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它!”八邪一摊掌心,一只小小的蠕虫在她掌心中拱起了带刺儿的脊背。
“不,不要……”沁儿看到那只蠕虫的时候,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的苍白。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后退,再后退,直到身子紧紧地贴在门板上,把未合拢的门板挤得吱吱作响。
“吃了它!”八邪厉声吩咐,她的耐性一向不好,此刻已捧了蛊虫,一步步向沁儿逼近。
“不,不。”沁儿贴着门板滑了下来,无助地瘫坐在地。眼中因为恐惧而流下泪来,她非常清楚那只蠕虫的厉害。因为她每个月都能看到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在生不如死地和那只蠕虫做着较量。
没有解药,唯有施蛊的蛊师动用真气,才可以彻底解决掉自己种下的蛊虫,这种蛊虫也因此得名——忠心蛊。而鬼面所得到的金丹只能缓解一个月的痛苦,所以每个月,鬼面都不惜在脸上多割上一刀,以换取一颗宝贵的金丹。
身为蛊师,深知蛊虫的厉害,亲自服蛊便是令沁儿最恐惧的事情。这么多来,她亲眼见到无数的人被蛊毒折磨得满地翻滚,或者不堪忍受而痛苦自裁。所以,她很怕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尽管她曾千万次地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到报应而身中蛊毒,无药可解。
“沁儿保证,不会再有离开柳飞扬的想法,求娘饶恕女儿,求娘饶恕。”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沁儿跪在八邪脚下,不断地将额头触地。
“哈哈哈……”八邪笑得阴魅,一口尖利的牙齿闪着细碎的亮光,“告诉你吧,这条忠心蛊是我的徒儿一早为你准备好的,他早看出来你这死丫头的心不诚。只不过,他怜惜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把这虫交给了我。哼,如今看来,你果然对他起了叛逆之心,这条小虫正好派上用场!”
难道柳飞扬从一开始就认为我会背叛他么?
沁儿惊愕,因为她对柳飞扬一直是忠心的,不像那个鬼面表里不一,她想离开主上,完全是想逃避,不想助纣为虐。她从未忤逆过柳飞扬的意思,除了这次……为了那个叫杨乐天的男人,她扯谎跑出来,去救主上要杀的人。然后,她渐渐发觉,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可以依靠杨乐天离开那个柳飞扬,离开那些她不想做的事情。
一只裹着红刺的肉虫送到了眼前,沁儿刚好抬起额头,因为惊恐而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只虫。柔软的脊背拱得像一座小桥,背上布满了荆棘似的红毛,坚硬而挺拔,就像一只刺猬般准备发动攻击。
“张嘴!”八邪俯下身,亲手将虫蛊送到了沁儿唇边,用她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托着,冰凉而尖利的血甲正好触到沁儿的脖颈,令沁儿柔嫩的肌肤一阵痉挛似地抽搐。
这一抽搐,那只红毛小虫便已顺着八邪冰凉的掌心滑到了沁儿的唇上,如今,她只要微张开牙关,便会将那只小虫吞入腹中……
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睑里落下来,悄无声息地钻入波斯毛毯的长绒毛中。
“咣当!”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有人慌张地闯了进来。沁儿双唇一颤,红毛小虫掉进了波斯毯长而密的绒毛中。
“啊——”八邪一惊,直起身给了来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什么事情,这么毛燥!”
来人一身粗麻布衣,乃是宅子里的仆人,此时他被八邪打了一个踉跄,扑通跪地,哆嗦着肩膀:“是……是吐蕃的鸠摩大师来找玉公子。”
鸠摩大师?莫不是手札中提到的与善九烈一起练丹的那个鸠摩大师?——沁儿心中一突,目光从那只在地毯中缩成一团的虫体上移开,抬头看向继母。
“你没告诉他,玉公子不在家么?”八邪拖长了声音,冷叱。
“说了,可是、可是他不信,还在院子里吵吵嚷嚷,说今日一定要见到玉公子不可。”那仆人冷不防瞥见八邪垂在身侧的血甲,登时吞了口吐沫,抖若筛糠。
“岂有此理!”八邪提起仆人的衣领,旋即将仆人丢出门口,就如丢出去的是一只小鸡。院子里砰地一声,仆人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八邪面色阴郁,骂道:“这番僧好大的胆子,几年不见,也敢来玉府撒野?!”
“娘,要不然女儿去帮您打发了那个番僧?”沁儿试探着问,心里想着怎么把刚才的事情岔过去。
“嗯?”八邪嘴角一撇,对沁儿大胆的提议投去了微微惊讶的眼光,但她不会想到,她的女儿手下正做着一件更大胆的事。
一只肥厚的蛊虫悄然跃出了沁儿的衣间,掉落在地毯上。然后,它一点点地蠕动,与刚刚那只红毛小虫慢慢靠近。当两只蛊虫贴到的一瞬,一起化为粉尘,湮没在地毯的长绒中。
终于得手,沁儿压抑住内心的欣喜,佯装出一幅忿忿不平的神情,“这个番僧也太不像话了,不知道公子已经去了中原也就罢了,还来挑衅!”
眸中反射出琉璃的亮光,八邪冷哼一声:“这事情用不着你管,你乖乖把那忠心蛊给我吃了!”
出乎八邪意料的,她这句话一说完,沁儿登时低下头,向地毯上抓了一把,毫不犹豫地放在嘴里,直接将“忠心蛊”吞了下去。女儿再次抬头看她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中又泛出新的泪光,似乎是被虫子上的满身红刺戳到了喉咙。
“嗯,这就乖了。”八邪亲眼看着沁儿吃完,总算饶过她,冷冷地警告着,“这件事我会和徒儿说,如果你不再犯错的话,每月会照例得到一颗金丹。”
“谢谢,娘。”沁儿蹙着眉,装着很痛苦地样子。下一刻,她看着八邪转出了门,眉头顿时开朗,心中亦窃喜:金丹,我每月也会得到一颗金丹!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我若可得到一枚金丹的话,那么待鬼面挨罚的时候,我便可为他解困了……
欣喜地起身,沁儿走到门口,心里又念起了一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虽然嘴上对杨乐天喊打喊杀,心里却是总想着他、惦着他,可能自己是……喜欢他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
叫骂之声从前院传来,打断了少女思春的情愫,沁儿忽想到了手札上的内容:经过数次失败,鸠摩大师终成丹一枚,却不巧遗失在……那个番僧究竟在哪里遗失了玄魂丹?后面的本子虽被撕掉了,但想那鸠摩大师本人一定知道自己在哪里丢了丹药。对,这或者与杨乐天的身世有关……既然那番僧自己送上门来,我干脆去查个究竟!
一念至此,沁儿便提纵身形,跃上了屋脊……
“你这个番僧,还不快滚!”八邪下盘一沉,本来的白鹤亮翅,如今也折了一翅,不得已背过一只受伤的手,怒叱:“再不滚,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到玉公子,问清楚他玄魂剑的事情!”鸠摩法手持着一串铁制的念珠,凌空抖动,搅得周围的气流在他头顶呼呼作响。
玄魂剑?听到此处,伏在屋顶上的沁儿竖起了耳朵,
可惜那二人的口水战很快结束……眼见八邪没再与那番僧理论,而是一个斗身,化做一团红云扑将过去。
鸠摩法手疾眼快,念珠一抽,在面前画了一个葫芦,正把那只冲过来的血爪套入了念珠之中。八邪手腕陡翻,手指扯住葫芦的瓣,向回一带,整个念珠翻转过来,刚好将那只受困的血爪抽将出来。
一记未果,鸠摩法将念珠平拉,转眼将手中的铁念珠变成了铁鞭,向着欺过来的红云横甩而出。
“呼、呼、呼”连甩十下,竟是未有一鞭得中,鸠摩法大惊:凭我的武功,在西域已无敌手,除了那个西域蛊王,我还未曾见识。而面前这团红云的武功似乎还要高过于我,难道她就是……
带着血的电光在面门闪过,八邪一爪爪的猛袭已令鸠摩法无暇联想,他只顾抖开念珠,护住周身各大要害,不给对方留一刻的空子可钻。那殷红的魔爪几次抓向鸠摩法的咽喉,却都被突来的念珠挡住。八邪今日也显得畏手畏脚,毕竟她失了一手的血甲,不能再有所伤。
几十个回合过后,红云如雾般幻化,念珠如云般翻涌,却依然未决胜负。由于他们二人都采用了同一种西域迷踪步法,而武功略高的八邪又失去一爪,故而僵持不下。
“啪!”,铁制的念珠陡然撞上一物,八邪左爪一挥,登时在那番僧的脖颈处留下了五个爪痕。鸠摩法痛得一缩,跃开了一丈。而此刻的八邪更痛,她的右边肩胛骨受了念珠一记重击,可能已经碎裂。
“娘!”沁儿从房顶飞身掠下,扶住踉跄后退的八邪。她虽时常遭继母虐待,但沁儿孝顺,非但没有嫉恨过继母,还时常感念继母的养育之恩。
沁儿白了一眼鸠摩法,嗔道:“你为何来玉府捣乱,都说了玉公子不在!”
“我来并非捣乱,只是想问清楚玄魂剑怎么落在了外人手里?”鸠摩法将念珠往脖子上一圈,瞪着的牛眼比那念珠子还要光圆。
“外人手里?”沁儿皱了皱眉,莫非他口中的外人就是杨乐天?
鸠摩法点头,扯着宽厚的嗓子:“没错,听说高昌来了年轻侠客,身上背了一把宝剑,甚至还有隔空操剑的本事!”
“一把剑而已,有什么稀罕。”沁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关切继母的伤势。
“我查到,那剑鞘上的花纹就是玄魂剑。”鸠摩法语声一顿,“可是,玄魂剑是玉家的镇宅之宝,怎么可能会流出去?那玄魂剑我可是花了心血的,绝不能落到中原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