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最终还是没有见到那位让他既好奇又为之痛恨的塞浦路斯女伯爵,反倒是凯斯内斯爵士,终于没有忍耐住他那天生的好奇心,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向与他身份近似,但是却明显要比他风光得多的罗马海军统帅提出了要登上厄勒冈的要求。
米利厄诺斯很大方的同意了这位之前的对手似乎不近人情的请求,而且他还很殷勤的亲自陪伴这位爵士走遍了厄勒冈的每一个角落。
当看到那些拆卸下来捆绑在船边的投石机时,凯斯内斯完全被这种精细复杂的机械迷住了,他相信这是他一生所就见过的最可怕的武器之一,至于另外可怕的,就是罗马人所拥有的那种神秘而恐怖的火焰。
凯斯内斯亲眼看到过希腊火的威力,这让他对这种武器深深的为之畏惧,当再看到那些投石机时,凯斯内斯不能不为自己的海军居然能够登上塞浦路斯岛感到暗暗庆幸。
不过这也让凯斯内斯更加佩服国王的大胆和智慧,能够在季风到达之前那谁也不能想到的时刻偷袭登陆塞浦路斯,这也的确堪称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不过,让凯斯内斯真正感兴趣的,是罗马人那种运用舰队的方式,在他看来,罗马人似乎并不如其他国家一样,把海军做为简单的运送军队或是向陆地上发起进攻的工具,而是一种更加令他神往,却又一时间难以把握的加以使用。
这让凯斯内斯的兴趣变得更大了,他殷勤的邀请米利厄诺斯到自己的船上,同时很诚挚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种殷勤谦虚的讨教立刻得到了米利厄诺斯的好感,他与这位英格兰的海军首领几乎彻夜长谈,在为对方那同样颇为令他意外的对海军的憧憬中,两个人的友谊一时间变得牢靠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友谊却并没有能够建立在伦格和理查之间。
在尼科西亚收复后的第四天,朱洛被送回了阿马修斯,没有人能形容的出当见到死去的狩猎官的遗体后,阿赛琳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什么。
她原本还显得苍白的脸颊浮动着一丝微微的红晕,在倔强的拒绝了女仆的搀扶后,她绕着棺材慢慢走着,最后她走到了朱洛面前的面前,仔细端详着这张她熟悉的面孔。
的黎波里狩猎官德.朱洛,一个勇敢而忠诚的贵族骑士,对于这个从她有记忆以来,就十分熟悉的人,阿赛琳总是感到很疑惑。
当她逐渐长大明白事理之后,她就觉得更加无法理解,这个人究竟对自己的母亲有着什么样的情愫,当他看到母亲和父亲在一起时,他会不会因为嫉妒而心生恨意呢?他会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在忠诚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憎恨呢?
那么自己的母亲呢?对这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思?阿赛琳依然还记得每当提起朱洛的时候,母亲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淡淡无奈,那是不是说,母亲对这个人也有着某些难以言喻的心绪?
阿赛琳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空,她还记得当自己母女一次次的逃跑失败之后,最终在朱洛的帮助下,从的黎波里逃出来的那个夜晚的遭遇,她清楚的记得朱洛看着即将离开的母亲时的那种眼神。
“可是母亲一生只爱着父亲,”阿赛琳心里轻轻自语着,她半俯下身看着棺材里躺着的狩猎官已经开始变得暗青的脸“可是你这样能够得到什么呢,你用自己的生命究竟都换来什么了呢?”阿赛琳有些惆怅的微微叹息一声。
当米利厄诺斯有些兴奋的来见城堡里时,他看到的是独自坐在靠椅里正在皱着眉喝着鲸油汤的阿赛琳。
“看来我们有了一位很聪明的朋友,”米利厄诺斯兴奋的说“我没想到那个法兰克人居然对海军如此着迷,他在我们的舰队里到处闲逛,而且总是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他的确聪明,甚至有时候提出来的东西让我很惊讶,要知道他居然认为海军并不只是用来运送军队的,他甚至还认为应该建立一支专门对付敌人海军的海军,哈,听听呀小姐,在这一点上他和您是多么近似。”
“是那位凯斯内斯爵士吗?”阿赛琳有些意外的问着,随后她憋住气,一口喝下了那碗让胖子看了不禁全身肥肉微微一颤的鲸油汤。
“如果给那个人时间,也许他会成为我们在海上的一个劲敌,”阿赛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不死在东方,即便回到英格兰,他也只能在胡思乱想中过日子了。”
听到阿赛琳的话,米利厄诺斯不由微微一笑,不论是阿赛琳或者是他,都一直在为之前没有能够遇见到理查那种疯狂的冒险自责,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疏忽,才导致了朱洛的死。
不过虽然如此,他们却并不认为理查这样的一次冒险,就能够让这位国王彻底改变对海军的看法。
事实上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理查轻蔑的把凯斯内斯打发了出来,他始终认为勇敢的骑士和脚踏实地的军队才是让他完成伟大事业的关键,只不过这个关键,现在却有些讽刺的寄托在罗马人的身上。
按照伦格与理查之间的协议,十字军开始从他们占领的塞浦路斯城市里退出,他们向着原来登陆的半岛缓缓退去,同时一个无论是对依旧坐镇的黎波里的巴里安,还是对正到处寻找支持的盖伊来说,都是个坏消息的计划,正在悄悄的准备着。
挑起英国人与罗马人之间的战争,让原本只是想在塞浦路斯捞一把的理查完全陷进一场难以自拔的战争之中,这样的想法让已经在陆地上扎下脚跟的腓力想想都觉得好笑,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塞浦路斯传来的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他发现自己的计划却落空了。
英国人已经停止了与罗马人之间的战争,而蒙德福特也已经不知去向,这让腓力为自己之前的努力落空感到有些懊恼,不过他依然还能让自己脸上不露出任何的沮丧。
而且在他看来,能够让理查滞留在塞浦路斯,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享受到了那些幸存下来的法兰克人最大的尊敬,而且让他颇感兴趣的是,虽然只剩下一个名号,但是那位耶路撒冷国王盖伊,却已经在私下里明确表示了对他的效忠。
的黎波里,这座在世俗的眼光看来丝毫不逊于耶路撒冷的城市,引起了腓力的兴趣,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牢牢的盯住了这座城市。
腓力从来不把自己的东征之行当成一次伟大的朝圣,和依旧掺杂着虔诚的理查相比,他更愿意把这次东征看成是为了实现梦想积累财富和声望的机会。
东方的财富是腓力亲眼看到过的,而能够在这样一次东征中建立起巨大的影响,则是他渴望有朝一日重新建立法兰克王国时代辉煌的一次提前的试炼。
而如果能够拥有的黎波里,则可以成为拥有这一切的最好的开始。
对于盖伊的效忠,腓力并不很在意,不过他却不能不在意耶路撒冷国王这个称号,所以他依旧颇为重视的款待那位国王,这也让盖伊终于从许久以来的愤懑忧郁中稍微有了一丝安慰。
不过,塞浦路斯的消息很快就破坏了盖伊的好心情,当他听说那个让他憎恨的贡布雷居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和英国人卷入一场战争,而是缔结了某个条约之后,他甚至因此激烈的恨上了那位英格兰的国王。
即便是在腓力面前,盖伊也毫不掩饰自己对理查的蔑视,他称理查为“胆小的国王”和“与异教徒打交道的那个人”,当他发现这种敌视并没有受到腓力的阻止之后,他就知道,看来自己的确找到了一个颇为有理的后盾。
“至少在对英格兰人的想法上,我们是一致的。”这样的想法让盖伊相信自己能从腓力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要比巴里安更早的找到了奉承这位法国国王的机会。
不过,不论是盖伊还是巴里安,甚至是正忙于准备向顽固的阿卡城发起进攻的腓力,都没有像想到,一个让他们措手不及的阴谋,正在塞浦路斯岛上悄悄进行着。
伦格回到阿马修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这个季节塞浦路斯的美丽是能够让人着迷的。不论是城外随处可见的美景还是随着地势不住高低起伏的城市,到处都沉浸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
有时候即便是在用卵石铺陈的小街拐角,也可以看到一丛丛令人赏心悦目野花野草,尽管塞浦路斯人似乎从来没意识到过自己的家乡是多么美丽的,但是伦格却不由为这座岛屿的美景所深深吸引。
“这样的地方才应该是你呆的,而不只是海上。”当伦格对坐在靠椅上的阿赛琳说这句话时,他看到了阿赛琳似乎并太高兴的表情“不要这个样子,等英国人离开之后,我就带你去罗马,不过你暂时不要指望能重新回到你的厄勒冈上,我会在海边给你找一座城堡,那样你既可以天天看着你心爱的大海,又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可是朱洛呢?难道朱洛就这么死了吗?”阿赛琳淡淡的问,她的眼睛在伦格脸上慢慢巡视“我也许不能向理查复仇,但是我要找到那个蒙德福特。”
“不要太着急,”伦格轻轻抚摸着阿赛琳的小腹,当他看到阿赛琳原本傲人的身材看上去却微微显得丰满起来时,他不禁轻轻一笑“蒙德福特会受到惩罚的,我向你发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你应该先让自己痊愈起来,至少那时候你才会更好看些。”
“难道我现在变丑了吗?”阿赛琳有些愕然的低头看看自己,当看到因为一直喝着鲸油汤和不能自由活动而已经显得鼓胀起来的小腹时,她的脸上立刻变得一片通红“我这个样子真是太糟糕了,我可是厄勒冈的阿赛琳呀。”
公元一一九零年六月中旬,在经历过了一场并不很大的战争之后,英国国王理查和罗马皇帝贡布雷订立了一个简短的合约。
按照合约,做为塞浦路斯女伯爵的阿赛琳的地位再次得到了承认,十字军从他们所占领城市中撤退,而做为回报,阿赛琳同意了把以圣安德雷角为主的半岛做为十字军驻扎的领地,同时塞浦路斯人在向十字军提供足够多的物资补给之后,要为十字军向东方进军提供他们宝贵的海军。
这样的一个协议让阿赛琳感到十分愤懑,当看到那些条款时,她气愤的把协议撕得稀烂,而且因为这种激动,她小腹上那个血块看上去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这让从君士坦丁堡赶来的御医和丁泓不禁有些紧张,到了现在他们还没有从玛蒂娜的死摆脱出来,一想到如果眼前这位更加难以伺候的女伯爵如果再有什么意外,没有人相信皇帝这一次还会仁慈的放过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而且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伦格的耳朵里,所以当看到急匆匆出现在房间里的皇帝时,人们立刻退到一边,小心的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发生了什么?”伦格坐在床边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阿赛琳,当看到她额头上不住流淌的汗水时,他焦急的回头看着不远处的丁泓“究竟怎么了?”
虽然一直猜测知道皇帝似乎懂得自己的语言,但是因为丁涉吩咐保守这个秘密,所以丁泓很明智的没有予以说破,他只是向旁边的内娜不住的说着,当看到皇帝听到他的话之后逐渐变得平静下来的神色时,他更加确定,这位罗马皇帝的确如小妹所说,十分奇怪的明白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伯爵小姐身体里的那根木刺似乎在动,大概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了。”内娜同样小心的解释着,她已经见识过一次这位皇帝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几乎要把所有人殉葬的可怕情景,当看到阿赛琳因为身体的不适发出低低呻吟时,她浑圆的鼻尖上开始不时的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伦格,我不太好受,那东西好像真的在动。”阿赛琳握住伦格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额头上的汗水甚至把头发也已经打湿。
“快去准备需要的东西,”伦格大声吩咐着,他小心的让阿赛琳躺下,当他轻轻褪下阿赛琳的内袍时,看着那个已经变得黑紫的柔软血块,他不由微微舔了舔嘴唇“也许这个要有些疼,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也许会长一个疤,那可就难看了,”疼得不住打着激灵的阿赛琳艰难的笑着,不过她的这个笑容看在伦格眼中,就显得更加难受“这是我遇到的最糟糕的一次生意,没想到那些法兰克人居然能让我受伤。”
“你这可是在和一位国王做生意,”伦格尽量安慰着阿赛琳,当看到丁泓拿着一柄虽然是竹子制成,可看上去却依旧锋利的小刀来到床前时,他的额头也不禁完全被汗水浸湿。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伦格忽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丁泓耳边低声说“我要让她好起来,不要让我失望。”
丁泓抬头看了看伦格,在确定他虽然声调奇怪,但是却的确是用自己的家乡话对自己说话之后,丁泓略微沉吟之后,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医者仁心,但求仁心仁术,何惧利诱威胁。”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随人手里接过一碗药汤递到阿赛琳面前:“喝下这个,这可以起静神止痛之用。”
看着伦格亲手把药汤喂给阿赛琳喝下,丁泓稍一凝神,随即手擎竹刀向着阿赛琳小腹上那个不住蠕动的血块轻轻割去。
一声沉闷的痛苦声从阿赛琳的嘴里发出,她攥着伦格的手不由用力一紧,随着头上的汗水不禁顺着脸颊流下,阿赛琳的身子微微的颤动起来。
“很快的,很快的。”伦格俯下身子小声在阿赛琳的耳边说着,同时他微微回头,看着丁泓用那柄小竹刀一点点的割裂开已经饱满鼓胀的黑色脓皮,随着一股掺杂着油黄的黑紫脓水从里面挤出,阿赛琳的小腹不禁用力抖动了几下。
鲸油浓腻,原本已经逐渐包裹住那块碎木的脓水在鲸油的润滑下变得更加腻滑,当看到丁泓先是向自己看了看,随后略微试探的向阿赛琳的小腹上伸出几根手指时,伦格向着他微微点头。
得到了伦格默许的丁泓用手指在伤口四周轻轻挤动,当看上去如同一张微微张开小嘴的脓口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黑点时,他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夹子小心的探进了伤口。
“伦格!”一声痛苦的声音从阿赛琳嘴里发出来,伦格看到她诱人的嘴唇在瞬间张开,随着她紧抓伦格的手掌不住抖动,伦格感觉到身旁的丁泓的手臂忽然一闪。
“啊!”
一声更大的痛苦喊叫立刻响起,阿赛琳的身体在床上剧烈的一颤!
“怎么样了?”伦格猛然看向已经直起身子的丁泓,看着他手中夹子上夹着的一根并不锋利,但是却挂着几丝黑色血丝的木刺,他的心不由猛然一跳。
这时等待在旁边的仆人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药纱覆盖在阿赛琳伤口的四周,旁边的女仆胆战心惊的用湿润的手巾轻轻擦拭着阿赛琳顺着小腹流下的脓血,到了这时,伦格才微微喘息了一声。
“我以为我要死了,”终于从痛苦中清醒过来的阿赛琳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的身子因为疼痛不住的微微颤动,当看到伦格担忧的脸色时,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我想你真应该尝尝这个滋味。”
“我想米利厄诺斯应该尝尝这个滋味,”伦格笑了起来“他身上的肉那么厚,即便受伤应该也没有关系,而且他居然让你受伤了,我在想是不是应该为了这个把他流放到小亚细亚去。”
听到皇帝这样随意的调侃着他的海军统帅,房间里的人们不禁微微有些惊慌,虽然知道这句话更多的是在开玩笑,但是看着伦格望着阿赛琳的那种神情的眼神,人们却在暗暗怀疑皇帝会不会真的这么干。
“如果那样,你可就真的要失去一位很好的海军将领了……”因为药性逐渐发作,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的阿赛琳喃喃的说着,当她的头终于缓缓的向后仰去时,伦格在她一片潮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把她小心的平放在了床上。
阿赛琳静静的躺在床上,这让伦格终于轻松的吐出了一口气息,他回头向着站在身后的丁泓看去,当看到这位丁家的医者淡漠的神色时,他向丁泓略微挥手示意他随着自己一起走向外面。
慢慢在走廊上踱着步子的伦格在走出一段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先是示意附近的随从离开,然后望着丁泓淡淡的问:“医者仁心,只是不知道我要用什么回报?”
丁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慢慢摇头,随后低声对伦格说:“泓志不在此,难免愚顽,这却要问我家九弟了。”
看着丁泓平淡神色,伦格同样露出一抹微笑,不过当他听到丁泓吩咐,务必不要让阿赛琳过于活泼乱动时,他脸上轻松的笑容逐渐变成苦笑。
“不过也许很快她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尽管知道要让阿赛琳安静下来并不容易,不过伦格认为也并非不可能。
公元一一九零年六月十五日,在达成协议将近半个月之后,英国十字军离开塞浦路斯向的黎波里进发,而这一次为十字军运送军队的,是塞浦路斯舰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