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白天十分漫长。铜匦于下晚时分抬进东宫后,天色依然明亮。由于承庆帝和薛皇后都去西苑避暑了,后/宫中显得比往常要安静许多。今日是第一次铜匦启用的日子。叶明净特意早早的留守东宫,等待第一次信件的揭晓。
铜匦抬进书房后,所有的人都被清场。只有计都陪在一边。叶明净从衣领内拽出钥匙,对着铜匦锁孔左旋右旋,又是对图案又是转密码,好半天后才把铜匦打开。
铜匦里静静的躺着十来封信件。
计都手上裹了薄薄的兽皮手套将其取出,逐一拆开检查,点头道:“都没有问题。”然后一一放置桌上。
叶明净一封封的阅读。这十来封信大部分都是说的京畿附近的民生民态。基本上每封都有署名。少数一两封未曾署名。几下一对照,京城的物价、税收、百姓的生活状态一目了然。
唯有两封信的内容不一样。一封是一个学子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言之有物,条理分明。另一封则是一封喊冤信,说的是刑部某某案件断得不公,信上将案件发生的具体经过、收集到的证据、证人的证词等等都详细的叙说开来。有些有疑点的地方,还指出了可以找到证据的地点和关键人物。
叶明净看后莞尔一笑。将后一封信递给计都:“你看看。”
计都看信的速度非常快,几息之后就看完了,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叶明净笑了笑,“没见着是匿名的吗?收到柜子里吧。”
叶明净早在一个月前,就命内务府替她打造了四个结实的壁橱柜子。其中有一个特别大,刻着春天的兰草图案。内有十五个大隔断,每一个隔断上都有标签。其中十三个是夏朝十三个布政司的地名。其中又分各个府、州、县等等。第十四个是京畿直隶地区。第十五个是周边藩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一个地区的小隔断中又有年份标识。叶明净将这次的信件就收在,直隶、顺天府、承庆二十三年标签的抽屉里。
另外的两封信,那个阐述政治观点的,被她收进了另一个刻着冬雪腊梅图的书橱柜子。
最后一封关于案件的,叶明净也早有准备,收在了刻着秋风落叶图的书橱柜子里。第四个孩童戏荷叶图的书橱,则没有放进任何信件。
这四处书柜,都有东苑特制的锁。钥匙同样只有一把,叶明净平时都收藏在密室里。进书房前会将其取出。
唉!手上的钥匙越积越多,搞不好密室最后会变成钥匙库。
叶明净铺开纸,研墨,开始写一封回函。写了几个字后问:“冯立在外面吗?”
计都朝窗外瞥了一眼:“在的。”
“让他进来吧。”叶明净继续书写,头也不抬。
计都走到冯立身前,低声道:“殿下让你进去。”
说完话后,他人并没有让开,依旧站在那里。冯立抬头,两人目光对视。
片刻后,冯立避开锋芒,从计都的身侧绕了过去,走进书房。
计都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叶明净见两人进来了,便道:“冯立,你去找一下林大人,要是他还没有回府就让他过来一趟。”
冯立领命离去。
叶明净写完回函。伸了个懒腰,对计都道:“我这儿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计都身形不动,道:“殿下,属下的职责是保证您的安全。属下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
叶明净笑道:“外面那么多侍卫呢。我在东宫哪里就那么危险了。待会儿林珂要来。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吧。”
计都对外的身份是姓计的贴身护卫。有鉴于计都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都是外出的公共场合,朝臣们就有一个错觉,计侍卫只有在外出行动时才贴身保护太女。平时太女的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滕队长带领的侍卫则是群体出动尾随身后。叶明净也就尽量维护这种错觉,只要有外臣在东宫,计都都是隐身的。就算是东宫内部的人,目前也只有冯立、绿桔几个知道计都和她形影不离。
所以,知道林珂一会儿要来。叶明净就让计都回避。
天波卫隐藏的是身份,从来就不是本体。每位皇子皇女的天波卫都有一个光明正大陪在主上身边的身份。比如谭启、比如连喜。计都静静的看了叶明净一眼,晃身消失在书房。
林珂还没有回府,很快跟着冯立过来了。
叶明净将自己写的那封回函给他看。
回函上写道:孤设铜匦一日,百姓投函数十封。皆述之民风民情。孤幸甚之,有直隶人士XXX述之去岁天时平和,风调雨顺。良田收入若干、中田收入若干、下田收入若干……又有直隶人士XX告知孤,七口之家,旱田三十亩。壮劳力若干,每顿饭食米几何、面几何、野菜几何……又有顺天府下辖人士XXX告知,今月鸡蛋涨价,又时值夏日,绿豆价涨……
林林总总一堆,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珂看后问道:“殿下可是想将此回函贴在午门外广场的告示墙上?”
“不错。孤意正是如此。”叶明净道,“这次收到的信函并不多,总共十几封。想来是大家颇有顾虑,还在观望。孤贴个回函出去,一来告知众人,他们的信孤都细细看了。二来,也是给其余百姓吃颗定心丸。孤设置铜匦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民风民俗。”
林珂道:“殿下,若是想知道民风民俗。京畿直隶一代,顶多十数封就可全面了解了。”
叶明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珂:“林大人。只有帖子多了,互相重叠。孤才能知道哪些帖子说的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林珂眼皮一跳:“殿下!”
叶明净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纸张:“孤自幼年来,就爱在国史文库中翻看历朝历代的奏折。东西看多了,孤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奏折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我朝成祖年间,有一位湖南布政使在奏折上说,今岁天旱,收成不好。期望能减免赋税。下面的州府官员也是同样言辞。成祖皇帝就应允了。三年后,湘地闹匪变。朝廷派了大军去剿灭。最后一查根源,原来是三年前那位布政使并没有在当地减免赋税,而是私自贩卖了多余的粮食。那笔钱被送进了京城某一位皇子的府上。当然,那位皇子最后得疾病死了。”
她微笑着看向林珂:“林大人,我看到这里时,特意将那位湖南布政使三年前的奏折翻了出来。字里行间里言辞恳切,句句真情。难怪成祖皇帝就相信了。”
林珂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殿下。”
叶明净再次道:“孤最不喜说谎。原因是只要说了一个谎言就需用无数的谎言去为它善后。此非王道。故而,这些帖子和折子也是一个道理。纵然有一百个人合起来欺骗孤,孤也能从一百封不同字迹的信件中找出疑点。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的,就是有大量的民众来投贴。林大人可明白孤的意思?”
林珂呼了一口长气:“殿下是要广开言路。”
叶明净摇头:“也不尽然。我想要的,一时间和你们也说不清。现在就先这样吧。”
她真正想要的,是“百度”。一个问题投下去,立刻就有无数种应对答案和相关的知识反馈上来。目前的铜匦,其作用就是在这个前提上慢慢引导民间的有识之士。
林珂道:“殿下,那这封回函,臣就让司谏们抄写,明日贴在告示墙上?”
“嗯。”叶明净点头,“就这么办吧。字里行间里面,你们可以再斟酌一二,完了后先拿给我瞧瞧。”
林珂闻言便收起桌上的回函。想了想,还是又道:“殿下,近来京中有些传言。说殿下的铜匦是为了收取举报密函……”
“是吗?”叶明净抬头看他,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真的有人这么说?谁先传出去的?”
林珂道:“贾文泰。”
叶明净笑:“我就知道是他。那个老滑头,这回该急了。”
林珂道:“殿下,恕臣直言,这铜匦两次悬赏开锁,天下人皆知只有殿下一人才能打开。这一来,难免会联想到密函举报。”
叶明净想了想。虽然她认为林珂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不过上下级之间还是应该互相交流思想,明白各自的处事方针才好。于是她便道:“不瞒林大人,孤设置铜匦,其中有一个目的正是要打听隐私秘密。”
林珂一愣:“殿下?”
叶明净索性当着他的面用钥匙打开了秋风落叶的那个书柜,取出那封举报冤情的信:“林大人,这是孤刚刚在铜匦中发现的。你看看。”
林珂无声的读完信件,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对待?”
叶明净笑道:“林大人欲考我呼?罢,孤就再当一回学生。林大人,孤以为,这封信是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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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110加更。先还一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