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十四年的冬日,比之往年都要寒冷。叶明净身边亲近的几人都感觉到了女帝陛下的改变。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什么离去了,人变得悠然遥远。又似乎是有什么留了下来,变的静谧安然。她时常独自一人眺望远方,眉宇沉静,眼底的寂寥清晰可辨。
计都是最直接感受到的。叶明净时常会出神,她在库中选了一块上好的翡翠,命工匠制成了一柄一汪碧水般的玉箫,时常于黄昏时分独坐水边吹奏。水气氤氲,箫声呜咽,宛若一幅淡墨描绘的写意山水。
叶明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他如此遥远,哪怕是当年陆诏在宫中滞留一月之久。冯立站在他身边,同样凝望水榭中吹箫的女子,叹了口气:“活人比不过死人,死人也比不过活人。”
计都仰头望天,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复低头轻声道:“他和他不一样。陛下很早就……只是那时他已经成亲,陛下便也不再提及。只没想到……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冯立突然笑了一下,道:“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了。陆大人那边……陛下可不会再手软。”
计都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若有一日我死了,陛下会不会,会不会如此惦念?”
冯立愣住,随即怒气上涌,轻声斥骂:“你疯魔了!跟个死人争什么争!活着就是赢家,你忘了从小的信念不成?”
冬日的冷风拂过面,计都于风中伫立,道:“我当然没忘。只是,我用尽了十分的心力,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我想,或许是我错了,她只是习惯了我而已。”
冯立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啐他一口:“你还真疯魔了。你当她是谁?她要是心里没你,早就光明正大的纳后/宫了。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旁观者清,一语惊醒梦中人。计都恍然大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错,是我糊涂了!”
冯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对他的榆木脑袋甚为不齿。
叶明净的箫声吹了整个冬季,直到春雪初融,她的曲声才由呜咽怅然转为宁静悠远,烟波之上,余音袅袅。她放下玉箫,招手让计都过来,埋头在他怀中良久,轻声道:“我这辈子的福气实在是太多了,一定是将上辈子和下辈子的都用完了。”
计都顿了顿,收紧手臂拢着她:“不会的。”
“会的。”叶明净轻轻浅笑,笑容平和满足,“如果我上辈子知道今生会这般幸运,一定不再自哀自怜。即使我下辈子要一生孤独,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今生得到的太多、太为珍贵。”
计都抿了抿唇,坚定的道:“不会的,你下辈子不会孤独一生。”
叶明净笑了:“谁知道呢?也许我下辈子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脑子不聪明,人也不能干。长的不漂亮,做事不利落。心仪的男子不喜欢我,愿意娶我的都是歪瓜裂枣。然后我就怪老天爷,凭什么将我生的这么惨。你猜老天爷说什么?”她脆脆的笑了几声,“老天爷这时就告诉我,因为你上辈子已经将几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你猜我会不会生气?”
计都道:“不会。”
“对啊。”叶明净静静的闭上眼睛,“喝孟婆汤之前,我就要这样告诉自己。纵然一生都无法遇见,纵然一生都所遇非人。但要坚信,我一定在某一段人生中,被人爱护、呵护、想念、思念过。这段人生也许在曾经,也许在未来。但它一定会有。这样一念叨,我就不会忘记啦。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她睁开眼,对上计都的眼睛,嫣然一笑:“你叫什么?”
计都愣住,不明白原本感性的倾诉怎么突然变成这种白目提问了,眼眨了眨,怔怔的反问:“我叫什么?”
“对啊!”叶明净手掌抵着他的胸膛,眼睛睁的大大的:“计都是代号吧。就像罗睺、木曜、土曜一样。你的本名呢?”
计都这才明白,脸很奇怪的红了,道:“我没有本名。”
“怎么可能?”叶明净怪叫,“你别告诉我天波卫里都是按数字编号,你代号9527、007、2046。”
计都的脸更红了,别过脸:“你就当我没名字好了。”
叶明净大奇,眼珠转了转,笑道:“该不是你原本的名字太难听了吧。叫什么?狗娃、狗剩、狗蛋、二蛋……”一连串乡土气息浓厚的人名张口就蹦了出来
计都脖子都红了,粗声叫道:“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明净振振有词:“既然我胡说,那你倒是说个名儿出来呀。”
计都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涨红着脸,半晌后才小声的道:“幼时之事,我记不大清了。师父捡到我时,我只有三岁,穿着一身女孩的红衣服,不大会说话。师父就随口给我取了名。”说到这里,他紧紧闭口,再也不多吐一个字。
叶明净愣了愣,突然大笑:“该不会是给你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吧?快说,是不是?”
计都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咬着牙:“差不多,先是叫我红儿,后来知道是男孩,就图省事的叫阿宏。”
“哈哈哈!”叶明净放声大笑。难怪他不肯说。若是没有什么‘红儿’的误会。男孩子叫阿宏也没什么。可偏偏计都一开始被当成了女孩子,自然就对此名斤斤计较了。
她笑了一会儿,道:“本来还想问你叫什么呢。既然这样,往后我唤你阿都可好?”她笑意盈盈,轻唤道:“阿都。”
柔柔的女子声,如同柳枝头刚冒出的嫩绿新芽,娇弱柔软,好似要融化在春光里。计都捉住胸前的一双小手,紧紧拥住小手的主人,亲吻下去。耳畔传来叶明净的叹息:“阿都,此生伴我,可好?”
计都的回答是用力的亲吻,吻的她几乎喘不过气。舌头被吮吸的发麻。待两人分开后,叶明净几乎是瘫在他怀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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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十五年,初春。女帝叶明净的陵寝正式动工。大夏国力不如前周,无法沿袭旧俗开山建陵。从高祖叶承祜开始,就使着劲的朝地底下挖坟修墓了。叶明净的陵寝离着承庆帝不远,骑快马的话,半日可到。面积什么的都有严格的帝王规制,想少少不了,多也不能多。唯独在陵寝建筑上,可以有自己的创意。
工部送上来的几份图纸,样式都还不错。看着挺大气浑然。如果忽略是给自己的修坟的话,单纯当做建筑赏析,还是有一定的艺术价值的。
叶明净窘着脸,一份份的看过图纸。其实吧,她很想恶搞一下,将陵墓修成不对称、不规则形状。这将绝对是旷古烁今、超前思维的独一份。可惜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没有艺术眼光,齐齐反对,还痛心疾首的哀斥为‘成何体统’! 她也只能矮子里挑将军,拣了最有创意的一张图:“就它了。”
工部尚书刘潜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陛下会看中这张。这张图纸参考了部分西域建筑,大殿全部由白色大理石构造成,内部宽阔明亮,高高的窗户建在巧妙的角度,随着不同的时辰,阳光会在正殿中投射下不同的光影图案。
“在正殿周围,修一个莲花状的大水池。”叶明净突发奇想,“正殿就修建在莲花池的正中央,池水里种植各色莲花,通向正殿的路就搭建九曲连桥。太好了,就这样!以后来拜祭朕的人都能步步生莲。”说不定后世还能成为一座景观呢,她完美的陶醉在自己的设想里。
刘潜头上直冒冷汗,话都结巴了:“陛,陛下。若在正殿周围修建莲池,则必引活水,如此一来,地宫就会渗水,陛下的梓宫恐为水所漫啊!”
叶明净觉得很莫名:“为什么要挖地宫,耗费钱财耗费人力。只要在正殿下修建一个大理石坑,将,将那个梓宫放进去就行了。对了,上面再弄点儿东西点缀点缀,不然大殿太空旷。修什么呢?石像?莲花台……好像太自恋了。”
刘潜快晕了,一个脑袋有两个大的提醒她:“陛下,不挖地宫,陛下的,的殉物该放在何处?”
“殉物?”叶明净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啊!朕不用。清清静静弄个梓宫就好。又简单又省地方。”
刘潜都快哭了:“陛下,您无需节俭至此。”
叶明净赶紧安慰白发苍苍的老臣:“云起啊,朕不是节俭。朕这是眼光长远。你想想,这地宫里埋了许多值钱之物,岂不是等着别人来盗墓么?朕这么一来,人人都知道陵墓中没东西,也就不会来偷盗了。”
刘潜吓的话都说不周全了,浑身打着哆嗦:“陛下,您,您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叶明净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朕没说错啊?树大招风。你看刘彻的茂陵,不是被盗了么,还盗了好几次。史书上都有记载的。”
“咕咚”一声,白发苍苍的老尚书终于受不住打击,晕倒在了地上。叶明净大惊:“刘卿家,刘卿家!来人,快宣御医!”
冯立抽着嘴角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抬着刘潜去了偏殿,御医看过后,他总算醒了来。还想说什么,冯立道:“刘大人,陛下让您回府休息两天。今儿说的事,过几日在议。”
刘潜哆嗦着唇,拉着冯立的袖子就叫苦:“冯总管,你刚刚也听见了。你说,你说说看!古往今来,何曾有此荒谬之言?”
冯立万分同情他:“刘大人,陛下看着不像是开玩笑。您还是找林阁老他们商议商议吧。”以他的经验判断,挖个小坑埋了棺椁了事,外头再建个漂亮的大殿和美美的莲花池。叶明净是真的想这么干。
“对!”刘潜精神一振,立刻神奇的跳下卧榻,龙行虎步的往外走:“我要去找蒙石他们。简直太不像话了!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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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听说大家要杜悯的番外?这个,是现在写,还是完结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