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这儿?”水青下了车。
脚下满是落叶枯草,视野中风冷云漠,四周没有人烟。南峪,她一心想要建设的地方,尚是一片荒芜。
然而东面是苍蓝的内湖,过冬的候鸟成群飞舞。她身处南坡,阳光充足,高地势挡去冬日清寒。西面就是江水和沿江公路,一路进市区,一路进大学城和H市。北面地大平坦,可建公寓,购物中心,高尔夫球场,儿童乐园,学校和医院。
这块地面积大到和一个小镇中心差不多,将是家乡政府历史上卖出去的最大地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水青站在这儿,血在体内汩汩热流。
“我是你的合伙人,忘了吗?”云天蓝望着那条粼粼江带,“韩水青,你考虑清楚。一旦买下这块地,你就不可能当个单纯快乐的学生。”
“云天蓝。”水青深深锁紧了眉头,“那天回程车上,你对我说得那些话,我都明白。可是,我好像不能完全做到。只要想到要去和家里人讨价还价,就觉得没办法客观去谈。这样的我,还能不能把事业做好?”
原来在为这苦恼。云天蓝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水青的侧面。她不是顾芸芸那种钻石般亮丽的大美女,长相属于清秀。除了那双慧黠的狐狸眼,不能让人一眼上心。但真要比喻的话,就像珍珠,光泽不够夺目,可相处久了,就会觉得柔和,很舒服很贴心。再久一点,即使最耀眼的宝石也无法替代那份生命孕育出来的热情珍贵。
明明善良是她的美德,她却纠结与亲情和金钱难两全,而检讨自以为的无能。云天蓝感觉到她的茫然,心受了震动,“觉得不能客观,以后就避开。能有多大的机会和家人谈生意?而且你以为自己是完美无缺,不会有弱点?只要有善意,哪怕占了一点点的位置,弱点就存在,所以不必全盘否定自己。”
“承包山地的事,你就处理得很好。南峪土地的开发案,目光长远,而且利润丰厚,虽然有私心,也没关系。还有,你和我讨价还价,可从来不手软。”云天蓝说到最后一条,就笑了。不妖不艳,只是真心而已。
“怎么不说,我拿钱给你的时候也不手软。”他那么精明,能和老实厚道的爷爷奶奶比吗?
瞬间,水青听到心里冰雪消融的声音,阴霾里见到了光亮。
是了,人无完人,人也各有不同。她遇强则强的脾气对于无硝烟却激烈的商场,其实正对了味。
“我想明白了。亲兄弟可以明算账,只要兄弟有实力,够精明,能算计我,我就能算计他。我的弱点不是善良,而是遇弱则弱。以碧空现在的资本,在底层的底层,那么我的弱点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吁出胸中郁结,她的眼睛又灵动闪光。
云天蓝认为遇弱则弱就是善良,但水青既然振作了,他也不想再自寻麻烦。
“拍卖在下下周,我们一起去吧。”本想让叶爸代表,可现在她想去了,“在这之前,得把你的名字放进公司股东栏里。”
他目光就带了赞许,“要跟我明算账?”
“不是。人心最难测。我怕将来自己变坏,赖你的帐,霸你的钱。”而且他也给了她书面的股权证书。
“你不会。”他了解她,虽然不是全部,却也足够深。
“这么笃定?”她一旦摆脱自加的束缚,仿佛连灵魂都要飞舞。
“韩水青,我也有弱点。”他的语音藏了沉重,和她跳脱的灵动截然不同。
水青一怔。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这个弱点而丧失良心,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云天蓝生命的一部分囚禁在过去的故事里,他还不想说,对任何人。但至少,这个女孩,他信任她。
水青静静听着。
“无论用什么方法,卑鄙的,恶劣的,伤害的,不惜一切你都要阻止我。”他漂亮的眉目中透出无比的坚毅,告诉水青,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是我?”她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他的。
他没说话,只是和她一样,望着她的眼睛。她没问他的弱点是什么,她也没问丧失良心的事是什么。她只问为什么是她。
风吹在两人之间,因为在坡顶,有些猛烈,翻飞着各自大衣的衣片,啪啦啦,啪啦啦,拍碎了时间凝固的步伐。
水青笑了笑,咬着右唇角,“好。”
他要的,就是这个字。
上车后。
“云天蓝,上次你怎么翻译暗香浮魂这四个字的?”她要秋后算账。
“没什么,只说你是牛吃草,完全品不出味道。”刚才那段对话,音已消。
“云天蓝——”
从车窗里飘出来的,是捉弄,是嬉戏,是和家人一般无二的随意知心。
当九百公斤黑松露送达法国,钱全部到了碧空的帐上,水青高兴得大叫。这是碧空成立后的第一笔生意,意义不同一般。她给临时调来帮忙的黄娟,张华和韦明都开了工资,还加了一笔小小奖金。云天蓝要薪水的时候,她却没搭理,说股东不拿工资,只等年底分红。云天蓝笑她吝啬。
爷爷那边,她也付清了款项。收入近两百万,简直是一夜暴富,把老韩家震了翻个儿。村里人人羡慕,还有电视台来采访。
当爷爷告诉她,云天蓝跟他说了法国公司开得实价,而对云天蓝开给老韩家的价表示非常满足,水青是惊讶的。她没想到云天蓝居然说出实情,同他一贯精明的形象完全不符。
去问云天蓝,他淡淡说一句怕她钻牛角尖,所以才破例说了。好在韩家爷爷识大体,还恨不得少拿点儿,可以多给孙女赚,让他明白了水青慷慨大方的血脉传承从哪里来的。
一忙一贺之间,就到了南峪拍卖这天。叶爸会从公司过去,水青和云天蓝各骑着山地车,往市政府大楼去。
“我敢打赌,骑自行车去参加拍卖的人,就只有我们俩。”水青想想,今天要拍卖六块地,除了南峪,其他都在市区,能去喊价的,当然不可能买不起车。
“是谁说要低调的?”云天蓝斜睨一眼,她骑车的姿势有些僵,“你很紧张?”
“有一点而已。”她不否认。南峪势在必得,可又没见识过拍卖土地,她不紧张才怪。“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拍卖策略?”
云天蓝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心里正好也有想法。
“南峪是第三个,前两个我们可以举个牌,出个价,应应景,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们只要南峪。你想,摊上没人看,东西再好,也抬不高价钱。一旦有个客人,而且还看了很久,非要某件商品。其他人的反应就会上去看看,甚至也要买那个客人看中的东西。我可不想被那样的人抬高价钱,白白多花钱。”
虽然知道她时不时冒主意,可每每听到,云天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她才十八岁,思虑却总周全。按理,她没有地产方面的经历,不像他还随同爷爷和父亲参加过不少这样的拍卖。
“让叶叔叔举牌吧。”他等于同意她的策略。
“怎么看,我们都像叶爸的跟班,还是乖乖观摩的好。”她才不要喊价。一喊一个百万出去,自己会心惊肉跳。别人喊,跟她看着无关。
两人话也不多,只是不紧不慢得骑着,始终并排,已经看到了市政府的大门。一辆黑色奔驰从他们身边开过。
简苍梧略过一遍文件后,就还给秦秘书。
“苍梧,你舅舅正在赶来。不过还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敢负责。”秦秘书这么说,却又担心,“你爸爸知道的话,会怪我们了。”
“他在德国知道墨桐,她就快比赛了。”简苍梧冷清清说着。
秦秘书想到简苍梧才华横溢的妹妹简墨桐,就暗自叹口气。同样有小提琴比赛,虽然此比赛非彼比赛,一个国际级,一个省级,但简父去了女儿那儿,还不是偏心!
“苍梧,你比赛准备怎么样了?”父亲不关心,那么母亲这边来。“需不需要找个名师?德国,奥地利,法国,只要你给出名字,你舅舅说了,一定请过来。”
“不用。”简苍梧无所谓得拒绝。车里有些闷,他往车外看。
正是红灯,车旁停了一男一女,骑同款山地车,有说有笑。
简苍梧的目光慢慢凝在了女孩子身上。白色呢绒超短上衣,露出半截红色紧身毛衣,蓝色牛仔裤,带了双绒线手套,笑得很开心。
韩水青。他和她见过好几次。
一次,她像个乡下丫头,赶着小猪,对陌生人谨言慎行。一次,她跟踪出墙的邻居,哭到稀里哗啦。一次,她明显遭人设计,手足无措又生急智。最近的一次,她误闯音乐学院专用图书室,不卑不亢且淡定自若。
他以为她再多变,也该见识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那些生动的表情,抵不过她此刻一个灿烂的笑容。
简苍梧看得出神,心跳有些过速,却只是不自知,蜷起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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