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之争卷 306 江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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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青主独自一人,离开皇宫,轻衣简从,单人匹马,行在街头之上。

冷风吹过,脑中兀自一片混乱,自从那个消息从梅南传来之后,他便一度陷入如此迷惘状态。经常一出神就是半天。

起初听得那消息之时,浑身血都骤然为之一热,立刻起身,呼人唤马,恨不得立刻飞身到梅南去一探究竟。幸好被诸葛小算拦住,经过几日调停,他的身体逐渐恢复的还好,但是经过那场大战,整个秦天的兵力受损,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恢复过来的。

也幸而如此一停。

才让他有闲暇时间去想其他,想,如果自己出兵的话,后果竟是如何。

人在梅南苏夜的手中,梅南苏夜会待小楼如何,他想不到,也有点不敢想。虽然那个男人是很疼爱她的,可是他毕竟也是南安之主,好歹也是一方之霸,走到这个位置上的男人,需要顾虑更多更多,未必会将她放在第一位。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对小楼之时,身为男人的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情。他虽然不认为梅南苏夜会跟自己一样,而且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应该这么想因为他跟小楼的婚约从小立下,但是他仍旧无法笃定的认为世界上的男人都会如金紫耀一般,在小楼面前仍旧能够淡定地当个两袖清风满怀清明的柳下惠。

毕竟,“禽兽”太多了啊……偏偏她,又是那么让人无法不动心,那种惹事生非的个性,那种看似精明实际迷迷糊糊的可爱,那张总能招蜂惹蝶的脸,唉,她要是生的丑一点点,或许,自己会更好过些???

他不放心,可也无济于事,可以无计可施。

只好些些的自我安慰自己。方才,诸葛小算问假如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的话,他会怎么做。他毫不犹豫地说会杀了梅南苏夜,可是对她……就如诸葛小算说的那两句一样,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无辜的。哼哼,毕竟,如果真的要追究原因的话,那也是自己不够好的缘故,谁让他没有好好地,更好地保护着她呢?所以才会让她陷落敌手。

(只是步青主如此宽容地为小楼着想,烦躁之余,自然会找些烂理由来搪塞脑袋。他却没有想到,假如梅南苏夜真的跟小楼发生什么,那梅南苏夜是否也会因此而被判无辜呢?是他给了梅南苏夜得到她的机会啊!他分明只是想给小楼开脱罢了。这个男人,诸葛小算早就看透他的心思,只不过不去说破而已)

听到她有身孕的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仍旧惊得步青主头皮发麻,想要见到她,然而谈何容易,他一动,必将引发更大的风云,而且神风那边……

诸葛小算的话在耳边响起:“曲卧云如此做定是故意的,他要测君上你的反应,看你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是会勇往直前还是为之不前,而且他既然能把消息传给咱们,君上你该明白,他也许也将相同的消息传到神风去了。”

步青主迷惑:“为什么他要如此做?”

诸葛小算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冰河原理。”

“什么意思?”步青主吃惊。

诸葛小算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我们三方,梅南,大秦,神风,相当于站在一块巨大而厚实的冰层上面,因为三方的重量都在不停地增加,总有一天,这块冰层会承受不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城外一战,相当于这块冰层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三方势力站在冰层上面兀自不安分的活动,只会加快冰层更快的断裂,斗到最后,很可能是一个大家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场面,所以曲卧云出面,将人拉下水。”

步青主浑身发凉:“将人拉下水?”

诸葛小算说道:“不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将三方的首脑都拉下水,停了那股不安的躁动,冰层就会无碍,能够保住那上面势均力敌的大多数。”

步青主总算听得明白,艰难地问道:“你说的,就是曲卧云想将我,金紫耀,以及梅南苏夜都拉下水?哼,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做到这些?”站在冰层之上,还能支撑良久,若是入了冰水,光是想想,就知道会冻得死去活来,就算是比喻,都让人浑身发凉,怎会愿意这么做。怎会下水?怎会如他所愿?他步青主不愿意做的事情,难道他曲卧云能逼他不成,他还没有这种本事。

可是诸葛小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道:“君上,您说呢?”眼波一扫,调侃之意毕露无疑。

步青主感觉身边有一阵冷风吹过,他望着诸葛小算诡异的脸色,忽然想通了什么,于是抬头看天。

诸葛小算见此人又露出一副含糊莫测实则逃避的表情来,知道他心底分明想通,却不肯承认。于是冷笑说道:“他曲卧云要做的,就是踢一个人下水,我就不信了,看着那个人在水中挣扎,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之人,还会好端端地站在冰层上面自顾自的开战。”

步青主咳嗽一声,好像没听到诸葛小算在说什么,转过头看着别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大概我最近总困在宫内,觉得太累了,嗯……我需要出去透透气。”说着说着,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

简直当诸葛小算是个不存在的人。

把身后的诸葛小算气的半死,眼睁睁望着那个挺拔的人影走远,才愤愤地骂道:“愚蠢,愚蠢,你就跳吧,哼,不跳你浑身不舒服!不光是你,我都已经想到了,神风那个看似聪明的家伙,也会跟着你一起跳,总之你们这几个,都被那个笨东西给吃定了!我早就看穿!”

一想到那个“笨东西”,眼前又出现某个人巧笑连连的脸,诸葛小算咬牙切齿了一阵,又想:“倘若是我,我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身子忽地一抖,神色刹那晦暗,“可恨,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就算是刹那的代入也不行!!”眼前的人已经施施然走的不见了,诸葛小算重重地跺了跺脚,说道:“难道我见别人吃的苦,自己还不够警醒?哼,如果可以,我此生都不愿意再看到她!”他悲怆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长吁短叹而又愤怒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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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青主出了宫门,迤逦向前行走,经过几日的调整,原本有些混乱的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再有士兵们匆忙的影子,也渐渐地一些繁华的街上,已经有些小摊位摆了出来。

步青主一路放马慢慢而过,想到昔日跟小楼在此地游过,心头不由地一阵酸楚,眼前茫茫然的,有些朦胧,却时不时地总会跳出那人熟悉的影子,似乎站在前方对他微笑,向他招手,在他耳畔说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咯咯娇笑。

他每每以为她从天而降,急忙擦干眼睛看过去,眼前却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在。

步青主望着那熟悉的长街,使劲摇了摇头,转开马头又向前去。

“活菩萨,谢谢活菩萨……”前方忽地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步青主心底诧异,调转马头慢慢走过去,望见在一家医馆门前,有人正在门口,合手向前拜倒。

步青主一怔,听到身边有人说道:“真是世事无常,老端头这家就一个独子,养的好端端的,前些日子那一场大战,被射来的流箭射中了肚子,求了多少医生都没有用,这孩子倒也命大,一直哀声不断地支撑了三天都没有死,肚子上的箭头都没拿出来!幸亏前天有个道姑经过,听到那孩子的叫声,出手相救,居然真的把那奄奄一息的孩子给救活了。”

“是啊……真是活神仙,听说那孩子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居然还能救回来,这事多神奇啊,可见是老天保佑,那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步青主自言自语。好熟悉的话。

前方,有一道飘然的影子,自那户人家台阶上下来,向前头也不回走去,身后的那人家,兀自跪倒在地千恩万谢。

步青主却望着那道姑转身的影子,一时双眼发红,不顾一切,穿过人群,打马上前。

“这位……请留步!”步青主大叫一声。身前那道姑正迈步向前,闻言慢慢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她身穿一身黑色的简单道袍,里面衬着白色的领子,越发显得端正良直,一双眼睛亦黑白分明,头上挽了一个简单发髻,脑后瞟着云纹的长纱,飘然有一种出尘气质。

“原来……”道姑一见步青主,原本淡然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微微一笑,不惊不喜,说道,“是你啊。”

步青主心头一阵激动,情知自己没有认错人,翻身下马,拱手相拜:“没想到今日能再见救命恩人,步青主见礼了!”

那道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将那件事挂在唇边,我不过是尽人事,也算是你意志力坚强才能又活转过来,而且,天命有成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了步青主一会儿,了然似的微笑说道,“现如今你的身份非同小可,这一礼,贫道却是受不起的。”

步青主放手,看着面前的道姑,说道:“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步青主早就成冢中枯骨了。”

道姑说道:“还是唤贫道法号吧,陛下。”

步青主心头一震,望着她淡然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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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青主一手牵着马,同那道姑长乐一同向着城门处而去。步青主虽然有心留客,怎奈长乐道姑说自己只不过是经过秦天,如今已经是离开之时。步青主不想难为这位世外高人,当初他尚小,被小楼斩了手臂,多亏这位高人相救,心底对她存着一份敬仰之心,当下决定相送她出城。

两人走了片刻,长乐说道:“我看陛下神思飘忽,最近是否有什么烦心之事?能够再度跟陛下相遇,也算是有缘,贫道愿意为陛下一解心头疑难。”

步青主听她相问,简直如黑暗中见了一盏灯,叹了一口气,说道:“长乐道长,我的心头,的确有一件事情犹豫不决。”当下,将跟小楼的事,以及三国纠纷,简简单单迅速地讲了一遍。

长乐眉眼含笑,说道:“陛下你现在不知要如何是好?”

步青主点头,说道:“我……我对她着实想念,她本是我的皇后……怎可不在秦天,只不过,我又不想发兵惊扰到她,惹她不快,或者惹得梅南怒了,会伤到她,我心底忧虑在此。”他苦恼地咬了咬嘴唇。

长乐说道:“陛下你很喜欢她?当初那伤,就是因她而起吧?”

步青主说道:“正是。”想到往事,又有些凄然,又有些甜蜜。

“唉,”长乐望着他充满了迷茫苦恼的脸色,说道:“陛下,贫道不解尘世情爱,只不过,贫道有一句话要相劝陛下。”

步青主问道:“请讲?”

长乐站住脚步,望着步青主,说道:“既然相爱如飞蛾扑火,陛下你为何不悬崖勒马?”

步青主心头如一盆冷水浇下,颤声说道:“你这是在劝我……罢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你本是一代霸主,天命真龙,当初贫道第一眼看到你之时,已经知道,陛下你心智坚决清明,若是专心为帝,将建立不世基业,并且还会……”长乐望着步青主,忽地欲言又止,她轻轻叹息一声,仰头看看天上变幻的风云,说道:“世人多会为了自己着想。能完全为他人舍身着想者,甚少。陛下你一腔热情,却换来现在进退维谷无法自拔的局面,有没有想过是陛下你自己造成的?事到如今,何不后退一步,让众人有喘息的机会?只需要战胜自己的心魔,或许会重新看到海阔天空。”

“可……可……”步青主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个字也不能说出。

他似是为她而生,如今,却要他舍弃?这何异于剜掉自己的心呢?

长乐看他失魂落魄的神色,已经了然。她摇了摇头,微笑又说道:“只不过,贫道知道,陛下非常人也,相信此刻的迷惘只是暂时的,陛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也会找到正确的路,一条,不会让陛下再迷惑跟后悔的路,而且……”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步青主,忽然说道,“一切自有定数,或许,就算陛下做不到,也会有人比陛下你更……唉,贫道多话了,贫道要去了,陛下请保重。”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又释然的笑容,说完之后,向步青主打了个稽首,转身飘然而去。

“什么意思?”心底乱成一片。“会有人比我更……”怎样?步青主忽地有些慌乱。

步青主明明有看到长乐转身离去,却仍旧站在原地,别说是身体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长乐道长是他救命恩人,他本来是该听她的话的,可是为何却总觉得她的话中带着无比悲观的意思?步青主反复咀嚼长乐那几句话,只觉得头顶似冰山坍塌,砸的他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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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风。国师府中。

当中座位上,淡淡坐着一人,身着月白色的袍子,只在领口跟袖口绣着葳蕤的花朵,旁边,一边站着一位面如青莲的御史大人,他的旁边,站着的是一双醒目小胡子的幕僚笑流年,而他左手一边却站着以为白袍的青年将军,面色妩媚,却是柔玄安嘉宁,在她的身后,是一位同样很是年轻的男子,一身天风卫银甲打扮,身段纤细,却英气勃勃的,一双眉带着煞气,整张脸面色冷冷,不见丝毫暖意,却是天风卫的侍卫长尉迟无泪。

“国师为何要放他离开?”出声的,却正是尉迟无泪。他早听说梅南有一位举世无双的谋士,方才自门外来的时候,望见那满脸病容,走两步还要轻轻咳嗽之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这样体弱的人,竟是那比猛虎更叫人噩梦,算计了神风跟大秦近百万大军之人?

只不过,无论他什么样子,都很该死罢了!然而国师却没有出手也没有命令……谁敢妄动。

金紫耀不语,似在沉吟。

右手边的方正却突然开口,默默说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安嘉宁噗嗤一笑,说道:“御史大人不满了。”

方正身后的笑流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那假假的胡子,面上无表情,心底却乐无穷:又有好戏看了。

尉迟无泪冷冷地看了方正一眼,说道:“迂腐,岂不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脸上的杀意更加明显,说完之后,便又看向金紫耀,似乎只要对方一个点头,他立刻就会飞身出去,杀死那绝世祸患。

方正叹了一声,说道:“就算他真的后患无穷,只须日后在战场之上胜过他便是,如此作为,让世人不齿……”

“哼!”尉迟无泪已经懒得去看方正,却见金紫耀仍旧不出声,想必是不同意自己看法,于是面色更加冷。

安嘉宁咳嗽一声,说道:“侍卫长,夏天有你在身边必定很好。”

尉迟无泪望她一眼,虽然不曾开口问,却已经透出疑惑神色。

安嘉宁笑吟吟说道:“降温,制冷,居家旅行必备,哈哈……”

旁边方正也面露笑容,只是隐忍不发,笑流年更是“噗嗤”笑出声音,尉迟无泪板着脸看了安嘉宁一眼,才又转过头去,冷然地重新看向别处。

安嘉宁见他不感兴趣,不由地挑挑眉。

笑流年看够了热闹,见一时无人说话,才慢慢地说道:“不过,我看国师大人不杀那人,怕是另有用意……”

“嗯?”这次金紫耀却做声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嗯”,却引得四人同时注意。

笑流年见金紫耀居然搭腔,心底略觉的紧张,这句话她本是猜测的,见金紫耀感兴趣,只好硬着头皮说:“区区猜,国师大人是看那曲卧云体弱多病,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怕命不久矣,所以……”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脸红起来,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在瞎说。

“嗤……”有人笑出来。这一次,笑出声的却是冰山似的尉迟无泪。

笑流年气的脸更红,转头瞪向尉迟无泪,却见对方乍然一笑,似冰山笑容,阳光万道,忍不住看的眼睛一直,心头的火气不由地也小了大半。

“唉……”那边金紫耀摇了摇头,才说道,“其实,你们都低估了曲卧云了。”

四个人各自精神一振,竖起耳朵。

金紫耀这才缓缓地坐正了身子,说道:“你们只看到曲卧云一身病弱,似乎风吹便倒下,你们可看出他的内功其实也不弱?”他看向尉迟无泪,淡淡地说道,“无泪,你信不信,你若跟曲卧云对招,只要他愿意,恐怕十招之内,会取你的性命。”

尉迟无泪浑身森然,手都握紧。若不是他很了解金紫耀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定然会以为这一句是玩笑话而已。

金紫耀又说道:“不然的话,以那种病弱的身体,他怎么会撑着十年如一日的并不倒下?”

安嘉宁皱了皱眉,说道:“就算他身怀武功,我们对付不了他,那国师大人亲自动手呢?”到底是同属神风,国师麾下,她忍不住跟尉迟无泪站在了一起。

金紫耀说道:“我出手,自然可以取他性命,可是……你们真的以为,曲卧云不会安排后着么?”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心头都是一惊,忍不住面面相觑。金紫耀叹一口气,才说:“能杀,我早就杀了,只是我探不到曲卧云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我不能估计到杀死他之后,他会安排些什么……最可怕的正是这个,所以……不能动手啊!”他长叹一声。

方正见他停下,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难道就眼睁睁见梅南坐大么?”

金紫耀摇摇头,说道:“不……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且我已经料到,最先动的那个人,会是关键……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放心吧,不出几天,就会有消息……”淡淡的一句话,如同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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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南,皇宫之中。

小楼只觉得胸口发闷,她试着在窗口深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又觉得恶心,匆匆忙忙地跑回来,趴在银盆面前一阵大吐。

难受的要命,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如今竟似连苦胆都吐出来了,眼泪忍不住也流了出来,胸口翻江倒海,难受极了,小楼呻吟了两声,伸手摸着胸口,自言自语说道:“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什么绝症不成?忧郁成疾,也是有的吧?”声音都有些嘶哑。

她伸手,又有点疑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呆呆地出神想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说道:“不可能啊……不会吧……他明明已经让御医,难道说……”左思右想,不敢确定,咬了咬唇,叹了一声。

“殿下,你又不舒服啦?”门外,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小楼回头,望见先前伺候自己的那宫女款款进来,小楼无精打采看她一眼,不想说话。

那宫女笑吟吟地走过来,先取了帕子替她擦脸,又轻轻地伸手抚她的背,小楼觉得略微好了一点,宫女才又放开她,自去倒了一杯热茶,说道:“殿下,喝口茶吧。”

小楼嗅的那茶香,忍不住气息奄奄,皱眉细声说道:“不,我喝白水。”

那宫女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去倒白水,小楼见她忙忙碌碌,任劳任怨的样子,叹了一声,说道:“画眉,多谢你。”

这十几天来,多是梅南的宫女画眉一个人照顾她,颇为劳累,小楼住在这里,虽然等同“囚禁”,却也不是宫女们的错,只是她这两天脾气反复无常,有时候还会为了点滴小事大怒,苦了的,也便是这些宫人,画眉更是首当其冲,难得她竟没有丝毫怨愤之色,倒是叫小楼心头暗自感激。

画眉闻言,笑笑说道:“殿下说什么啊……小眉只恨自己不能让殿下好过些,殿下,这已经两天了,你确定不要传御医来吗?”她一口的软软梅南腔调,听起来甜甜脆脆的倒是很舒服,人如其名。

小楼却无再欣赏的心情,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在突突地跳,难受的要死,懒懒地说:“不要,我谁也不想见……嗅到生人的味道,会更难受。刚才有个内侍从窗前经过,隔得那么远,我居然都……”

她急忙捂住胸口,画眉见状,说道:“那好,我去吩咐御膳房准备点清淡的东西给殿下用。”

小楼虚弱点了点头,画眉转身离去,小楼翻过身子趴在床上,轻轻地发出呻吟之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小楼耳朵一动,然而整个人却又不愿意起身,只好保持着趴着的状态不动,那人走到床边,小楼鼻子掀动了一下,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淡雅的香气,她本以为自己会难受的吐出来,不料却没有,这两天她嗅到檀香的气息都觉得厌恶,要知道,以前她都很喜欢檀香的。

那香气在身边萦绕,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过自己的背部,那人轻声说道:“怎么了,难受的很么?”

小楼感觉他手指暖暖,身子动了动,向内爬了一点,想离开那人掌握,那人却笑:“好了,不舒服就别乱动了。”

小楼勉强转过头,瞪向那人,望见他清雅淡然的面色,却无论如何不能怒出声来,悻悻地瞪他两眼,便又气鼓鼓地埋头向下。

梅南苏夜见她一副不甘心的赌气模样,知道她心底虽然仍旧不原谅自己,可也没有起初那么愤怒了,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不是伤害她深重的事情,她都不会记得很牢很牢,这个人看似精明,实际上糊涂的很,时间一长的话,或许就真的忘了,不过这次,他做的过火了一点……

到底是触到她的底线了。他心头略有些自责,见那小小的身子在自己的手底下仍旧有些痛苦的扭动,忍不住将她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抱入怀中,轻声说道:“别动,这样的话,会好一点。”

小楼喘了一口气,抬头看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太医。”

梅南苏夜并不恼怒,淡淡说道:“我虽不是太医,不过我懂你。”

“你才不懂……”小楼瞪向他,感觉他身上的清香一阵阵地,沁入心脾,竟很好闻!她忍不住掀动鼻子,多嗅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斜睨着他,生怕被他看出来。

梅南苏夜却似没有发觉,他冲她微微地笑,说:“不要老是生气,我倒宁可你狠狠地打我一顿……看,你瘦了好多。”伸手轻轻地擦过小楼脸颊。

“你别对我这样……”小楼觉得难过,他对她越好,她越是难过。慢慢避开他的手心,咬住嘴唇,低下头去,又说:“苏夜,我……我感觉、我好像……”

梅南苏夜咳嗽一声,说道:“又多想了?”

小楼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我不跟你说。对了,前天来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一直不停咳嗽的人?”

梅南苏夜想了想,说道:“哦,你说卧云先生啊?”

小楼点头,说道:“他的脸色那么苍白,看起来似有病的样子,他怎么了?”

梅南苏夜说道:“难得你竟关心卧云先生……唉……”

小楼皱着眉,说道:“你叹气做什么?你……”她有些紧张,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问道,“是了,你快快告诉我,紫耀哥哥跟步青主,他们怎样了?”

梅南苏夜望着她的双眼,说道:“该跟你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是想问他们两个有没有起兵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小楼,你是在担心梅南吗?”

小楼被他一问,颇有些黯然,说道:“我不该担心的,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我担心又有什么用?该发生的,不是一样要发生?或者,或者我……不去掺和才最好吧。”她想到那一场战争,忍不住黯然,又有些泪花泛动。

梅南苏夜听她语气有些异样,急忙安慰说道:“乖,不要这样想,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不关你的事,另外,你放心,神风跟大秦,不会同梅南打的。”

“你说真的?”小楼皱眉,惊疑交加地问。怎么会?见不到自己的话,紫耀哥哥他怎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步青主那个人……那个人……

“这啊,倒的确是你的功劳了。”梅南苏夜却忽然苦笑,没头没脑地说。

“我不明白……”小楼叹息,“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只不过……”梅南苏夜顿了顿,抱着怀中之人,忽然问道,“小楼,假如,假如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我们之中的谁?我的意思是,假如我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力,你会选择回神风,回大秦,还是……留在这里?”他问出这句话,心忽然慢慢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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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听梅南苏夜如此问,不知为何头脑有些迟钝,她略微一呆,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放我回去吗?”

梅南苏夜只觉得心头一震,她虽然没有回答,却似已经回答了。一瞬间,只觉得口角发麻,说不出话来,小楼见他如此,慢慢地反应过来,知道他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哼了一声,低下头去,梅南苏夜沉默半晌,才说道:“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问吧。”声音稍微有些冷意。

竟如此对待自己!小楼心下更是不悦,伸手推他的胸前,说道:“是,我还当你都没有出现过!”又开始生气了,身子一扭,要离开他。

梅南苏夜双手将她环抱,说道:“你说什么!我不许你这么说!”

小楼叫道:“你明明听的很清楚!还问什么问?”

梅南苏夜皱着眉,说道:“难道你忘了在拢翠袖中你说过的话了么?你说我要什么你便会给什么,为了我,你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吗,假如当时金紫耀不出现,你,你跟我……早就……”

小楼听他旧事重提,心头苦涩,却大声说:“你也说是假如了!我当时对他说这些话的人,是苏怀南,不是梅南苏夜!是的,假如……但是,假如紫耀哥哥不出现,你会永远是我喜欢的那个楼主吗?你还是会变成梅南苏夜的,你也说过,男人是有野心的,就算没有我,一切还会发生的……迟早,你还是会毫不留情射我一箭的!”

梅南苏夜心底发凉,颤声说道:“你……你仍旧不原谅我?我……我是身不由己的……”

小楼一时气愤,说道:“你有让我原谅吗?你何须要人的原谅,我所见到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要求谁的原谅?我……”小楼想到自己噩梦中出现的场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哽咽说道,“你说不是我的错,我却觉得就是我的错,你知道,我每一次做噩梦想到那些人……我都心疼的要死,我恨不得,恨不得当时你一箭将我射死……”她的骨子里,天性是如此的悲天悯人,一时竟无法忍住。

梅南苏夜身子一震,他闭了闭眼,又缓缓地将小楼抱住,感觉她兀自在自己怀中轻轻抽泣,心头五味俱全,却不再说一个字。

小楼窝在他的怀中,虽然恨他,可是仍旧难以抗拒他身上那种令人舒服的味道,这两天她一直睡得很不安稳,有时候还会做恶梦,时而吐的死去活来,日子过的惊悸异常。然而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竟然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着,她睡得饱饱的,期间几度醒过来,都会看到他拥抱着自己一动未动,虽然知道这样不应该,然而贪恋那种很好的感觉,似乎很是难以抵抗他,于是又沉沉地再度睡过去。

一直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面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蹭动,小楼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然而那痒痒却越发厉害,小楼忍不住,低声乞求着叫道:“是谁,很讨厌……让我睡啦。”耳边似是有人轻声笑了笑,那痒痒还不离开,小楼愤怒地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缓缓睁开

当看到眼前之物时候,小楼忽然愣住,她的眼前,竟多了一双骨碌碌的又黑又大的灵活眼睛,正近距离地看着自己。

小楼以为是错觉,伸手擦了擦眼睛,再看,那人笑嘻嘻地趴在自己的床边,说道:“你就是神风小楼,我终于见到你了啊!”

小楼觉得自己不认得这小鬼,一翻身坐起来,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周围,除了这人,竟再无其他人。

“谁不知道啊……”很臭屁的小鬼毫不客气地坐上小楼床边,望着小楼,说道:“我早就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了,居然会让苏夜那么牵肠挂肚的,然而好不容易接你入了梅南,苏夜却把你当成宝贝一样,甚至连我都不许进来看,我就好奇了,为什么不让我看,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又难道你太丑了苏夜怕吓到我……啊哈哈,苏夜真是的。”他竟然不顾小楼反应,自顾自说起来。

小楼吃惊地望着这少年,问道:“你……你是……”

少年得意洋洋地望着小楼,说道:“你别怕,我不会咬你一口的,不过你长的还真不错,这额头上是琉璃珠么,很美啊,你让我摸一摸行不行,方才我想偷偷摸摸的,又不敢……”此刻他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点的羞涩。

小楼愕然看着他,不知要拒绝还是同意,或者根本不理他的好。那少年却伸出手来,一点一点向着她探过来,一边一脸蠢蠢欲动地说:“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来,让我摸摸。”

小楼见他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地害怕起来,大叫一声,说道:“走开走开!别碰我!”

少年缩回手来,如雪的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说道:“你干什么,我又不是非礼你,虽然你长的很美,可是你是苏夜的女人啊,我才不敢对你怎样呢,他知道了,会杀了我,你看,就算我是他的最疼爱的弟弟,他都不想让我见你,大概是怕我……哼,不过,我不太喜欢你呀,因为有你的存在,才分走了苏夜对我的宠爱。”

小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本能地反驳说:“你是什么人啊?还有,我不是梅南苏夜的女人,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少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你说什么?我不许你这么说!”

小楼嗤之以鼻,说道:“就算我不说,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又怎么样?”

少年气鼓鼓地说:“天下人怎么说我不管,可是你这么说就不行,苏夜对你那么好,我不许你伤他的心!”说着,尚带一点青涩的脸上,明亮双眸之中露出一丝锐利来,恶狠狠瞪着小 楼。

小楼瞪着那少年,望着他忽然严肃的表情,哼了一声,低低说道:“我没有伤他的心,明明是他伤了我的心。”

少年皱了皱眉,然后不容置疑地说:“那必定也是你伤他心在前。”

小楼瞪大眼睛,张了张口,却忽然觉得,自己跟这莫名其妙的少年说这些,实在幼稚,不可理喻。于是闭上嘴,不再说话。

那少年却似不想放过她似的,身子向前一倾,说道:“你承认了?”

小楼很愤怒,终究抵不过这少年的撩拨,忍不住说:“谁承认了?”

少年恨恨地,说道:“你不承认?当年我在神风的时候,苏夜带着我,偷看你出嫁的场面,我看到向来都不流泪的苏夜都哭了,你还说你没有伤他的心?那时候我就决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你,把你弄到手,然后……让你跟苏夜在一起,不再令他伤心。”

小楼听他说最初两句的时候,怦然心动,心底想:“原来我离开神风的时候,他也在神风看着啊……唉……”想到那个人望着自己时候忧郁的眼神,心头颇有点不是滋味。

可是听那少年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啼笑皆非,说道:“什么弄到手,你瞎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少年哼了一声,说:“你不认得我?苏夜真不象话,他应该对你好好介绍我的,却非要让我自报家门这么没面子,不过,既然是你,也就罢了……嗯,你给我记住啊,我叫梅南雪若,我是苏夜的弟弟,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对我好,要疼我,同时也要对苏夜好,不然的话……”

小楼看着那少年似带着威胁的眼神,听着他信心满满的话,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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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大爆发,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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