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淑女已经病了十余日,本来她就不是真的小产,原本不至病成这样,只是内心的打击更多些,可是不论如何调理,她只是不退热。药是一碗一碗的吃下去,人参,燕窝皇后也没扣着不让她用,可是并无起色,加上她必竟已不是那个怀有龙胎的淑女了,便问津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是让她在那昏昏沉沉的睡在屋里,辗转反侧,少了人过问,何淑女这里的人气更是淡了,便是偶尔何淑女醒过来,也像失了魂一样看一切都是恍恍惚惚。
今天不知道是谁生了好意来瞧瞧她,这才发现,她居然有些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当下,便有人回了话到了皇后这里。
到了皇后领着明月来了的时候,明月看着那姑娘的样子,心里隐隐生了几分怜惜,必竟她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终归是她欠了她的。
明月伸手握住了何淑女手,脉间一滑,便知已经是气如游丝,却也不是完全无治。
当下向皇后请了旨留下来照料,皇后不置可否的应了,现在万贵妃与张敏都是重中之重,只可惜,她却是插不入手,只能让人帮着在外传传儿歌,造些声势,如此而已。
明月看着何淑女不过十几天,瘦的人都脱了形,当下长叹了一声,为她行针过穴,看着她额上见汗,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便在一侧坐下,左右无聊,看见那桌案下有着绣花的家什。
突然想到极小的时候,那时候,奶妈总带着自己玩,也有什么会执了针黹,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说道:“我要帮咱们家姑娘好好办份嫁妆。”
奶妈奶大了叶府几个孩子,说是奶妈,其实我们都当他是自己的家人一样的疼爱的。那个一口个咱们家姑娘的可爱慈祥的奶妈,也是这样便让他们害死了。
看着何淑女,明月迷迷糊糊中也渐渐睡着了,睁开眼睛,天色已经黑下来,屋里点着灯。挣扎着坐起来,只出了一身汗,再摸了一下何淑女的额上,也满是汗,看着是好了。
明月欣慰一笑,正在这时候,何淑女也醒了,她突然的睁开双眸,那眼眸里闪着凶光,那一瞬间,明月有些后悔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瞧着她说道:“你醒了。”
“嗯,”何淑女应了一声,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明月,好半天才说道:“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明月答应着,将那床上的帐子挂起半边,问:“你要吃点什么?”
何淑女摇了摇头,然后掀起被子,站了起来袅袅纤细的身影,脚下还有浮动,走起来,显的些颤抖不安,明月走过去要扶她,她却甩开了明月的手,然后说道:“这里的路,我要自己走。”
这样一句话,似乎在那里听过,明月微微一征,不再言语,只是慢慢的看着她。
何淑女对着镜子看了镜中的自己,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那里还有前几天时在镜子里看的那样眸子流离生辉,一脸的志得意满,好半天,她一慢慢打散了自己睡的有些纷乱的发,然后拿起一柄木梳自己慢慢梳着。
一边梳着发,一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嘛,我本来以为,皇上一辈子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我以为是这样,可是最终皇上却娶了我,我当时,真的以为,我以后可以过好日子了。”
“呵呵。”说到这里,何淑女笑了一声,接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明月,殿里一时静下来,她的身上穿着是七成新的内里穿的白衣,这衣本来就宽大,此时她沉睡了几日,腰身那里瘦的空落落的,几乎叫人觉得不盈一握,更添了几分怜意。
然后才听到何淑女继续说道:“我意得志满的的时候多少人围着我,我不懂得真心,所以也不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想害我,害我的孩子……”
说着,何淑女便呜呜的哭了起来,看着她这样子,明月只好静静的站着,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别想太多了,这宫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要再这样下去,日子更没法过了。”
明月本来就面色雪白,此时说话轻淡,更显的一脸寡淡,好半天,何淑女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明月,很认真,很真诚的说道:“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
明月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嫔妃记得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最少现在她该回去见皇后了,她又为何淑女把了一次脉,这才离开。
明月走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穿着家常的宝蓝色的衫子,可是身形说不出来的眼熟,不由凑近了几步,才看见,果然是杨应宁,她心里一梗,那一天,杨应宁为了让她能脱身,只身面对万通等人追击伏杀,说她不曾担心过是假的,只是她以为他已经去了,加上她回到宫禁里之后,太多事忙,一时也失了去问的想法,此时看见他近在尺间,不免反是生了几分不真实之感。
远远看见了明月,一身嫩黄的宫装,如是三月柳上青尖上的那么一抹春色一般,又温柔,又惊艳,杨应宁只是这般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虽然明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失过明月的消息,他知道,她一直很好,所以,他也便安心了。
杨应宁回想起那天让万通伏杀的情况,一枝枝利箭射破岑寂,潮水般的呐喊声四处翻涌而起,他若是跑的慢些,会怎么样,只怕他自己也想像不出来吧。
可是现在他终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明月看着杨应宁,不过半月不见,他变的更加冷戾了,冷峻的眉目间仿佛映着微寒的雪光,一身宝蓝色的常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入宫的,又是进来干嘛的。
两人都在慢慢向前行着,总算是遇上了,明月目中无喜无悲,凝视着他,福了一礼,然后说道:“你还好嘛?”
杨应宁看着明月,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很好。”
明月不由微征,他的关切,他的期许从来与别人不同,可是他的脸半隐在背光中,看不清,也看不透,终只是如此交错而过,再无他言。
直到行将转回的时候,杨应宁方才回转身子,只是那样远远的瞧着明月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那一抹如春色的嫩黄再也不见,方才悠悠长叹了一声,不远处的汪直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双眸微微流转,淡淡的说道:“若是喜欢,我或许能向皇上期个人情,为你讨了她。”
杨应宁摇了摇头,语气忽然温柔:“可是我与她的一切,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汪直不曾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更不曾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不觉微微错愕。
杨应宁抬起头来,看着汪直一笑,然后说道:“你不会明白的,她与我,就如是望着窗纸上反射的微曦火光,虽然美丽,可是却不能有真正的光明与温度,我们两个并不适合,有些时候,并不是所有美丽的事物,你都要拥有的,她这样的女子,当会有更高远的志向与高的天空。”
“呵呵,我看来她与一般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汪直的声音很平和,只是接着说道:“但她却像我姐姐,让我觉得很温暖,所以,我希望她过的好。”
说着,汪直看着明月已经完全不见的去路上的眼里浮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娉婷而立,仿佛弱不禁风,可是经历这么多变故,而她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激流中的一方青石,怒澜狂涛之后,仍旧岿然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