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只是不想失去罢了。
紧紧地抱着苏怀南,似乎只有肉体的紧密接触才能叫她完全心安,隔一丝缝隙都不成。只是满心满脑地想这么就抱着他,免得一松手他就不见,免得跟先前一样,怕他出事,宁肯暴露身份也要去那个她毕生都不愿到的、宛如地狱般的地方。只是为了他的安危。
这男人,是她不能失去的人啊。
因为不想失去而忘乎所以,也抛弃了自己原本伪装男儿身份的种种顾忌,跟他如此亲近。
一时情绪激动,她哪里会想到苏怀南此时心头所顾虑的事情。
正是,她……的真正身份。
她此刻的忘情举止,扑在他身上为他流泪的样子,小小的肩头微微抖动,缩在他胸前初露柔弱,梨花带雨般的哭,何其让他心动。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甚至……多加一点,是个心底对她存有爱慕之情的正常男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曾经端坐在听雨南楼,弹着那焦尾古琴,念着诗经里的歌,琴声嗡嗡地响,他似是心如止水的样,手指轻抚间,默默无语的琴韵流淌,心思却是潮起潮落汹涌翻腾,谁懂谁懂。
两年来,他的“所谓伊人”都在身边,他看着她飞扬跳脱,他看着她狡黠闯祸,他看着她游走在楼中,偶尔调笑偶尔妄为,百样情态,千种举止,他尽数看在眼底落在心上。他这样的男人,从懵懂走到现在的成熟优雅,什么样的女性没有见过,唯有她。
无论她是身处那高不可及的尊贵云端也好,坠落这五色七情混乱的尘世也好,他都爱极疼极。
两年前,自大街上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的因果都有了解释。
为何他会来神风,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么一步,上天用一双看不见的手指引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拥她入怀中那一刻,她只觉得不安,自己淋湿的衣衫也脏了他的衣裳。她不知道的是,他发自内心的笑了,那一刻,他抱着怀中冰凉的她,感受她身上的雨水沁入他的衣裳也贴上他身的感觉,是由衷在感激的。
从此不离,不弃。
或者心底是隐隐知道的,在他云淡风轻的翻看诗经的时候,在他从听雨南楼上俯视院中的她的时候,当他夜晚不睡,迈步出外,在她的小屋子旁边徘徊却不前的时候,他似乎都有一种非常邪恶的预感:总有一日,她会离开他,离他而去。
就好像……是鸾凤跟梧桐的相遇,或者他是一棵不错的梧桐树,天高云淡,他灿烂盛开,值得她偶然回顾,值得她暂时停留栖息,但是这芸芸世界,茫茫众生,苍天真正是会那么仁慈,让她只当他一个人的鸾凤么?
藏起那痛。
所以竟格外珍惜现在拥有的此刻。
苏怀南踌躇了片刻,便伸手。
将她小小的身子抱住,全然无视周围已经有了诧异的目光。
他忽然想忘情。想豁出一切。
如欧阳三娘所说:你犹豫反复,此刻不动手,或者以后后悔莫及也说不定。
至理明言。
他必须听从。
而……手伸出,抚mo上她柔软的小小身子之时,蓦地停住动作。
他似感觉,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从黑暗的夜色之中,犀利伤人地望了过来。
苏怀南心头微凛,双眉一皱,伸手拍上小楼的肩:“傻孩子,我又不会跑掉,做什么这样?”已经恢复正常。
小楼撒赖一样抱着他不放:“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不会跑掉呢,”嘟囔着,也许是因为对上他淡然的面色,她有些紧张,眼前这个可是楼主啊,她一时担心情急,忘了分寸,竟然……手微微地松开,脸上有一丝不自在,叫道:“楼主……”要道歉么?
还想说话。苏怀南的手自她肩头滑下,向下到她手腕处,轻轻地一握。
她软软的小手已经被他握在掌心中。
“我们回去吧。”他扭头说道,不似是责怪她。
小楼的心高兴地摆了摆,狠狠地点了点头:“好的楼主。”讨好一样的语气了。因为高兴。
苏怀南听得出看的见,他一笑,笑容衬着璀璨灯火色,何等殊丽,他转过身去,大袖一扬,一手紧紧拉着她手,小楼随他迈步跟上,抬头看着他高挑的簪发,飘然的袖舞,修长的身形,吸了吸鼻子,嘴巴咧开,笑了。
真好啊……
原本提心吊胆的,几乎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忽然之间仿佛就被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一样。死里逃生,他也无事。她怎能不高兴?
那深渊万丈,她靠也不敢靠近的,若非是他,她怎会做那种决定。而一切只要现在就好,如现在就好。
她此生,别无所求。
唯愿这几个她关心着的人,都安然无恙。
这周围的人,方正,周简,楼主……还有小破阿土那几个孩子……另外的话……
目光一扬,越过城楼,那是沉沉的远峦山色,在夜的浓墨之中看也看不清。
此时此刻,那大秦的探子,他可已经回到了故国了么?
苏怀南在前大步而行,小楼随着他乖乖跟在后面,街道两旁的灯火阑珊,有小摊子传来熟悉的叫卖声,有讨价还价的声,有行人自身边悠闲或者匆匆地经过,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的气息。小楼垂着头偷偷地在笑,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此生若能如此平平淡淡度过,我再也无其他所求。
只是,可真能如此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