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哥尼不住的催促着走在前面的塔索,虽然知道因为蹩脚不可能走的很快,可是看着塔索那慢吞吞的样子,他还是急躁的不停催促着。
“看看你,就象个快要断气的老头,不过我想你现在一定也很后悔吧,要知道在所有跟随皇帝的人当中,你是最糟糕的一个了,”塔索一边走一边讥讽的嘲笑着“你应该知道我法尔哥尼老爷现在已经是君士坦丁堡大区的总督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进元老院或者是特里布斯,不过枢密院我是不会去的,那不是法尔哥尼老爷该呆的地方。”
“哦,那很好呀,上帝会保佑您的,大人,”塔索似乎并不很热心的回答,他用手扶着越来越难走的山壁向前缓慢的走着,在回头看到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的法尔哥尼的脸时,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要知道你现在获得的一切都是你曾经做过的一切的回报,上帝虽然仁慈可是却并不会赐予任何人无偿的恩典,那一定是他应该得到的。”
法尔哥尼有些发愣的看着塔索,他没有想到这个之前总是怨声载道的人,居然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对待自己的挑衅,实际上法尔哥尼知道自己并没有按着什么好心,对于塔索的厌恶让他更希望看到这个让他讨厌的人因为愤怒和嫉妒而乱来,如果那样他就完全有借口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老兵痞了。
可是塔索的变化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看着那个走在前面,似乎对他的挑衅丝毫不以为意的人的背影,法尔哥尼实在想象不出,这个人就是之前那个人人讨厌的塔索。
“快点走,带我去看那水渠。”法尔哥尼忽然开始感到厌烦起来,他觉得塔索让他很没面子,而且他也奇怪,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好像猜到了法尔哥尼的心思,塔索从地上拾起一根断树枝拄着向前走着,同时他好像自语又像是对塔索在说:“我几乎就是死了一次,要知道当皇帝射出的那支箭从我身边飞过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哼,如果是我就不会那么仁慈,”法尔哥尼气乎乎的说“皇帝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却象条蛇似的为那个瑞恩希安做事,也许你应该在耶路撒冷的时候就被杀掉,要知道认真说起来,皇帝失去他的第一个孩子也和你有关系,你同样应该被吊死,上帝保佑可怜的王子。”
“上帝保佑王子,”塔索同样低声接着,他不顾法尔哥尼瞪过来的眼神,只是看着前面的路“不过皇帝却最终放过了我,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就在这儿,石头山。”塔索向着山顶上指了指。
“我天天和那些修士们一起生活,我发现他们对上帝是那么虔诚,他们也让我逐渐明白自己之前做说的一切是多么荒诞,不过真正让我感到羞愧的是皇帝对我的宽恕,”塔索用力攀上一处很陡峭的小断壁,在仔细看了看下面之后他回头对正招呼着队伍的法尔哥尼说“我们已经找到水渠了。”
一条沿着山势隐约可见的简易的水渠出现在了远处的斜坡上,那条水渠每隔一段地方都会有一个不算很大的小小水池,在水池中可以看到一掬看上去不是很清凉的池水,不过虽然这些池水显得有些肮脏,不过从水渠颇为平滑,而且还长满了光滑的青绿色的苔藓的水槽里,能够看出山上的人,显然是经常使用它从山下汲水。
“那些旁边的水池是用来蓄雨水的,有时候夏天干旱的时候,河里的水就会变得很珍惜,修士们会把新汲上来的水给有病或是年老的兄弟喝,而他们自己喝蓄水池的水,”塔索看着水渠轻声说着,他呼了口气,在胸前划个十字后刚要再说什么,可在看到法尔哥尼紧握在手里的斧子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等一等,你要干什么?”
“噢,还能干什么呀,”法尔哥尼把手里的斧子在塔索面前晃动了一下“我会让那些山上的人知道干旱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不会让他们等太长时间,所以现在我就要破坏掉这条水渠。”
塔索脸上露出了意外和愤怒,他歪着身子伸开两臂拦在法尔哥尼面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可是汉弗雷大人不是说要等到山上的人不肯投降的时候才会截断水源吗?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投降了,要知道上面有很多无辜的修士,甚至还有些孩子,他们当中有的人正在生病!”
“上帝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忘了你干的那些坏事了?你这个老痞子,上帝肯定会惩罚你的,即便你现在做再多的好事也没用。”法尔哥尼轻蔑的说,他向前虚虚的一屁,在晃了下手里的斧子之后,以为塔索会吓得躲到一旁的他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可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虽然畏惧的向后退了一步,可塔索立刻停住身子,他直直的挡在法尔哥尼面前把两臂完全张开,那样子就好像真的要拦住整整高过他一头还多的巨汉。
“如果我以前因为干过坏事该下地狱,那我现在就要为自己将来能进天堂干点好事,”塔索大声说“我不会拦着你去破坏那条水渠,不过你总要给山上的人一次机会,耶稣基督从来不教导他的追随者吝啬仁慈,难道圣子的使徒却这么干吗?”
法尔哥尼实在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他几乎不认识的人,就在他决定要用手里的斧子为自己清除这个讨厌的障碍时,一阵隐约的喧嚣声忽然从石头山南麓传来。
………………
远处传来的阵阵沉闷的雷声在空中滚滚而过,那种头顶上似乎就要盖下一口大锅的可怕感觉,让人之前还在为终于要迎来一场雨水的人们感到了隐约畏惧。
人们抬着头看着天空,从远处阴沉沉的天际飘来的带着潮湿水汽的空气,在预示着这场雨的规模会很大。
因为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过雨水滋润的城市,笼罩在一片干烘烘的尘土中,当人们懒洋洋的站在门口时,会有人小声的向上帝祈祷,请求上帝宽恕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犯下的罪行。
不过即便如此,炎热的天气还是一直延续到了这个时候,随着水井干枯和一些人逐渐病倒,各种谣言开始在城市里流传开来,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于公开宣布这样的干旱和出现疾病,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人犯下了可怕的罪行,可是从显得死气沉沉的街道,到虽然热闹却始终难以摆脱恐慌的集市,到处都正在流传着一些容易引来恐慌不安的流言。
原本还算热闹的集市上忽然变得很安静,人们只是低头相互讨论着各自的买卖,时而有人偷偷向着远处的路上看去,可随即要么立刻转回头去,要么立刻被旁边的人拉动衣角,悄悄躲开。
黛萝骑在马上带着一队骑兵巡视着整个集市,这里是考雷托尔最大的市集,在这里每天将要流过的财富金币多得足以能让最富裕的贵族眼红,而且这里也是为耶路撒冷提供各种物资的集散地。
和那些要么完全被法兰克人,要么完全被萨拉森人占据的城市不同,考雷托尔始终保持着它那超然的地位,在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享受到最公平的待遇,不会有人因为你的信仰和来历而可以刁难你,不过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出现,那么任何人都有权向城市的统治者提出申述。
这样的习俗或者说是规矩,是从约瑟林伯爵时代就开始流传下来的,虽然这个家族的人有着坚定的信仰,不过在做生意和谋求财富方面,其开明并不比鲍德温家族逊色多少。
不过,这一切在不久前却发生了巨大变化,随着救赎骑士团被突然剿灭,恐慌已经在考雷托尔如同生根般逐渐滋长出来。
即便是立刻派出军队开始在城市里巡逻,可是伊莎贝拉还是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同时对于那些考雷托尔的当地贵族官员,她也不能不加以小心,因为正如一些她自己的手下提醒的那样,那些贵族官员不止曾经是玛蒂娜的手下,也曾经是伦格的属臣。
甚至直到现在为止,考雷托尔甚至是埃德萨都还在伦格的名下,或者说是在玛蒂娜的孩子亚历山大的名下,有朝一日亚历山大总会继承他母亲的爵位成为埃德萨和考雷托尔伯爵,而那些贵族官员还会向他宣誓效忠。
正因为这样,伊莎贝拉对凯雷托尔看得更加严密,她认命了几个自己的亲信做为守城的将军,同时她给公开拒绝交出那些逃掉的救赎骑士团的骑士和一些顽固的祈祷者的纽斯赫吉修道院长写了封信,在要求修道院长遵从自己的命令交出那些人的同时,她派兵远远的封锁了修道院通向外面的道路,虽然她没有禁止任何人从里面出来,但是却已经摆出了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不过纽斯赫吉的修道院长显然对女王的命令不以为然,原本还尽量禁止修女们走出修道院的院长因为道路被封锁不由勃然大怒,她亲自带着一群修女掀倒了那些封路的树干,然后在士兵们目瞪口呆中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步行进入了考雷托尔城,在全城居民的注视下,她带人进入了之前做为救赎骑士团分团所在地的教堂,在做了个简短的安魂弥撒之后,昂然的步行走回了修道院,其中一路上她没有要人给自己寻找任何代步的坐骑。
这样的举动立时在整个考雷托尔引起了纷纷议论,人们猜测修道院长之所以如此强硬甚至敢于公然与女王对抗,肯定是得到了来自罗马皇帝的支持,虽然很多人为皇帝是否可能这么快就派人来解决这里的一切表示怀疑,可是人们还是很愿意看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敢于向那位女王展现出勇敢的气魄。
救赎骑士团遭遇的劫难让很多人在恐惧之余为之愤怒,在这座可以说是真正孕育了救赎骑士团的城市里,人们喜欢说考雷托尔才是救赎骑士团的总团所在地。
这让考雷托尔不但感到自豪,更重要的是,精明的考雷托尔人知道,正是因为这里所拥有的巨大影响,才保证了这座城市成为了能够被法兰克人和萨拉森人都十分重视的贸易中心。
可是伊莎贝拉的举动让当地人认为,她已经把考雷托尔毁了,这从原本到处都充斥着混乱却也酝酿着巨大财富的市集开始变得冷清能够看出来,而且连续的干旱让人们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帝因为考雷托尔城里发生的可怕事情而发怒了。
旧约中死海盐柱的故事开始在人们当中悄悄流传,很多人开始担心上帝的惩罚就要到来,有些人开始商量着要离开城市,更多的人虽然依旧留下,却开始在祈祷中悄悄加上请求上帝宽恕和请求上帝惩罚罪人的愿望。
黛萝催动战马在街上缓缓走着,每当有人向她看去时,看到她的眼睛都会立刻躲开眼神,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被那双眼睛盯上,同时也在心中为上帝的意志的确神奇暗暗心惊。
正是在祈祷者神殿烧死里面的所有救赎骑士的那个时候,下达了命令的黛萝却被从那间书房里不住燃烧的火焰喷出的滚滚浓烟熏到了眼睛,就是从那天开始,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总是雾蒙蒙的,而且每当长时间的睁开时,那双眼睛就会变得红肿难看,甚至还会不停的流泪。
人们相信这正是上帝对凶手的惩罚,而那个给凶手下达命令的人,人们相信上帝也一定会给予她应有的审判。
对于考雷托尔城里的人的那些谣言,黛萝并不比别人知道的少,不过她并不在乎,当她用那双发痛的眼睛向那些透着望向她的人瞪去时,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避开眼神,有的干脆低着头慌张躲开的样子,她会发出一声鄙夷的笑声,然后她催马向前,带着巡逻的队伍继续在整个看上去未免有些过于安静的市集上缓缓经过。
黛萝并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恐惧,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上帝惩罚是什么,从玫瑰十字那里她早已知道,一些所谓的惩罚与其说是上帝的意志,不如说是人的决定,这让她比那些男人更加相信手中的利剑而不是十字架。
另外一队骑兵出现在街头,黛萝微微皱起了双眉,对于考雷托尔现在的局势她十分的清楚,因为对救赎骑士团的杀戮引起的恐慌会在城市里流传很长时间,虽然伊莎贝拉公开宣布对祈祷者的支持甚至还任命了一些当地祈祷者教团的贵族担任了一些官职,可是一时间人们还是不可能那么快的完全臣服在伊莎贝拉的面前。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城市,”黛萝心中这样想着,她知道伊莎贝拉显然也正这么想,她知道伊莎贝拉之所以下定决心铲除那些救赎骑士团,固然是因为那些人占据着巨大的财富而又对她颇为轻视,更重要的,还是伊莎贝拉深深的感觉到了不论是在考雷托尔还是在耶路撒冷,或者是在博特纳姆,人们似乎都更加愿意听从骑士团的命令,而不是遵从做为女王的她的指挥。
这是伊莎贝拉绝对不能容忍的,即便骑士团是伦格所建立也不能容忍,而对黛萝来说,只要伊莎贝拉有一天仍然和贡布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她不敢想象如果贡布雷知道了自己下落之后会如何做,她相信那位罗马皇帝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再惧怕这些,伊莎贝拉已经不可能和贡布雷重新和好,更重要的是伊莎贝拉现在正需要她。
天上的阴云越来越浓,黛萝抬起头看着天空,那种潮湿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看着街上同样仰着头的人们,她的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哼声。
“干旱会是上帝的惩罚,那么现在就要下雨了,难道这是上帝的恩典?”她心里嘲讽的想着,虽然她还没有到敢于质疑上帝是否能予以世人惩罚的地步,可是她却相信上帝的惩罚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降临,更不会随意的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回到王宫的黛萝脚步轻快的穿过一条条的走廊,看到那些之前还忧心忡忡,现在变得笑逐颜开的女官侍女们,她心里感到更加好笑。
让黛萝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从侍从那里她听说伊莎贝拉正在召见几个商人。
虽然在屠杀救赎骑士的第二天伊莎贝拉就安抚城里的居民,同时还下令处决了一批乘机侵犯当地民众的士兵和歹徒,可是不论是商人还是当地人,对这位女王都已经开始充满了畏惧,所以从那之后还没有商人再进宫来觐见过女王。
黛萝急匆匆的来到大厅,不过让她略微感到意外的,是当她走进大厅时恰好听到伊莎贝拉发出的一声充满意外的惊呼。
“你们说什么!”伊莎贝拉的声音颤抖而又惊慌“罗马军队在曼德索城取得了胜利?!”
“是的陛下,那是一场真正的胜利呀,”一个看上去身材矮胖的商人一边小心的看着伊莎贝拉的脸,一边恭敬的回答着,不过他显然因为已经听说了在考雷托尔发生了什么而不愿意说的太多,除了简单的叙述了一下罗马人在曼德索所获得的胜利的大致情况,他就只是说着他的生意“就是因为那里发生了战争,所以我们这些从陆路经过克尼亚的商人才会耽误到现在,不过这样一来因为路上的危险,从科尼亚带来的货物倒是能卖个好价钱了,感谢上帝,有时候战争是上帝赐给商人的好机会……”
那个矮胖的商人依然在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不过不论是伊莎贝拉还是黛萝,这个时候都已经不再注意他在说些什么了。
她们两个人茫然的对望着,在对方的眼中,她们除了看到难以置信的震动之外,还有就是无法隐藏的巨大恐惧。
“上帝的惩罚……”忽然想到这个的黛萝心中没来由的一震,就在这时,随着变得阴霾的天空中划过的一道凄厉的闪电,一声巨大的闷雷声顷刻间在大厅里引起了一阵可怕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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