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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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六月,似乎特别的多雨。就像今天,从早晨起,这雨就没停下来,一直哗哗啦啦的下到傍晚。

黛玉站在青云轩的廊檐下,看着院子里积水上泛起的水花发呆。

“姐姐,母妃在那里站了好久了,我们去请她回来坐吧?”婧瑶轻轻地拉了一下婧玥的手,小声说道。

“别吵,母妃想念父王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婧玥回头,摸了摸妹妹的头,小声劝道,“父王走了十来天了,连封书信都没捎回来,连我们心里都牵挂的很,母妃能不担心吗?”

子詹放下手中的狼毫斗笔,转过头,看着屋门外黛玉萧索的身影,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喂,你去做什么?”婧瑶看着子詹要走出去,忙伸手拉住了他,“你没听我姐姐说,母妃这个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吗?”

“可是,她已经站了很久了。王叔不在家,我是这王府的男子汉,凡事有我承担,你们别管。”子詹甩开婧瑶的手,走向屋外。

“姐姐,你看他……”婧瑶撅起嘴,指着子詹狂傲的背影,一副老大不服气的样子。

“瑶儿,你要听子詹的话,懂吗?”婧玥笑笑,再一次摸摸妹妹柔软的发辫。

“姐姐,他也不过比我大两个月而已,谁要听他的话?我们三个中,不是姐姐最大吗?”婧瑶不屑的看看子詹,这个男孩子这么冷傲,一点都不好相处,自己才不要听他的话。

“瑶儿,可他是皇子。而我们……在他面前,总是低了一等。”婧玥咬咬嘴唇,原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高傲的,是这府上的主子。可自从子詹来到之后,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庶女而已,没有郡主的身份,站在子詹面前就好像是个任人指使的丫头一样。

“姐姐,你说,以后母妃有了弟弟妹妹,还会待我们这样好吗?”婧瑶也感觉出了子詹和自己的不一样。子詹在这府中可以为所欲为,家中的任何人不敢对他怎样,可自己和姐姐明明是主子姑娘,有时还要受教引嬷嬷和乳母他们的气。

“母妃会待我们很好,瑶儿放心好了。”婧玥笑笑,其实这话说出来,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但她凭着一个孩子的直觉,觉得这个母妃不是那种薄情之人。

婧瑶点点头,目光看向门口外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婶婶,你的裙子都被雨水弄湿了,还有你的鞋子,快叫丫头们扶着您,回房换下来吧?”子詹走到黛玉跟前,轻声劝道。

“子詹,这雨下了几个时辰了?”黛玉不理子詹的话,反倒轻声问他。

“从早到晚,也有五个多时辰了,大大小小,总没停下来。婶婶,子詹想,这会儿王叔应该很忙,毕竟黄河决口不是小事,但婶婶也应该放心,王叔身边的人会好好照顾他,他是我天朝的亲王,他若是有什么闪失,灾区的大小官员一个都活不成。所以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王叔没有书信来,也就是因为忙,没别的什么事儿。您快回进屋去吧。”子詹说着,伸出手来,拉黛玉的手。

“嗯,我没有担心他。只是这雨下的太久了,叫人心头烦闷的很。”黛玉轻叹一声,转身对子詹说道:“你进去吧,好好读你的书,婶婶去厢房坐坐。”

“紫鹃!紫鹃!”子詹一听黛玉要去厢房坐坐,忙招呼丫头们过来扶她。紫鹃听着子詹大声的呼喊,急忙赶来,见黛玉的裙子和鞋子都湿了,连声道:“主子,快去厢房坐坐,奴婢这就叫人去取了一副鞋袜来。”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挪动着酸麻的双腿,沿着抄手游廊去了东厢房。紫鹃和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她把裙子解下来,鞋袜也脱掉,拿了一条毯子来给黛玉盖好。紫鹃早就吩咐两个媳妇回云水居找晴雯要衣裳鞋袜来。

“主子,这雨今儿是停不了了,一会儿叫人把软轿抬来,接主子回云水居吧?”紫鹃看看一边高几上的自鸣钟时针已经走到了酉时,因为阴雨天,这天色也渐渐地暗下来,所以征询黛玉的意思。

“先叫人把软兜抬来,把子詹和两位姑娘送回房去再说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暖一暖脚。”黛玉轻声说道。

“主子脚冷,奴婢给您搓搓。”紫鹃说着,坐在榻前的脚凳上,把手伸进毯子里,揉搓着黛玉的脚心。

自从那日中午,黛玉枕着水溶的胳膊睡着后,一觉醒来,紫鹃告诉黛玉,皇上急诏,王爷去了山西,因为事情紧急,王爷走的匆忙,根本没回静雅堂,所以众人也没惊动黛玉休息。

这一走就是十二天没有消息,黛玉整日愁眉不展,强打着精神料理家事,教子詹读书,打理外边的生意,其实心中烦闷的很。

水溶走后,黛玉这几天都住在云水居。今日雨下个不停,更不用出园子去了。

家人们用软兜把婧玥和婧瑶送回她们房里,黛玉叮嘱二人的奶娘不可让二人淋雨着凉,晚上睡觉一定要警醒,莫要她们蹬了被子还不知道。奶娘答应着,众人打着油纸伞,跟随二人出了青云轩。家人们便来请子詹也上软轿。

“我要跟王婶住一起。”子詹赖着不走,对来接他的莲籽说道。

“大皇子跟王妃在一起?这怎么可以?”莲籽连忙说道。

“这怎么就不可以?”子詹的浓眉一挑,眼睛里带着桀骜的眼神,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

“王妃素来喜欢安静,不喜欢有人吵闹,大皇子一向懂事,王妃如今和往日不同,大皇子还是别打扰王妃了,好不好?”莲籽蹲下身子,轻声劝着子詹。

“王婶喜欢安静,我知道。可我也知道,越是安静,她的心中越是思念王叔,越是思念王叔,她便越不能安寝,所以今晚我要和王婶一起睡觉,以后都是这样。直到王叔回来为止。”子詹不听莲籽那一套,转身往东厢房走去。

“子詹?”黛玉正歪在榻上,静静地听窗外的雨声,见子詹急匆匆闯进来,便奇怪的看着他,“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谁,子詹今晚要跟王婶一起,好吗?”子詹一边说,一边甩掉靴子爬上了矮榻,拱到黛玉的身边。

“你跟我睡?为什么?”黛玉笑笑,她还真没有跟孩子一起睡觉的习惯,不知自己晚上做梦,会不会把他踢下床去?

“我要在睡前听王婶说些有趣的野史杂闻。”子詹搂着黛玉的胳膊,讨好的笑着。

“我可没读过那些野史杂闻,你要听,还是回宫问你父皇吧。”黛玉轻笑着说道。

“王婶……好婶婶……”子詹拉着黛玉的手臂摇啊摇,哭丧着脸说道:“把我送回父皇那里,父皇还不把我吊起来拿藤条打?”

“打就打呗,看你还听不听野史杂闻。”黛玉笑道。

“婶婶不告诉父皇不就好了吗?再说,婶婶说的那些杂闻,都是十分有趣的,比某些正史都有意思,况且子詹也从来不认为正史就是对的,野史就是错的。反正都是借鉴前人,真假有什么区别,只要分清对错就好了,婶婶说是不是?”

“嗯,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黛玉点点头笑道,“这点你还真像我,走吧,咱们先去吃东西,婶婶还真是饿了。”

“好啊好啊,子詹也饿了。”子詹拉着黛玉起身,丫头们忙上前来服侍二人穿上鞋子,外边婆子们把轻便的软轿抬到门口,黛玉和子詹二人一起上去,四个强壮的婆子抬着,后面丫头婆子们打着伞跟着,众人一路回云水居。

从这天起,子詹便住进了云水居,他晚上睡在黛玉身边,总是缠着她给他讲一些正史没有记载的故事,或者一些民间传说。有时也将黛玉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反正不管黛玉说什么,子律都会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

黛玉给他讲一个晚上,也常常会疲惫的很,往往子詹一睡着,黛玉自己也就睡着了。身边有个小东西偎依着自己,黛玉每个晚上都睡得还算安稳。虽然还是会时常想起水溶,或者梦到水溶而半夜醒来,但一看到身边熟睡的子詹,她的心中便有一种责任感——不能吵到孩子睡觉。

所以又有十来天过去,虽然水溶依然没有书信来,但黛玉的气色却好了许多。

而这段时间里,子詹也背着黛玉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回宫跟皇上联系过多次,去打听水患灾区流民暴乱的事情。然后再把水溶的消息告诉黛玉:

王叔每天都在灾民中奔走,每天都在视察灾区的排水事宜,灾区需要大量的药材,需要粮食和布匹,需要木材,需要……

黛玉也跟着忙起来,每天都会见见王府和林家生意上的管事和掌柜,安排他们根据朝廷的需要,把必要的物资配合朝廷采购齐备,带头稳住行情,不要利用灾难囤货提价等。

这日黛玉正在议事厅理事,二门上的人进来回道:“荣国府有喜帖送到,说是她们家二公子的亲事定在下个月。”

“叫人手下,告诉来人,说我知道了。”黛玉皱着眉头,暗暗思忖为什么这么急,从订婚到结婚,前后也就一个月的光景。莫非是老太太不行了?

不过水溶不在家,黛玉每日操劳家事,也来不及想太多,只吩咐水安家的备一份贺礼,到宝玉娶亲的正日子叫人抬着送去罢了,自己是没心思回去凑那个热闹了。

水安家的答应了去安排,王妃吩咐的事情,她从来是执行到底不打折扣,也从来不多嘴多舌。

黛玉就喜欢水安家的这一点,这才是管家娘子的样子。

安排完了家事,黛玉又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主子,昨晚没睡好吧?要不再回去躺一会儿?”紫鹃忙过来劝道。

“嗯,昨晚睡得还好,只是这两天总觉得很累。”黛玉轻叹一声,扶着紫鹃的手起身正要回房,却听见有脚步声急匆匆赶来。黛玉忙抬头看时,却是秋茉哭着进来。

太妃收秋茉做女儿的事情,水溶还没来得及回皇上,所以仪式还没举行,外人也都不知道此事,众人都知道太妃如今很喜欢秋茉丫头,疼她比当初疼梅香更甚,又见王妃也对秋茉很好,所以王府的下人们都把她当半个主子待。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黛玉看着秋茉哭着跑来,不解的问道。

“主子,您要替我做主……”秋茉说着,又捂着脸哭,看上去伤心地很。

“到底什么事,你说了我才能给你做主啊!”黛玉焦急的看着秋茉,又坐回太师椅上。

“云轻庐这个混蛋,他……”

“哎!云大人如今还是太医院的医政,你不要这样骂他!”黛玉不满的说道,然后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下人们知趣,全都退下去,只留了紫鹃和晴雯在边上伺候。

“可是他……他……今儿又招翠香阁的姑娘去医馆了。”

“翠香阁的姑娘?这是什么地方?”黛玉皱着眉头,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好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妓馆?

“就是青楼,妓院!”秋茉生气的说着,又冲着外边啐了一口,“这个人,就是如此不洁身自好!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

“好啦,你不是说是人家找到医馆的吗?或许是人家生病了也不一定,你凭什么说是轻庐招人家去医馆?”黛玉忙劝说秋茉,但心中也疑惑的很,那天就听他们说什么相熟的姑娘,不知是不是这回事。

“王妃……”秋茉拉着黛玉的衣袖,慢慢的跪下去,“王妃,你一定要为秋茉做主,秋茉这辈子不管如何,就是嫁定了他了……”

“傻瓜,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我又如何能为你们做主?”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把秋茉拉起,“你非他不嫁,可他怎么想呢?是不是非你不娶?”

“我不知道,原来我还以为,我为了他死都不怕,他一定会被我感动,会接纳我,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秋茉被黛玉一问,自己也没了底气,但她却执着的拉着黛玉的手,天真的说道:“不过王妃的话,他一定会听!”

“这又奇了,凭什么我的话他一定会听?”黛玉笑笑,不以为意的摇头。

“主子!王妃!好嫂子……”秋茉又拉着黛玉揉搓。

“好了,回头我托人帮你问问他,行吧?”黛玉拍拍秋茉的手,“不过这事还得母妃做主,明白吗?做嫂子的,只能帮帮你。这事情成与不成,一半在母妃,一半在云轻庐自己。”

“那今天的事儿怎么办?”秋茉眨着眼睛问黛玉。

“今天什么事?”黛玉好笑的看着秋茉,“难不成你要我去医馆,棒打鸳鸯不成?”

“那也不能凭他们爱怎么去怎么去啊?”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去人家医馆寻事呢?你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黛玉无奈的笑笑。

“这……”秋茉被黛玉问住,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好吧,我这儿也有些日子没让云太医给我把脉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云太医的医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黛玉笑着看秋茉。

“好啊好啊,王妃真好。”秋茉立刻欢呼着拉着黛玉跳起来。

“王婶,你们要出去吗?”子詹歪着小脑袋从门口探过来问道。

“你怎么没在青云轩读书?”黛玉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孩虽然只有六岁,但鬼点子比大人还多,不是个容易糊弄的孩子,所以有些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

“婶婶说的那些子詹都背过了,也会讲了,要不婶婶现在检查一下?”子詹自信的站在黛玉面前,淡定的微笑,十分笃定的说。

“你知道我这会儿没工夫检查你的功课,才敢这样说吧?你这个小机灵鬼,快给我回青云轩去读书。”黛玉瞪了子詹一眼,准备给他实行专政。

“婶婶,您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我这么大的小孩,万里路是行不了的,不如就跟在婶婶身边,在这京城里转转,长长见识吧?再说,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若总被关在书房里,这脑子会长满了青苔的。”子詹说的很认真,且有板有眼。

“咱们就带着他吧,多可爱的孩子啊。”秋茉开心的拉起子詹的手,对黛玉说道。

“秋茉姐姐,你是这王府中最美丽的丫头。”子詹的眉毛一挑,对秋茉不吝赞美。

“你说谎,你分明说过王妃是这府里最美丽的人,这会儿又说是你秋茉姐姐。”晴雯在一边揭子詹的短。

“啊哈哈……你这笨丫头,没听清楚话就别乱说,我说她是最美丽的‘丫头’。你没听清啊,我婶婶怎么会是丫头呢!”

“你……”晴雯被子詹堵住嘴,气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她也不是丫头呢,你这小鬼,又知道多少?但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走不走?”黛玉被几人吵得头痛,摇摇头,起身率先出门。

云轻庐的医馆里,三三两两的下人在院子里穿梭,但大家都在忙着,有的在忙着煎药,有的在忙着捣药,有的忙着送药汤,有的忙着洗洗涮涮。

黛玉对这里不熟但秋茉很熟,进门后也不跟众人打招呼,便带着黛玉和子詹几个人一路往里走,直接去云轻庐平时起居的房间。

云轻庐的房间十分的朴素,除了必备的家具之外并没有什么装饰摆设。几人进门后,秋茉左右看看,然后指着东里间说:“这边。”

黛玉和子詹对视一眼立住脚步,二人都以为此事闯进东里间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秋茉则不管那些,直接挑帘子进门。

“啊?”秋茉惊呼一声,急忙退出来。双手捂着通红的脸,连连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子詹不屑的看了秋茉一眼,看来这好看的女子一般都没有脑子,当然王婶除外。

“王妃……唔,丢死人了……”不知秋茉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情,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时却变了一个人。

“这全世界的人也就是你总是这样大呼小叫的……”云轻庐一边放着卷起的袖管,一边从屋子里慢腾腾的走出来,出门抬头看时,却看见黛玉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不禁一愣:“王妃怎么来了?”

“怎么,你这儿只欢迎青楼瓦肆的姑娘,对我这种人,不欢迎?”黛玉轻笑着,转身自去椅子上坐好,不管刚才秋茉看见什么,但里面一定是有女人无疑了。

“王妃说哪里话,只是王妃有事让下人过来传唤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来,这大热的天,王妃的身子还是不能大意的。”云轻庐轻声笑笑,脸上拂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这神色落在秋茉的眼睛里,便坐实了他刚才定是做了什么事情。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黛玉轻轻地笑,眼睛也盯着云轻庐看。

“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王妃稍作,下官吩咐人上茶。”

“不必了,云大人这里忙得很,咱们也不敢多耽误你的时间,有些日子没请脉了,今儿路过这里,进来看看,顺便劳烦一下云大人。”

“好,下官净了手便来,请王妃稍作。”云轻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净手。

子詹便站不住了,瞅着黛玉不注意,便悄悄地蹭到东里间的门口,掀起帘子闯了进去。

“呃……”子詹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立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缓了缓神儿方叹了口气,“这云神医到底是玩的什么功夫?”

“什么什么功夫?”黛玉从外边听见子詹的叹息,忍不住问道。

“好家伙,里面十来个女子,个个赤身露体……”

“啊?”晴雯等几个跟黛玉出来的丫头立刻瞪起了眼睛。

“大殿下,您说话可要说完,这说了一半的话,会把下官给害死。”云轻庐从外边进来,正好听见子詹的话,却恢复了原本的神情自若。

“呃,是,她们身上都插满了银针,不知云神医搞的这么诡异到底是因为什么?您千万别告诉我您这也是在治病。”

“呵呵,这倒不是治病。”云轻庐笑笑,坐在黛玉的下首,示意她伸出手腕。

“那些女子都是青楼女子?”黛玉问道。

“是的,是下官花钱叫来的。下官最近正在研究针灸之术,有时候这穴位找的还不是很准。但又没有人肯让下官练习,所以……”云轻庐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了一眼秋茉,他自然明白如今黛玉忙里忙外不会无辜来医馆探视,一定是秋茉跟她说了什么才缠着她来的。

黛玉闻言,也看了一眼秋茉,秋茉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罢了,都是子詹这小子多事,到处乱闯,没吓着里面的人吧?”黛玉问着云轻庐。

“啊,没事,她们都无所谓,王妃,让下官给您诊脉吧。”云轻庐再次示意黛玉伸出手腕。

“最近一直都很好,没什么不适的感觉。”黛玉迟疑的看了一眼云轻庐,慢慢的伸出手腕。

云轻庐的手搭在黛玉的手腕上,嘴角微微上翘,带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怎么?没事吧?”黛玉见云轻庐笑,便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

“恭喜王妃。”云轻庐的笑意更浓,起身后对着黛玉深施一礼,“贺喜王妃?”

“喜?”黛玉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明白云轻庐的意思,便一下子红了脸,“云大人可是说……”

“王妃已经身怀有孕,从今儿起,王妃行动更要多加小心,下官会每日晚饭前去王府给王妃请脉。”云轻庐说着,又对边上的素心道:“一定要小心照顾王妃的身子,汤水饭菜样样都要细心。”

“是,奴婢谨遵云大人吩咐。”素心忙福身回道。

黛玉还没适应这个有些震撼的消息,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云轻庐和素心交代事情,待他们都沉默下来,看着云轻庐转向自己,方呆呆的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第一次尝到了语塞的滋味。

“王妃,您坐车来的,还是坐轿来的?”云轻庐看着此种情景的黛玉,心中有些暖暖的,不管如何,她如今也要做母亲了,伶牙俐齿聪明能干的她,在听说自己要做母亲时也跟别的女人一样,是这样的激动,甚至比那些人更加感动,可见她对生命的渴望是多么的深。

“呃,我自然是坐车来的。轿子里总不能坐这么多人,她们也不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黛玉笑笑,指了指身边的丫头们。

“哦,那素心去后院库房拿几个新做的锦垫放在车里,回去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小心服侍王妃,不可闪了腰什么的,记住了吗?”云轻庐再次叮嘱素心,虽然素心对医术不是那么精通,但她从小在医馆长大,起码应该注意的事情还是懂的。

“大人放心就是。我们一定把王妃安全的服侍回府。”素心答应着,便去拿锦垫。别说车里这会儿还真少这个,因为此时天热,大家都觉得这个用不着,所以收了起来。

临走时秋茉又深深的看了云轻庐一眼,但云轻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黛玉,细心地叮咛,反复的嘱咐,把跟来的家丁护卫也嘱咐了一遍。

总是云轻庐是在告诉大家,王妃此时非彼寻常,出不得半点差错。

最后黛玉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便躲在车里对秋茉说:“快去吩咐家人走了,别罗里啰嗦的说个没完。”

秋茉便出马车,跳下车辕,对云轻庐说道:“好啦,王妃已经被你唠叨的耳朵长了茧子,你不是大夫嘛?怎么成了老太婆?”

云轻庐无语,只得点点头,无奈的看了秋茉一眼,抬手跟家人示意,让他牵着马车出医馆的大门。

黛玉有孕的消息,像一声春雷,炸的北静王府一片沸腾。反应最大的应该说是太妃了。

“哎呦,你们把这些磕磕绊绊的东西都收起来!你们主子的屋子里以后不准放这些东西,还有脚踏,脚蹬,这儿,这个汝窑花盆也给我搬出去,万一一不小心碰到了,又要摔着……那个,那个,门槛儿那个地方一定要铺厚一些的地毯,以后无论何时,门口这儿不准少了人服侍,你们主子进进出出的,打这门里过的时候,你们都给我瞪大了眼睛,小心点!”

黛玉稳稳的坐在凉榻上,手中端着一碗木樨清露调制的温水,慢慢的喝着。而太妃则站在屋子里,吩咐这个吩咐那个,把黛玉房里的丫头们指使的团团转,半天的时间,黛玉的屋子就大变了个样儿。

黛玉原本就喜欢那些古董瓷器,还喜欢屋子里布置的十分讲究,温馨又有情调。但这会儿被太妃这一整,百宝阁里那些名贵的瓷器都收起来了,太妃说万一哪个小丫头不小心碰到了,摔坏了东西到不要紧,千万别伤着了她的孙子,这可万万不行;还有地上的汝窑瓷坛中原本用清水供着数枝琼花,如今太妃说,这个汝窑花坛子底儿小肚子大,摆在那里不牢靠,万一不小心被碰倒了,里面的水撒出来,倒是让黛玉滑倒,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于是汝窑瓷坛子也被挪走;还有那架汉白玉雕刻的沉檀木架子屏风,虽然没被太妃挪走,但如今已经靠墙站了,理由自然也是立在原处不牢靠,万一被人不小心推一下,又要砸着她的孙子了……

原本满满当当的静雅堂被太妃一收拾,空旷了许多。然太妃自然不会让她孙子住在这样雪洞一般的屋子里,而是派人拿出了自己的几样体己东西来。

首当其冲应该说是那个两个人搂不过来的青花瓷大水缸。水缸里养着几支睡莲此时正娇艳的开着,睡莲下还有几条红色的金鱼来回游动。洁白如玉的水缸趁着红鱼,紫莲,碧叶,真真十分养眼,太妃指挥着下人,把这个放在了静雅堂正厅的中间,说黛玉烦闷的时候,可以靠在椅子上看鱼。

另外还有几幅古迹字画,太妃征询了黛玉的意见,叫下人挂好,还有一对描绘着百子千孙闹新春的大花瓶,太妃又让人摆在正厅的角落里,又吩咐以后这两个花瓶跟前,也必须时时刻刻有人侍立,不准出半点差错。

总之,静雅堂里所有太妃认为潜在的危机,都被一一清理出去,缩进了黛玉的库房。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黛玉从榻上起身,想到正厅去看那大鱼缸里的金鱼和睡莲。紫鹃和晴雯便一边一个上来搀扶她,把黛玉给弄得哭笑不得:“你们不会以后都这样吧?我每行动一步,你们都要这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是啊,太妃说了,我们两个不许离开您半步。”晴雯点点头,太妃说的那样认真,谁敢不听啊?

“噢!天啊!”黛玉仰面朝天,轻叹一声,“太妃真是有手段,把你们两个也守服了。”

“主子,您还是小心点好。”紫鹃却觉得太妃说的有道理,这王府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使坏呢,所以黛玉一定要事事小心。王爷如今不在家,自己和晴雯身上的胆子更重。

“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想?”其实这是黛玉听到自己怀孕之后,想的第一个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一直闷在心里,直到此时晚间无人,方不自觉地说出来。

“王爷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还不乐得一蹦三尺高?”晴雯笑道。

“嗯,这话有理,咱们王爷若是知道主子有喜了,一定乐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黛玉淡淡一笑,她想,水溶一定不会这样,他一定会抱着自己一遍遍的问:玉儿,可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

黛玉被两个丫头扶着,出了内室坐到那只大鱼缸前,看着清澈的水面上盛开的两朵睡莲,突然想起了御花园里,水溶抱着自己坐在游廊下小睡的事情。

他总是那么忙,而自己总是那么小性。每次见了他总是要他这样要他那样。那此时他不在身边,却又总是想起他的好。二十多天了,怎么会连封书信都没有?

黛玉看了一会儿鱼,便觉得有些乏了。想到睡觉的时候,才发现今晚子詹没有过来,这孩子好像一回王府就不见了人影。这大半天都跑哪儿去了?

“主子,睡吧?”紫鹃已经收拾好了床铺,过来请黛玉去歇息。

“子詹怎么还没来?”

“哎!太妃说了,子詹以后不能睡在主子身边了,那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万一翻身什么的,抬脚踢着主子,那还了得?所以以后大殿下不跟主子一起睡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黛玉习惯了晚上和子詹一边说话一边睡着,今儿突然他不来了,这冷清的感觉反倒有些不适应。

“应该在青云轩吧。这会儿天晚了,主子先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见他也不迟。”

黛玉点点头,慢慢起身,扶着晴雯的手进去歇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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