是邪灵!”
那眼神怒得比他手中乌黑的刀还要可怕,沁儿看得吓了一跳,赶忙避开那眼神,低声道:“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救杨乐天出去。”
“对,一定要带大哥离开这个鬼地方!”飞鸟上前摩挲着那看似平常的锁链,突然狠狠地握住,“唉,这该死的琵琶锁。”他手腕一转,将伏魔刀架上那铁链,开始用那最尖锐的黑刃在上面反复地磨。
“你这样做是没用的。”沁儿急得跺脚,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帮着飞鸟扶着铁链,尽量减少晃动,以防再次触痛杨乐天。
“相信我,铁柱也会磨成针的,伏魔刀是宝物,一定可以。”飞鸟卖力地摩擦着,在摩擦了近二十下后,满是铁锈的链条竟露出了金属的光泽。
“有希望!”沁儿眼中一喜,却又犹豫起来:“主上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来,万一他来了,你也难以脱身。算了,你这办法行不通,还是快走吧,你救不了他的。”
飞鸟冷冷瞥了沁儿一眼,不多废话,“扶好了,别动!”
沁儿哑然,小心地按着那铁链,但见面前之人像发了疯一般,手下动作急如骤雨,火花在刀铁之间四溅飞散。
一炷香的工夫,伏魔刀竟奇迹般地插进了那坚不可摧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