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等丫头们服侍黛玉吃了药,水溶也换了衣裳,丫头们都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黛玉看看身边一身雪白宫绸睡衣的水溶,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慢慢的坐到一边的榻上。
“玉儿,你该不会又让为夫跟你分床睡吧?”水溶走到黛玉身边,挨着她从她身后坐下。
“是妾身太过放肆……只是……”黛玉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十分不妥,今天早晨若不是水溶刚好和自己在一张床上,那太妃闯进来,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只是初夜的紧张让她依然放不开,那种恐惧和疼痛,让她想都不敢想。
“没有只是了,王妃,咱们就寝吧。”水溶见黛玉又羞红了脸,不由得心神激荡,一伸手,把黛玉抱起来,转身上了早就铺好锦被的大床。
“王爷,妾身想到一件事。”黛玉被水溶拥在怀里,大脑飞速旋转,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找一件事情把水溶的注意力引开,不然一会儿等他开始那个之后,自己是没办法阻止的。
“什么事?玉儿,这会儿天大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太累了,要好好地休息才行。”水溶看黛玉紧张的样子,更加心疼。
“妾身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也有个姓鲍的太医给我诊过脉,那天云太医说我的病原本没什么,是因为用药不对病理所以病情也变得复杂了。今儿听婧玥说起这个鲍太医,一下子便想起了这些。”
水溶听黛玉此言,便立刻愣住。鲍太医!这个人陌生的很,不知为何他会进王府来给人诊脉?既然他也曾经给黛玉诊过脉,那么一定要去查一下此人的底细。
“王爷,李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黛玉看水溶听到鲍太医这个人之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自然以为水溶是因为李姨娘的事情而不高兴,看到水溶这副模样,黛玉的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现在的那几个妾室都没什么感觉,却偏偏在今晚听了婧玥的话之后对这个李氏有了几分好奇。
“她?她是这府上的丫头,从十四岁上服侍我,也算是个细心人。”水溶看着黛玉眼睛中的一抹酸意,心底一笑,暗想原来这丫头还是在乎自己的。
“如此,在王爷的心目中,她自然与众不同吧?”黛玉此话一出,自己也有些后悔,这是做什么呢?自己堂堂一个正妃,竟然跟一个死去的妾室去计较这些?只是话一出口,在说什么也是徒劳,于是黛玉转过身去,躲避着水溶的目光。
“与众不同?自然是有的。”水溶看黛玉转身,眼底的笑意更浓,看来他的玉儿果然是吃醋了。
水溶一口承认,无疑是给黛玉的酸味上再加一勺子醋,只是黛玉此时自然也明白,自己是北静王妃,不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妻子,跟父亲和母亲二人不同,不能有妒忌之心。即便是心中不高兴,这些事情也要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可是黛玉一想到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的样子,心中的酸楚就像是海边的浪花一般,一下一下拍击着心房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的眼睛都有些涩涩的感觉。
水溶原是想着自己这句话会激起黛玉的一番声讨的,他甚至再猜测黛玉会怎么斥责自己呢?是好色?还是滥情?可是他等着等着,却等来了轻声的抽泣之声,于是慌忙俯身前去,摇着黛玉的肩膀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妾身……妾身想起了已故的父母,所以……”想起了世上原本是可以有一种感情叫做相濡以沫的,只是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奢求……后面的话黛玉咽在心中,无法说出来让水溶听到。
“好了玉儿,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伤心。不哭了,我们早些睡吧。”水溶把黛玉拥进怀里,拿过枕边的帕子,把她眼角的泪痕擦干。
“嗯,王爷也早些睡吧。”黛玉被温热的怀抱包围着,心中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虽然这个男人曾经左拥右抱,但毕竟自从成婚之后,他对自己一直很好,就算是自己一再使小性子,可他却总是尽他最大的限度纵容着自己,黛玉年纪虽然小,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还能分辨一二。
水溶轻声答应着,看着黛玉闭上眼睛,他也合上双眼。
春夜寂静,窗外有风轻声呢喃,仿佛情人久别重逢的私语之声。
屋里鸳帐中的两个人,相依相偎着,谁也无法安静的入睡。黛玉终于憋不住了,抬手轻轻地推开水溶搂着自己的胳膊,转过身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玉儿,你还没睡着?”水溶听见黛玉轻叹,也翻身平躺,睁开眼睛看着帐子顶。
“王爷也没睡吗?”黛玉无奈的笑笑,原来他也一直在装睡。
“玉儿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妾身在听外边的风声。”
“玉儿在嫁到王府之前,也喜欢听这样的风声吗?”
“潇湘馆的风声要比王府的大一些,因为那里种满了竹子。无风的时候,竹叶都会细细作响,若是有风,便好像有人在风中呜咽一般。”
“玉儿这些年过的很苦吧?”
“无所谓苦不苦,不过都是活着罢了,看天下之人,无论富贵贫贱,哪一个不觉得自己苦?哪一个不是苦中作乐亦或乐中品苦?”
听了黛玉的话,水溶便感觉心中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些愤懑,有些压抑,有一种想大喊一声的欲望,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那是黛玉的过去,自己总有千般不舍和心疼,也已经是黛玉脑海中抹不去的记忆,更何况,那个记忆里,还有一个人出现在黛玉的生命里,而他,是水溶永远在乎的。
“天不早了,王爷睡吧。”黛玉听不见水溶的声音,但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仿佛很不高兴的样子,又下意识的往床的里面靠了靠。
“玉儿,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害你?”
“谁?”黛玉心中一惊,原来他也知道那些人在害自己?
“荣国府那些人。你说原来鲍太医给诊脉开方,但云轻庐说你的病原是被人给治出来的。还有你在花轿上昏迷不醒,云轻庐说你分明是中了曼陀罗花粉的毒!玉儿,你在她们家住了这几年,凭你的聪明,你应该知道是谁在害你,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害你?”
“还能有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不懂吗?”黛玉淡笑,知道是谁又怎么样?难道仅仅凭这那把梳子,就去把薛家的人统统打入死牢?这个世界上,以莫须有死去的人成千上万,但绝不是因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好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水溶转过身子,看着黛玉脑后逶迤在枕畔的乌发,忍不住伸手牵过一缕用手指缠绕着,“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们竟然为了钱财去算计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真是丧尽天良。”
“我无依无靠,她们才好算计,那些有权有势的,哪个会凭着别人去算计呢?”
“玉儿,你的明白总是叫人心疼。”
“这也没什么,几十年之后,或许用不了几十年,大家终究都会成为一堆枯骨,贫穷和富贵,又有什么差别呢?”黛玉轻叹,“只要在死后,还能有人想起清明时节燃一柱清香,也就死而无憾了。”
“玉儿是在生我的气吗?”水溶听黛玉如此说,立刻把她再次拉近怀里,“碧荷曾经救过我的命,她是母妃的陪房徐嬷嬷的女儿,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十三岁那年我得了天花,太医说病情很险,连母妃都以为我活不下去了。是徐嬷嬷和碧荷母女二人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直到我熬过难关,从新活过来。
熬了半年的时间,我终于全部恢复了,徐嬷嬷却因操劳成疾,一病不起。
徐嬷嬷临死前把碧荷托付给我,母妃便让她做了我的妾。原是打算如果她能给我生一个儿子,便扶她做侧妃的,可谁知自从她有了婧玥,身子便越来越不好。去年年后,便重病不起,卧床三个月,便死去了。
玉儿,今天要好好地谢谢你,若不是你,恐怕我到死也不知道,碧荷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这个害死她的人,竟然还差点顶替了碧荷的位置,成了这北静王府的姨奶奶!”
黛玉默默的听水溶说起了往事,虽然他刻意把事情说得很简单,但是黛玉还是感到很震惊——一个娇弱的女子,为了一份情却可以如此无畏,真真让人敬佩。
“王爷真是幸运,有一个女子甘愿为了你,付出生命。”
“玉儿……”水溶想问,你又是愿意为了谁,甘愿做任何牺牲?为了我?还是荣国府里的宝玉?
可水溶最终也没有问出来,因为此时的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万一问出来了,而黛玉的回答却是他而非自己,那自己又情何以堪?
水溶沉默着,扪心自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让自己甘愿抛弃生命,那么就是身边这个小女子了吧?可是他知道,即便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恐怕也不会相信,甚至也不稀罕的吧?
那么,作为男人的水溶,还是选择沉默吧。
长长地沉默。
夫妇二人同卧鸳鸯枕畔,静听外边轻微的风声,不知是谁先进入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