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第一个大叫的是叶明净,“何长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何长英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痛心疾首:“陛下,这是金针刺穴的一种手法。配合药物,可以逼迫出身体的潜能。使人一时间精力充沛。但其后患无穷。人之潜能被透支……”
“行了!”叶明净喝止了他。她只听见‘透支潜能’四个字就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了。紧紧打量杜悯的气色。一如既往的白皙泛微红。看着好得很。她猛然回过头,喝问何长英:“这种害人的东西,你教他做什么?”
何长英很无奈:“惜之那年参加会试,不用此法坚持不来。而且,彼时他才二十多岁,正当壮年。会试只需坚持八天。过后再调养便是。可如今,惜之为官多年,本就耗费心血。他年纪渐长,金针刺穴又不止用了八天。应是断断续续持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叶明净咬牙。看向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的杜悯,“惜之,何院使说的可对?”
杜悯微微欠身,朝何长英施了一礼:“何院使医术高超。悯这些雕虫小技,实瞒不过您。”
何长英恨恨的哼了一声:“你这是不要命了!”
叶明净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摆摆手让何长英和冯立都退下。室内只余她和杜悯两人。她静坐了一会儿,轻声道:“惜之,为什么?”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为什么’。杜悯偏偏听懂了。叶明净在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不要命。他心绪翻涌,眼中眸光深色,静默片刻,道:“陛下,臣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活不到高寿。”
叶明净轻笑一声,似有讽刺:“是啊。你现在女儿嫁人了,儿子也有了。官也做了,名声也有了。除了寿数,在世人眼中也算是齐全了。”她冷冷一笑,讥讽越盛:“让朕猜猜。你还缺什么?还有什么遗憾?啊!是了。你儿子太小,还未成年。你最担心的,该是他日后的前程。你的这个儿子,听说书读的不错,人也聪明。想来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尊夫人向有贤明。自是不会让孩子走了歪路。那么你担心的,就是孩子为官后的前程了吧?你这么不要命的耗费心神,是在给他的未来铺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一片羽毛:“很好,很好……”
杜悯默默的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道:“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叶明净气的口出脏话,“朕要是真的英明,你就不该担心。担心朕会亏待了杜雁。”
杜悯微微吃惊。没想到叶明净竟然记得他儿子的名字!叶明净冷笑:“你教了朕的儿子。朕自然也要照顾你的儿子。有什么好吃惊的。”
“陛下——!”杜悯突然抬头,眸光晦涩的看向她,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气轻声呼唤。
叶明净霎时一怔。
她从未听杜悯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一声‘陛下’,全然和平时的清冷自若不同。它带着强烈的感情,某种说不明的情绪。有一丝委屈、一丝无奈、一丝为难。
在叶明净的记忆中,杜悯是矜持的,是清冷透彻的,是妥帖细致的。宛若谪仙。唯独忘了,既然是谪落的仙人,就意味着他有着世俗的弱点。杜悯的这一声‘陛下’提醒了她。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杜悯对她如此重要了?诚然,她和陆诏的对弈中,杜悯是重要的一步棋。但也不是说缺了杜悯她就会输。那么,她如此的愤怒杜悯的病情又是为的什么?
是依赖。长久以来不知不觉养成的依赖。她决策出大方向,杜悯补全细节。再将方案扔给内阁,林珂带着于光恺等人安排行事。多年来顺理成章。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习惯性的去找杜悯谈谈,理清思路。年深日久,水滴穿石。杜悯就这么成了一处心灵安静的小站。
“惜之。”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是朕苛求你了。”并非所有人都该围着她打转的。即使她是人间帝王。杜悯为着自家打算无可厚非。
“可是,你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她话锋一转,指责起他:“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朕明日就下旨,将杜雁封给早早做伴读。你也少操些心!”
“不可!”杜悯急声喝止,“陛下不可如此。小儿受不住这等福气。”历来皇子伴读都出自勋贵之家,哪有清流文人家的孩子作此谄媚之举的。此旨一下,他家几代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怎么办?”叶明净也急了,“朕又没有女儿,不然就召了他做驸马。”
杜悯笑了,笑的释然。轻声道:“陛下,臣即便是少想些心事,也只多活两三年罢了。终是要去的。臣只是想趁着还清醒的时候,将后事都安排妥当了。臣不想昏昏成成的躺在床上,一日日的数着时光度日。那样的活着,太无趣了。”
叶明净呼吸凝滞,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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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悯走后,她再次召见了何长英。何长英证实了他的话。若要调养,则以静养为主。少出门、少问事、少活动。如此可保三至四年寿数。
“臣不想成日躺在床上,数着时光度日。”她的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杜悯的这句话。只能长叹一声。
随后,稍稍一打听,也就知道杜悯在忙什么了。他在编写一本家训。一本留给子孙后代的《杜氏家训》。叶明净心知肚明,以杜悯的聪慧,只怕这本《家训》应有明暗两本。暗地里的那本,才是他真正留给儿子的指路明灯。
最微妙的是,陆诏对此毫不知情。据叶明净收到的消息,陆诏频频对着杜悯示好。时常带着新过继的嫡子陆增去杜府做客畅谈。叶明净便干脆火上添柴。怂恿叶初阳兄弟也一同去杜府叨扰,希望他们多感受些杜悯的风骨。
杜悯与陆诏皆是当世人杰。他们自身的人格魅力,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在这样的熏陶和影响下,潜移默化着孩子的成长。
时间很快到了广平十四年。风调雨顺,一年承平。初春时节,留守长安的靖海世子萧宝成,喜得嫡长子。叶初阳兄弟代表广平女帝,上门宣旨恭贺。吃了一顿满月酒。到了初秋,西北传来战事。鞑靼大军,进攻雁门关。孙承和带大军迎战。歼敌数千。其中小将顾维麟,表现尤为英勇,杀敌百余名。擒获敌军指挥。鞑靼左丞相曼舒南随即写了议和书,要求商谈交换战俘细节。
“烦死了。”叶明净很不满的将国书扔在御案上,“打了议和,议和了再打。扯皮来、扯皮去的。米利达也不嫌麻烦。”
“陛下。”姚蒙将国书卷起收好,细声道:“游牧民族本就是这样。春来水草茂盛,他们的牛羊大批繁衍,士兵和战马都得到休养。到了初秋,眼看着草要黄了,自是想着能抢些过冬粮食。真正到了冬日,草地枯黄,没有补给,他们又不愿远距离行军来犯了。”
“唉。”叶明净叹了口气,“朕也知道,就是觉着烦。什么时候能狠狠给他们一下子,让他们怕的不敢来了才好。西北、河北的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也不是个事。你拟诏吧,让江涵去雁门关,和曼舒南扯皮去。”
姚蒙屈了屈膝:“是。”
晚膳前,叶初阳和叶融阳两兄弟向他们的母亲问及了此事:“母亲,听说雁门关打了胜仗?”
叶明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消息到灵通。”
叶初阳嘿嘿笑道:“那是。这是杨黑子写信来告诉我的。”
叶融阳道:“杨大哥不是起了学名叫杨孝和么?你怎么还叫他杨黑子?”
叶初阳“呸”了一声:“这名字哪有黑子叫起来顺口。谁让他打头初就说自己叫黑子的。我就记着这名了。你瞧林尘,我什么时候乱叫过?”
叶融阳拆他的台:“我听过,你叫他橙子。”
叶初阳不离弟弟的调侃,自顾自的感慨:“黑子去过草原、橙子跟着他师父去过大漠。比较起来,就我最没意思了。连长安城都没出过。”
“你想出去?也不难。”叶明净突兀的冒了一句。
顿时,满室寂静。叶初阳瞪大了眼,叶融阳摸摸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
“母亲!”叶初阳突然尖叫,“你没骗人?”
叶明净嗤笑:“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初阳“啊”的跳了起来。叶融阳也蹦了:“母亲,我也能去吗?”
叶明净清咳了两声:“早早身为兄长,只要他能负责你的安全,就可以。”
叶融阳连忙拽了兄长的胳膊:“大哥!”
叶初阳直觉不好,警惕的问道:“暖暖要去,需我负责起安全。我要离开长安,又需如何?”
叶明净脆声而笑:“果然聪明了。不错。早早想要离开长安出远门。自是要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能将四书五经、大小通史、算数杂学。这些基础科目全部过关后才行。”
叶初阳顿时丧气:“我还有不少没学呢。这要多久啊。”
“看你自己啰。”叶明净扔下诱饵,“若你没学完,暖暖先学完,也是可以的。你们兄弟二人,只要有一个完成了就算。”
叶初阳立刻涨红了脸。让暖暖先学完。他哪里丢得起这个脸。顿起豪言:“不就是学完这些么。本皇子以前是没放在心上。速度才慢了下来。只要本皇子愿意。很快就能学完了。”
叶明净掩嘴而笑,朝叶融阳眨眨眼睛。叶融阳会意,崇拜的脆声道:“大哥,弟弟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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