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伦格见到久违的阿历克斯的时候,在河对岸,施瓦本公爵奥托,也在召见一个来自德意志的使者,这是一个他的哥哥亨利派来的密使。
菲特烈意外的死亡要比任何消息都要迅速的向着欧洲传去,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因为有着各自不同的感受而震动不已。
从保加利亚传来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不论是心情复杂的阿森,还是对其他始终担心德国人会残酷报复的保加利亚人来说,菲特烈的意外死亡和德国军队在罗马边界遭受到的打击,都令他们为之松了一口气。
由于历史上的纠葛,保加利亚人对罗马有着充满了复杂和无奈的感情,他们总是希望能摆脱罗马的束缚,同时却又不住的被罗马所吸引,但对于法兰克人,保加利亚人却从心底里反感。
至于意大利的一些城邦,因为距离遥远,很多地方还不并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即便这样,只要稍微听到传言的人,都会立刻发出喜悦的欢呼。
红胡子的可怕让意大利人如同见到了地狱里的死亡使者,他在伦巴第的残酷统治让意大利遭受了一次次的劫难,所以当他的死讯传来时,人们立刻相互奔走传递,还让其他人尽快知道这个上帝赐予意大利人的好消息。
不过这并不是让德意志摄政亨利王子,特意给自己的弟弟派来密使的原因。
当奥托打开亨利写来的密信时,他不由为里面的内容所震动。
在那心中,亨利用一种透着愤怒或者说是已经歇斯底里的气愤告诉奥托,他接到了来自梵蒂冈的通牒。
和他们的父亲死去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德意志宫廷里的,是教皇克雷芒三世如同高高在上的万众之父的敕令。
“德意志的王室必须遵从梵蒂冈和上帝在世间的代行者的命令,同时我认为德意志国王应该为自己所拥有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称号是否恰当予以考虑。”
如此严厉,甚至充满盛气凌人的口气,让亨利气愤得几乎立刻下令向梵蒂冈进军。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彻底震动了德意志宫廷的消息传来——国王,死了!
亨利在信中告诉奥托,他无法相信这个消息,更不知道在听到这个消息最初的时候,自己和整个宫廷是怎么度过那最动荡和艰难的时刻的。
“我们所有的敌人这个时候应该正躲在暗处窃笑,特别是那条盘踞在梵蒂冈的毒蛇,”亨利在心中这样焦虑的写到“我的兄弟,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在我们的四周,很多贵族已经开始动摇,他们其中一些人无耻的向梵蒂冈献媚,更糟糕的是,被我们伟大的父亲打败的那些敌人,这个时候已经露出了他们被拔掉的獠牙,现在的德意志,充满危险。”
这样一封来自摄政王的信,让还为之前的谈判的纠葛不清懊恼非常的奥托,立时变得急促不安起来。
他不情愿的叫来阿尔乌希,在对他说了信中的内容之后,王子等待着这位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人的意见。
对于阿尔乌希,奥托只用能用无奈来形容,他现在不得不承认父亲生前之所以其中这个人,的确是因为有着独特的眼光,在与罗马人的较量中,即便是首先提出谈判,但是阿尔乌希却依然奋力的为德意志人争取着哪怕最微小的一丝利益。
这让很多即便是早期对他颇为不满的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尽职尽责,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每当在这里和罗马人纠缠一天,阿尔乌希的内心中就多出一份焦虑不安。
看着密信,财库官慢慢在帐篷里躲着步子,国王去世已经半个多月,之前的震动已经逐渐平息,接踵而来的,是人们对未来的各种揣测。
事实上,阿尔乌希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有些贵族在四下讨论是否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而且从他自己看来,德意志的十字军也的确已经到了随时会土崩瓦解,支离破碎的时候。
没有了充满权威和魅力的菲特烈,阿尔乌希无法想象德国人还能继续前进,至于退回德国,他却又不能不为自己这支军队要面临的其他困难考虑很多。
“殿下,我们要留下来,”阿尔乌希忽然向奥托说“您应该知道,我们这么多人离开德意志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人们对信仰的执着,但是其中也包含着很多我们自己的原因,现在的我们,很多人已经无法回到德意志去了。”
阿尔乌希的话,让奥托眼睛里不由晃起一片怅然,甚而是一丝淡淡悲哀。
和很多年前的十字军一样,腓特烈十字军中的很多人,也同样怀揣着在东方发财和获取地位的梦想走上征途。
那些因为是家中次子而无法继承地位的贵族,和在家乡破产的当地平民纷纷相应了国王的号召,在同样怀揣希望在东方重拾荣誉的菲特烈的带领下,跨越了漫长的征途来到了东方。
现在的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再次回到家乡的机会,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已经变卖,回到一无所有的家乡去,对他们来说就是彻底的灾难。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和罗马人作战?”奥托的嘴角微微抖动,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未免过于疯狂,虽然现在的十字军依然拥有巨大的力量,但是他也知道,同样复杂庞大的困难正死死纠缠着自己。
受到罗马人唆使的保加利亚人变得越来越可恶,除非从附近的一些城堡里抢夺,否则就没有保加利亚人愿意向十字军提供粮食。
缺乏补给的困境让十字军变得更加残暴,他们掠夺村庄,抢劫城镇,从教堂里抢走可怜的一点粮食,当人数足够的时候,甚至还进攻附近的一些保加利亚人城堡。
这种举动无疑更加增加了保加利亚人对他们的憎恨,就在附近的一些山区里,当地的保加利亚人已经组织起来,奥托甚至不止一次的听到了军队已经开始遭受到当地人袭击的传闻。
而且在登基之后就变得态度暧昧起来的保加利亚国王阿森,也开始一次次的给他写信表示抗议,随着言辞越来越激烈,保加利亚人的敌意已经扑面而来。
“他们要赶走我们,要把上帝派遣的十字军赶走,”奥托来回走动着“我们哪也不去,我们就在这里落脚,既然因为我父亲的死,我们无法再继续向东方前进,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基督教乐园。”
奥托充满气愤和任性的话,让阿尔乌希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兴奋。
如果说奥托只是因为气愤和无奈才宣泄似的这么说,那么这个想法却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阿尔乌希的心中出现。
即便是在菲特烈还活着的时候,阿尔乌希就已经想过,一旦到达东方夺取了圣地,难道他们就应该把辛苦占领的土地和国家,重新还给那个因为无能而丢掉了王冠的盖伊吗?
如果能够在东方建立起属于德意志法兰克人的王国,难道不也是东征最大的成功吗?
不过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可是阿尔乌希却并不认为就会完全落空。
在十字军已经占据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属于十字军的领地,就如同当初到达东方的法国人建立十字军国家一样,这个想法随着和罗马人的谈判慢慢的在阿尔乌希的心中形成,也正因为这个,他不遗余力的为十字军争取着哪怕最小的一点利益,为的只是让罗马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既然他们已经来到这里,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所以离开。
阿尔乌希拿着亨利的信仔细揣摩着,当看到来自梵蒂冈的压力时,他知道现在亨利显然希望那支强大军队在他父亲死后能够向他效忠。
“殿下,如果我们现在反悔德国,那么我们就可能会失去对十字军的控制,”阿尔乌希淡淡的对王子说,他知道这位王子有着不下于他死去父亲的野心,至于是否拥有和他父亲一样的才能,阿尔乌希并不很在意“贵族,们会各自返回自己的领地,剩下的军队会被您的哥哥接收。”
财库官的话霎时深深刺激了奥托,这正是他心中难以拔去的一根刺。
做为与继承权毫无关系的第四子,他的未来早已经被安排好,按照他充满野心的父亲的决定,他必须到勃艮第公国去履行自己的义务。
这么决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菲特烈也和正在窥伺着德意志土地的腓力一样,正在窥伺着法兰西的土地。
“殿下,按照您父亲的意愿,在东征结束之后您将到勃艮第去,不过现在您的父亲已经死了,而您成为了十字军的最高统帅,”阿尔乌希平静的描述着奥托现在的处境“如果我们能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属于德意志十字军的领地,那同样将是上帝的意志。”
“属于十字军的领地?”奥托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愕然中透着激动的脸上不住变化,对于拥有一个国家的梦想始终无法忘怀的他,似乎在这时看到了一丝从来没有想象到的曙光。
“殿下,请您相信,对于罗马人来说,他们的处境同样不好,我们还是有希望的。”阿尔乌希向着奥托笑着说,看着王子疑惑的表情,在略微考虑是否要告诉他的父亲曾经向科尼亚派出密使之后,阿尔乌希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让他知道这个秘密。
“殿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而您的哥哥要面对的是梵蒂冈,如果我们回到德国去,那么势必会卷入亨利和教皇之间的纠纷。虽然我并不贬低您的哥哥,可我怀疑他能拥有和您父亲一样,令梵蒂冈屈服的能力。但是在这里在东方,我们是上帝的使者,在十字架的庇护下,我们可以傲然的和梵蒂冈面对。”
阿尔乌希的话让奥托还在犹豫的心变得动荡起来,做为一个王子,他对权力的渴望要比其他更加浓厚,想象着如果自己能够真正成为一个十字军领地主人的荣光,奥托在这一刻的确心动了。
“财库官,去和罗马人谈判,”奥托声音低沉的命令着,当阿尔乌希刚要转身离开时,他伸手抓住财库官穿在外面的罩衫领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如果愿望能实现,我会报答你的,去为我完成这个使命。”
“遵命,我的大人。”阿尔乌希略微鞠躬,在奥托的注视下转身走出了帐篷。
………………
又是一次新的谈判在双方间进行,即将进入九月,已经略显凉爽的天气让双方似乎变得都慵懒了起来。
德国人不再为之前那些繁琐的小事纠缠不清,但是却开始提出一些对罗马人来说,无法接受的条件。
“十字军要在保加利亚建立属于自己的领地?”伦格看着刚刚接替了罗马谈判权力的阿历克斯,送来的德国人的谈判条件。
“是的陛下,他们要在保加利亚建立并不属于德意志国王统治的十字军领地,”阿历克斯进皱双眉“陛下,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如果那样会有大量的德意志人会涌入保加利亚,那对我们来说太糟糕了。”
看着透着忧虑的阿历克斯,伦格不由轻轻一笑,他不能不承认,意大利城邦之行的确让这个之前的乡村少年,逐渐开始变成了一个有着足够眼光的人才,至少阿历克斯这么快就能预见到不久的将来所发生的事情,就说明他的确有着不同凡响的见识。
“的确,德国人会在这里扎根,开始也许他们会很小心,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变得肆无忌惮,甚至会贪婪的提出更多的要求。”伦格随口说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所说的完全是事实,当听到这个条件的最初时候,他心头闪过的就是“条顿骑士团”这个充满了传奇虔诚,同样也充满了血腥暴力的名字。
历史真的发生了变化,不过似乎又变得并不很严重,伦格心中这样想着。
本就该在一一八九年逐渐成形的条顿骑士团,真的按照历史的轨迹开始出现。
但是和历史又截然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在东方建立起来的这个武装修会,却因为自己的出现,似乎要在保加利亚生根。
从这一年开始,在今后的十年中,这些德意志骑士会始终在圣母玛利亚的名义下履行自己的职责。
直到十年后,当时的教皇英诺森才会给予这个骑士团更加巨大的荣耀和地位,那个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伦格看着桌子上德国人提出的条件暗暗揣测着。
说起来他并不为这些未来的骑士团们操心,他更加关注的,是这个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变化,会对自己和罗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让十字军留在保加利亚?
用手指托着下巴的伦格,想到这个就感到好笑。
“这个条件绝对不会是奥托想出来的,这位王子也许会有些小诡计,但是却绝对不会有这么大胆甚至深谋远虑的想法。”伦格觉得自己对奥托的评价并不苛责,那么能想出这个条件来的,就只有一个人“阿尔乌希……”
伦格伸出手指微微揉动额头,想到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德国人,他就不由想起赫克托尔。
来自南方军团的驰援说明赫克托尔的科尼亚之行已经见效,但是白化病人迟迟不见踪影却又让他不由担心起来。
如果说伦格需要能为他在宫廷中任劳任怨的马克西米安,和能始终追随在他身边,伴随他一起驰骋疆场的阿历克斯,那么他也同样需要能为他做任何事情的赫克托尔。
至少,他需要一个能够如阿尔乌希这种人一样思考,更能揣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的人。
“阿尔乌希,你究竟要得到什么呢?”
伦格默默寻思着,他不相信那个德国人愚蠢的认为自己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他也很怀疑,会有任何一位君主接受这样的条件,那么阿尔乌希究竟要得到什么呢?
伦格俯身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在他的眼前,是一片在这个时代还处于疆域混乱,甚至更多地方是不毛之地的大片未知的世界。
即便是那些不论是基督教还是其他文明已经触及的地方,依然有着数不清的无人可及的地方。
保加利亚如同横在罗马通向东方前的一道屏障般拱卫着罗马帝国的北方疆界,正是因为这样,历任罗马皇帝都对这个国家有着难以形容的兴趣,也真是因为这个,保加利亚和罗马之间才会那么纷争不断,纠葛不休。
伦格的手指在地图上微微移动着,他希望能从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种寻找到那个阿尔乌希提出这个条件的脉络。
阿尔乌希肯定知道,在保加利亚建立十字军领地是绝对不会被罗马所允许的,那么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伦格心中反复自问。
同时,伦格在心中不住的回忆着模糊的记忆里,做为以德意志人为主的条顿骑士团,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但是,一时间他却难以想起和这个时候有什么相关的事件,能够说明阿尔乌希要做出什么特殊的事情来。
“难道他真的想用做为一个武装修士来传播上帝的荣光?”伦格心底里不由这样想着,不过想想这个人,再想想他更加熟悉的赫克托尔,伦格不由对这个念头嗤之以鼻。
如果说在伦格认识的人里面,有人能把宗教和利益结合的更好,那么赫克托尔就无疑是第一人选。
这个白化病人有时候肆无忌惮到,就差把“上帝意志不过是个幌子”说出来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伦格才能更加放心的把一些也许很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交给那个人。
至于阿尔乌希,伦格虽然并不熟悉这个人,但是就如同阿尔乌希从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腓力的影子一样,从开始见到这个人,伦格就把他和赫克托尔归为了一类。
所以,伦格绝对不会相信那位财库官会只为了宣扬上帝的意志,就把自己和那么多的十字军投入到甘苦的修士会中去。
那么,阿尔乌希究竟在想什么?
伦格在地图不住寻找着,当他的手指沿着保加利亚和罗马边境向着西北方向无意间掠过时,伦格的心中忽然微微一顿。
他仔细的看着那副由他自己精心手绘的地图,虽然这幅地图也许并不十分准确,但是他却可以保证,这是这个时代最为详尽的地图。
除了山川河流和国家间的疆界分布,最为重要的是,在这幅地图上,有着这个时代的人还依然并不清楚的很多未知的地方,和那些对基督徒来说,被成为野蛮人盘踞的土地。
“阿尔乌希,看来你的野心真的不小。”伦格低声自语,他觉得自己已经隐约猜测到了那位财库官的意图。
而伦格,不得不为这个人所拥有的野心感到意外。
于此同时,在河对岸的十字军营地里,德意志王国的财库官也正看着他手里的一幅地图,虽然他的这份地图要简陋的多,但是他的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一块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注意的土地。
“就是这里了,上帝的意志还没有降临的地方,让我为你们带来上帝的福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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