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轻云蝶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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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轻庐离京之后,坐船顺京杭运河南下,先治扬州略作休整,在扬州住了一月有余,原是因为身上的银两用的差不多了,想扬州这样的繁华花柳之地积攒些盘缠再继续南行。便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每日背着药箱上街,走街串巷,摇铃应诊。

这日因串到一处街巷里,因见着一带房舍虽然不大,但却是极干净整洁的,便知这一片人家都是殷实的中等之家,于是便多看了几眼,脚步慢了几分。

忽听有一家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初时没有在意,后来听那孩子越哭越厉害,像是没有大人管似的,于是动了心,便循着哭声找去。却见一家院门虚掩着里面有个小孩:哇哇的哭着。便抬手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妇人似是晕倒,躺在地上昏迷过去,边上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趴在那妇人身上哭的满脸是泪。云轻庐便顾不得许多,叫着小杨子慌忙上前,先把孩子抱起来交给小杨子,自己便去给那妇人诊脉,低头看时,不由叫了一声“这不是青儿吗?”、

小杨子一愣,便低头看去,也诧异的说道:“可不是嘛!怎么青姑娘会在这里?还——带着个孩子?”

“废话少说,先把她弄进屋子里再说。”云轻庐说着,弯腰抱去晴雯便向屋子里走去。

原来晴雯在黛玉的暗中帮助下离开了京城,来扬州定居,原是给黛玉管着一处织造作坊。如今作坊的生产刚入正规,晴雯每日劳累,下边的管事要给她安排几个家人在家里服侍,晴雯却坚持不用,每日除了有个奶妈子帮着带孩子之外,家中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持,如今作坊流水已经形成,她便有了时间在家空闲一日。今儿原说是陪女儿玩一天的,便让奶妈子上街买肉,回来包饺子。谁知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又犯了,在院子里跟女儿说这话,便一阵昏眩,倒在地上。

云轻庐用针灸的方子把她救醒,听她说完大概的境况,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操持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不容易。王妃也不少那几两银子,便是雇几个人来照应你,又有何妨?”

“云大人这话不假,别说雇佣几个人来照顾我,便是几十个奴仆在身边伺候,我们主子也不在意那几个钱儿。但我从小命苦,这条命都是主子三番两次的救了回来,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这边的作坊虽然说是让我管着,但王妃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儿都是能干的,只要我一说,他们便样样都给办齐了,我也并不操心劳累。若再贪图受用,呼风唤雨的使唤家人,又哪里配得上呢?”晴雯经过这一年半的挫折,整个人变得内敛起来,原来的那股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了,如今瞧上去,行事做派,竟是成熟了十岁的样子。

云轻庐瞧她屋子里虽然整洁,也颇有几件像样的家私,却不见奢华,只求实用。便知她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叹道:“你虽然这般说,但王妃若是知道你过得这般清苦,也是不依的。”

“这怎么是清苦?云大人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穷苦人家,和他们比,我这便是天堂一般。我不少吃穿,女儿也还健康,想买什么,也自然有银子拿得出来。还有个老妈子在身边伺候。这一辈子,可还求什么呢?”

云轻庐听了这话,只是摇头不已,她说的这些云轻庐都可以看见,只是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过活何等不易,从小流浪的云轻庐曾经深深体会过。

晴雯因又问起云轻庐因何到此,云轻庐便说因路过此处,住些日子便要南下。晴雯听云轻庐住在客栈,便笑道:“这里有现成的房子,不如大人搬进来住,若是嫌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方便,也可到别的管事家里住,大人是我们主子的救命恩人,只需一句话,吃喝盘缠我们都会给大人备好,大人何必自己再操劳经营?”

“瞧姑娘说的,倒叫我没话说了。”云轻庐笑笑,“有什么嫌不嫌的?我们做大夫的,若只管避讳男女,那还如何治病救人?天下女子岂不遭殃?”于是云轻庐便让小杨子回客栈退了房子,带着简单的行礼搬进了晴雯的院子,正好在这里住些日子,料理她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儿。

林家作坊的人听说当年救了主子性命的京城名医云轻庐到了扬州,哪敢怠慢,个个儿都备了礼物来晴雯这里瞧云轻庐,云轻庐倒是被这些人日日拉着吃酒聊天,闲暇时候调剂汤药给晴雯治病,着实奢华了十几日。直到月底晴雯的病好了十之八九,云轻庐见天气日渐炎热,恐再不南行,到了雨季南方更加难走,于是便说了启程之意。

晴雯知他胸有大志,况且如今自己不比当初,所以也不多挽留,只是拿出了自己积蓄的银子总有四五百两,死活都要给云轻庐带上。云轻庐不肯,晴雯只说这是他这些日子的诊金,不收的话,以后再不用他的药,云轻庐方好歹收下。

云轻庐一路走一路寻访,终于在夏末季节于一处九华山群峰之中,寻到了一处叫做蝴蝶谷的地方。果然见此处不同别处,却是繁花碧荫,葱茏茂盛,清泉灵石,幽谷绝境,仙气袅娜,如梦如幻的所在。云轻庐一路走来又饥又渴,便蹲在泉水边洗了把脸,又捧着泉水喝了几口,对早已经兴奋地冲进泉水中的小杨子笑道:“你可小心些,这里可是有蛇的。”

“呃……啊?”小杨子从小怕蛇,一听这话,又忙不迭的冲上了岸边。

云轻庐便哈哈笑着,寻了一块绿荫下干净的青石躺上去歇息。听着啾啾的鸟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真是畅快无比。

小杨子上了水岸,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挑在树枝上晾晒。便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来,寻着胳膊粗细的树枝便砍起来。

“小杨子,你安营扎寨,我四处走走。”云轻庐歇过之后,从青石上起身,看看这山谷之中,却有不少珍贵的草药,想此地不过是山谷的边沿,可能连入口也算不上,竟然有这么多药材,怪不得这位唐门逆子会选这个地方隐居。光这些药材便白白便宜了他。

“大人,你倒是轻松,好歹打窝棚也需要搭把手啊,您就这样走了?”小杨子一边奋力砍树枝,一边不满的喊道。

“你只管打窝棚,却不知晚上这山谷里蛇鼠虫蚁也是最恼人的?我去寻些药材来,晚上在四周焚烧了,才能安心睡觉。”云轻庐掐了一根碧油油的草叶放在口中尝了尝,又呸的一声吐掉。也不理小杨子的抗议,便熏着溪水往丛林深处走去。

云轻庐黄昏时分才回来,怀中抱着许多草草叶叶,因见小杨子已经打起了简单的窝棚,虽然不能避风,但却能挡雨,于是笑道:“不错,你这家伙,越来越能干了。回头把你送到边疆军营去,你一定是个不错的野战兵。”

“跟着云大人,不会也不行啊,再笨的人都能被你给逼成天才。”小杨子从窝棚顶上顺着竿子溜下来,看着云轻庐怀里的东西无奈的叹了口气:“您这些都是药吧?有没有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

“没有。”云轻庐摇摇头,自顾在窝棚底下的青石上坐下,把那些草药翻检出几样来,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打着火,把草药点燃。一股股浓烟之后,空气中便是一股奇异的药香,随着山谷中的微风轻轻飘散,四周的蚊虫果然都不知哪里去了。

小杨子一边在溪水里捉鱼,一边笑道:“云大人,跟着您老就这点好处,走到哪儿都不怕生病,不怕有蚊虫叮咬。”

“就这个?拿回的盘缠不都是我操心啊?你跟着我白吃白喝,还在这里说便宜话。”云轻庐头也不抬,只管挑拣着面前的草药。

“您还好意思说!跟着您,那一天是一日三餐过?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咱们这一路走来,算上王爷给的银子,总有一千多两,这买吃喝总是该够了吧,可您老还总是大发善心,见着逃难的就给钱给吃的,下一顿自己吃什么都不知道呢!”

“少废话!吃不饱还没饿死你,看来你还是有力气。”云轻庐骂了一声,检出面前的一种草药,掐了一片叶子放在口中,细细的嚼着。

当晚云轻庐和小杨子便住了下来。第二日云轻庐依然是在周围寻找草药,小杨子则为一日三餐忙活,采野果,抓鱼,还削尖了木条寻野兔,总之二人都是奔波劳碌,忙忙活活的过了三五天。

这日云轻庐寻草药走的更远,小杨子因要捉鱼,便不跟在他的身边,凭他一个人慢慢的往那边山头上爬去,自己却挽着裤腿站在一洼平静的泉水里,注视着水中鱼儿的动向,一边还嘟嘟囔囔的说着:“说是来拜访蝴蝶谷主,到了这里却不进去,只管围着山谷乱转,弄些草药回来研究。真不知这云大人是怎么想的。”

云轻庐越爬越高,一路爬上一道山坡,因一心观察四周的花花草草,全然没注意晴天变成了阴天。光线渐暗,他因走进了一片密林,方才觉得不对,抬头看时,已经浓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雨。于是便要往回走,回头看时,却见山坡极陡,自己一路手脚并用爬上来,竟然没注意。这会子要是跑下去,只怕跑不了几步,便要连滚带爬的咕噜下去,于是云轻庐笑笑,自言自语道:“反正这里的天气也不冷,淋淋雨就当沐浴一番罢了。”说着,便自顾往上走去。

快到山顶时,却发现那边峭壁之上,开着一株蓝色的蝴蝶一般的花朵,随着山谷中的风摇摇摆摆,竟如凤蝶起舞一般美丽。云轻庐惊喜的叹了一声:“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凤尾蝶草?”见了这个,疲惫的身体又充满了力气,云轻庐便使劲的往上爬。

眼看着离那凤蝶草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忽然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子砸在人的脸上,如小石子砸到一般生疼。云轻庐哟又心疼那娇弱的凤蝶草被大雨打坏,心中着急便加快了速度。无奈雨打石滑,爬一步滑一步,总是到不了那凤蝶草的跟前。

大雨淋湿了云轻庐的衣衫,石块把他膝盖处划破,雨水浸在伤口上,滋啦啦的疼。但此时云轻庐却什么也顾不上,一心要去摘那株凤尾蝶草。因为这凤尾蝶草十分的罕见,乃是旷世奇毒,但若是跟相应的草药相配,又是解毒的良药。那是医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云轻庐的眼睛里,它比稀世珍宝,比皇帝的宝座,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然天公不作美。就在云轻庐的手离着那凤尾蝶草只有一尺多的时候,忽然狂风一阵,云轻庐的身子一个不稳,把住岩石的手一阵酸麻,便滑了手,整个人往后一仰,竟是被狂风给吹了出去。

“啊——”云轻庐感觉自己像风筝一样的在空中飘浮,又迅速的坠落。惨叫一声,暗道:我命休矣!

狂风暴雨中,一个红衣男子手持长剑,借着风声雨势,正在练一套罕见的剑法,但见他的剑光冷冽,混着白茫茫的大雨,飞花四溅般一招招舞来,叫人分不清哪里是剑,哪里是雨。红色的身影似乎也被剑光斩乱,纷纷扬扬如红色的花雨,却在剑招收势时,又拼合回去,成为一道红影,立在水中。

红衣人刚收住剑,忽然听到头顶有异样的声音,于是急闪身形,纵身跃起,却见半空中飘来一个人影,白色的衣衫裹着修长的身体,四仰八叉的往地上砸下来,若这般摔下去,必然脑浆迸裂。于是他挥手甩出一道红绫,如蛟龙一般卷向白衣男子。然后用力往回一带,白衣人便闷哼一声,落尽红衣人的怀里,红白相映的身影在茫茫的大雨中,徐徐落地。这从天而降的白衣人,正是从那悬崖上被狂风吹落的云轻庐。

“喂!”红衣人拍了拍云轻庐的脸,不屑的说道:“睁开眼睛,你没死。”

“呃?”云轻庐原是抱着必死的心,只想着自己只要落地,便是与世隔绝了。不想落到半空突然被一样东西困住,然后又像是被人抱住,只当是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出窍产生的幻觉罢了。不想脸上吃痛,耳边却是一声娇叱。于是他忙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对邪魅的凤目,和妖媚的容颜。正是当初从西疆军营之中消失的落花公子。

“醒了?”落花公子见云轻庐睁开眼睛,便双手一松,把云轻庐扔到地上。

“哎呦!”云轻庐原来只顾着看这女子的容颜,竟是忘了自己还在人家怀里,此时被人家一仍,立刻屁股开花,身上沾满了泥浆,于是呲牙裂嘴的叫道:“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心这么狠!”

“你!”落花原本就对盯着自己看的云轻庐不怎么满意,听他说破了自己的伪装,便立刻恼了,拔出长剑对着云轻庐的咽喉一指,怒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女人?”

“我哪知眼睛看你都是女人!”云轻庐好笑的看着落花,心道你以为你穿一身男装梳个男子发髻你就是男人了?瞧你被雨水湿透的衣衫裹着的那副玲珑娇躯,我若不知你是女人,我便是白痴!

落花公子一愣,顺着云轻庐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玲珑俏挺的胸脯,立刻红了脸,手上用力,啪的一声用长剑打了云轻庐的脸颊一下,怒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色鬼!我好心救你一命,你竟敢对救命恩人起色心,你……看我不杀了你!”

“等等……”云轻庐一手抚上吃痛的脸颊,一手扬起,连连摆手,“你这姑娘火气大得很,我不过是说你是个女子,你就骂我是色鬼?难道我说你是男子,那我就不是色鬼了?”

“你爱色不色,本公子懒得理你。”落花公子不屑的看了云轻庐一眼,转身飘走。

“嗯,武功不赖,就是脾气很臭。”云轻庐笑笑,抬头迎着哗哗的雨珠,淋了一会儿,方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身上的泥浆,便寻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久,直到雨停了,风吹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浑身冰冷,云轻庐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的时候,方看见前面有几间茅舍,于是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待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外边阳光灿烂,乃是正午时分。摇摇头,云轻庐觉得头略有些痛,便知道自己原是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并不妨事,于是起身坐起。身上一凉,低头一看便大惊失色,原来自己赤着身子,全身的衣物被尽数除去,是有一块兰花床单盖在身上于是忙牵过床单把自己的臂膀裹住,四下打量着。

“哈!醒了?你不是女人,却也怕人看吗?”红衣女子依然是一身男儿打扮,端着一盆清水进屋,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原来又是姑娘救了我。多谢多谢!”

“少来!这次救你的可不是我,当不起你的谢!”那女子说着,把水盆放在木板床一侧的凳子上,绞了手巾扔给云轻庐,“既然醒了,就自己擦一擦,师傅说你身上还发热,这是最好的降温办法。”

“呃,这……”云轻庐一接过手巾,披在身上的床单便滑到了腰际,即使身为大夫,他也没有在女子身边赤身的习惯,于是脸上一红,不自然的说道:“多谢姑娘,麻烦你把我的衣服拿来。”

“就你那身破衣服?我早就扔了。那还是衣服吗?破破烂烂,给我擦地都不要。”

“你……”云轻庐无奈,待要发作,自己却光着身子,却挣扎不得,只得低声下气的问道:“那可不可以麻烦姑娘给我一套旧衣服也行。”

“哈,你既然叫我姑娘,那我这里便只有姑娘的衣服,你穿不穿?”

“这……”云轻庐彻底晕眩,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子,于是把手中的毛巾往盆子里一扔,干脆躺下去,拉过床单把自己裹住,面向里躺着,不再理她。

“咦?你害羞了?莫不是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没碰过女人?”落花公子玩心大气,她见惯了江湖上形形色色的男子,还有前太子水溶一般自持高傲的王公贵族,却没见过云轻庐这样好看又好玩的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快些出去,免得在下玷污了姑娘的好名声,将来寻个婆家也难。”云轻庐有些生气,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这女子定是妖孽变得,怪不得长了一张妖孽的脸,比青楼女子还勾人魂魄。

“呸!姑奶奶我这辈子不嫁人了,还要名声作甚?”落花公子被云轻庐戳到痛处,立刻瞪起凤目,双手掐腰,要跟云轻庐翻脸。

“落儿?那人醒了没有?你在里面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边响起,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云轻庐忙回过脸来,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进了草庐。落花便忙迎上前去,搀扶着那老人进屋,一边说道:“他早就醒了,以徒儿看来,这人没什么病,咱们赶快让他走吧。”

“胡说!他一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一点武功,撵出去在这深山老林,岂不是让虎狼给分了?”

“师傅眼前死的人数都数不清,难道还多他一个?”

“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这个年轻人我看干净的很,跟那些人不同,还是送他出去吧。”

“我不送。”落花说着,已经扶着老者来到云轻庐床前,老者在凳子上坐了,云轻庐只好裹着床单坐起来,对老者点头示意,陪笑道:“老人家,恕在下无礼,这……衣不遮体,也无法下去给您老行礼了。”

“呃?呵呵……”老者一愣,借着呵呵笑起来,转头对落花笑骂:“你这死丫头,如何不给这位公子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是了,徒儿这就去。”落花无奈的点头,转身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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