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装鹅, 一只真鹅。
装的那只,是桃花眼。
真的那只,是韩水青。
同时开口,说一模一样的话——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和他没关系。云天蓝长腿一屈,坐下来,十指交叉,放在膝前,有点高高挂起,闲事不管的样子,虽然这喜不喜欢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但显然,他本人说话概不负责。
水青对白骨精早年对待羽毛的恶劣事迹知道得很不少,见面是第一次。白骨精,据说家境很不错。本来嘛,事务所就是他家开的,他属于典型富二代。但性格却很有问题,用上海话来表达,在事业上,比女人“作”得还厉害。不知哪来的印象,歧视女性建筑师,觉得女人就该从事简单工作,要么回家带孩子。所以,才恶整羽毛,以及之前的所有女建筑师,让她们知难而退,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他的事务所不招女性。
她不是没考虑过白骨精对羽毛有非分之想。可是,基于前例,最终还是得出白骨精并非对羽毛特别的结论。至少羽毛新进去的一年内,没有。
因为这样的早期结论,当这年,羽毛又开始被白骨精恶劣对待时,她承之前的例子,觉得此人又犯歧视女性的毛病了。然而,她忘了,羽毛在一年后独立作业,已经获得公司上上下下一致的尊重,打破了女建筑师之冢的恶咒。
这么说,照云天蓝这么说,难道羽毛真被这样性格怪气的家伙给喜欢上了吗?
她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个叫靳博古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所有她听到的,看到的,都很不可靠。尤其,那双桃花眼,摆明了女人缘不浅。羽毛这么单细胞思维的好孩子,一定会被骗得云山雾罩。
于是,她就否认自己应该是个路人甲,不由冷冷嘲讽,“又不是小孩子,还玩什么喜欢你所以欺负你,那么幼稚的事。”
云天蓝侧头,双眸含笑,表示赞同,“的确幼稚。”
靳博古脸上挂不太住,却也不省油,“谁说我欺负她?你怎么知道我欺负她?”
两个问题,两个涵义。其一,否认他的行径。 其二,反过来怀疑水青的身份。
“听你的语气,和羽毛很熟,你哪位?”羽毛平时在他面前不太说家里的事,聊得最多的,除公事和公司以外的名字,就是韩水青。
靳博古其实不笨,身为名建筑师的青年才俊,他具有很强的观察力。看看高大结实,脸色相当好的云天蓝,又看看拄拐杖,面色有些苍白的韩水青,他突然顿悟。
“你是韩水青,对不对?”
朱洁羽从没说过韩水青是女人,可她也从没说过韩水青是男人。她只说那是她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
而他,潜意识,就把青梅竹马当成了男人。一般来说,这是十分普遍的认知。谁会把同性朋友说成青梅竹马?要么是姐妹,要么是兄弟。
水青沉默,其实等于是承认了。到这个份上,没必要遮遮掩掩。如果靳博古喜欢羽毛的话,她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多管闲事也好,闲着无聊也好,羽毛的人生,她韩水青早就参与,且不能中途放弃。
“你到底来做什么?”她想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
云天蓝如今身处其外,不表达,只参观。在某些方面,他对水青始终保持合作伙伴的态度,留给她自由处理的空间。因为他有足够的信任,相信她的能力和智慧,足以应付她自己的事。
“我说了,来看看你。没想到,你是女的。”一直以来,都以为韩水青是男人,如今心中大定。
“白骨——”差点说不雅外号,水青更正,“博古先生,你真喜欢羽毛?”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以为用欺负的手段来向女孩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是小学中学男孩子不成熟的表现行为。请问,你今年二十几?”
众所周知,某青刁起来,相当不好对付。
“我现在并没有欺负羽毛。”朱洁羽刚进来的第一年,那时是真恶劣和故意考验。可后来,他只不过想跟她多多相处而已。加班,是最容易用来当的借口。
“哦?你没有欺负她,却让她谈你色变?你没欺负她,却兴冲冲跑来看她的青梅竹马?你没欺负她,却从不放她假,请一个星期,还要上门找茬?”说起口才啊,她律政专司,“从行为艺术看人格艺术,靳先生的人生观显然与众不同。”
讽刺艺术,在于无形却巨大的杀伤力。
靳博古终于知道为什么朱洁羽动不动就提到韩水青,实在这个人能带给他人很大的影响力。几句话,就能将人杀得片甲不留。他的名字有博古通今之义,在她面前,却没有机会。
骄傲,是家世优越的他常常倚仗的。可惜,对韩水青也好,对这个冒充韩水青的男人也好,似乎不会有用。
“我想跟羽毛当面谈谈。”靳博古却也不笨,骄傲和以往压人一头的优越都派不上用场的话,可以试一下真心。
“这一点,你无须问我。”水青站太久,终于觉得累,坐上病床,倚着床头柜。
“我找不到她,所以来找你。”朱洁羽当初登记的地址,如今已经拆迁。她的手机总没人接。她的人事档案没有家里电话。他唯一知道的,和她密切相关的,只有韩水青这一个人名。从火灾着手,才查到这家医院。否则,如果朱洁羽突然消失,他将再也找不到她的感觉,令他神经紧张,无所适从。所以,他才找到这儿来。
“我不知道她住哪儿,如果可以,请你告诉我。”他想见朱洁羽,那个坦率到有些傻,其实十分执着的女人。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没有羽毛同意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似乎好友羽毛,在经历了一场失恋之后,对于恋爱,和她一样喜欢玩躲猫猫,不喜碰触。
“那么,请你帮我转达,至少见个面,把误会澄清。”即使桃花眼,也有一颗难挡赤诚之心。
水青不能拒绝,只能说尽力。
靳博古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走,当下不再纠缠,走得很干脆。
“这人不讨厌,虽然一开始有些盛气凌人,大概家世不错,与生俱来的傲气尊严。”水青对云天蓝评价此人。
“长得好,穿得好,且彬彬有礼的男人,能获得大多数女性的好评价。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对初次见面的人就下定论,怕你以后来不及反口。”云天蓝比她客观,也比她理智。
不过,水青不争这个。她是女人,普通小女人。女人感性,女人冲动,女人无视自己缺陷却要求别人完美,女人奋力一博只争朝夕温柔,女人貌似我行我素其实也容易接纳他人观点。这正是女人们的可爱可敬之处。
所以,水青不觉得自己的评价有错,但也接受云天蓝的说法。靳博古这个人感觉不错,却还需要观察。不过——
“他也没说喜欢羽毛啊!”回想一下,云天蓝问过以后,都是她在那里说喜欢不喜欢的。
“不喜欢把喜欢放在嘴边的男人,往往真心。”动不动就说喜欢,动不动就说爱,很廉价。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水青见他一会儿一个方向,刚才还说不要过早评价,现在又说真心什么的。
“我只说道理。”女人永远比男人敏感,他根本没想自我否定,纯粹陈述事实。
水青要躺下去了。她以为她自己恢复得很快,终究还是需要休息和调养。身体,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强健,再练武加运动,也不过比平常人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毕竟肉体之躯。
而云天蓝此时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水青要扑下去的身体勉力而起。
他说:“不下去活动吗?”就好像在说她不下去放风吗的监牢囚犯。
她得下去。不下去,就会让他好一阵怀疑,且可以猜到他会频繁来查勤。
她从不会去想云天蓝这种管得过多的行为究竟是由什么动机驱使。两人从少年时期起就在互相管对方的事,似乎已经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她此时当然不知道,云天蓝那边变质得很厉害。而她只当是自然的,十分自然的,近似血缘的某种关联而已。虽然这种关联,有时候会是似而非,有时候会毫不相通。就像变频的波动频率,她再度认成自然现象。
她这时,只是不想让他坏了她以后的偷跑计划,所以身体本能动了,下了床,往门外走,嘴里还逞强说怎么不去。摆给他看一个说话算数的姿态。
下了楼,到了室外,两人一前一后,也不说话,真有点像看管和犯人的气氛。
她正想回头讥嘲他,他却走过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往停车通道一指。花园路边一辆车啾啾叫,是他的座驾。
这一来,水青彻底糊涂。
云天蓝是要走了吗?
把她一个人丢在花园里,欣赏秋高气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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