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话正到了紧要关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万通立时一收声,不再言语,一侧的梁芳用他那特有的阴侧侧的声音道:“那家的小的,这般没有规距。”
在楼下的广宁本是心急火烧的,听到了梁芳的时间,立时有些愕然,他不曾想到一早让万通拎过来喝酒的人除了汪直以外,居然还有梁芳,不过诧异过后,广宁就吓得战战兢兢,更怕自己之后要说的话会生出了什么祸事。
总的来说,今上汪直还是一个英明、果决、雄才大略的上司,不至于拿下属的命不当数,可是梁芳就不同了,他性子暴虐,喜怒无常,对犯错的内侍尤其苛刻,再加上前一阵子,梁芳才扬起过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使得便是广宁这样汪直的近身内侍,听见他的声音,再想到之后自己要传的话,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等到广宁上来,看清了落座的几位人物——万通,陈准,梁芳,汪直。那个不是蹦蹦脚,京都都要抖三抖的?要是这四个一起来踢上一脚?这..。只怕大明江山也要抖一抖吧?能有什么样的大事,让这么几位爷一起大早上的坐在这教坊司里,不叫美女,不听清曲,只是端着装满薄酒的瓷杯,看着阳光出神????
广宁默然无语,只能依着规距好好行过礼,给四个人一一揖了一个常礼,先是见过了汪直,这是他的直属上司,没有悬念的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之后该是梁芳还是万通,他心里纠结了一下,论理,两人品级一样,但他份属内侍,自理上说,外官不如内侍现管,该当是于梁芳先行礼,可是万通是什么人?他可是万贵妃的一母同胞,便是汪直,在他面前也要行个半礼,这..可是梁芳这个人又最是小心忌恨,要是这次自己先给万通行了礼,万一招了他的忌,觉得自己看不起他,以后这内宫的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广宁想到这里,给汪直揖礼以后,愣是半天不敢起来,这一起来,就要选择下个大人是谁了,他这一纠结,本来当下四人都有心事,不会注意这些小节,可是他这一迟疑,反是着了痕迹,梁芳不由阴阴的一笑,扶起一侧的酒杯不语。
汪直看在眼里,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气,然后出声说道:“行了,看你这般冲来,必是出了急事,起来给万大人梁公,陈公行个全礼,便好回话。”
广宁听在耳里如蒙大赦,赶紧行礼便躬在汪直一侧,小声的说道“柳正出事了。”
立时只见满场都是静悄悄的,半晌,汪直一按桌子立了起来,盯紧广宁说道:“这个畜生走了手……连我西厂里锁的人也能得手!”
正说着话,陈准一掌拍在桌上,虎的一下站起了身,气得直打哆嗦的说道:“我早就说了这样的事,应该早点与汪直商量,你们偏生不听,现在好了,要是早让汪直知道厉害,刚才一并把人带来,那里会有这样的事。”
万通听了这话,一口呸出嘴里的凤爪骨,然后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素来沉稳能干的梁芳,此时也半晌无言,然后说道:“柳正人呢,是死是活。”
广宁赶紧回道:“他自己在狱里自尽,已经救下了,只是自尽的时候,撞的脑前高肿,人又迟迟不醒,只怕是被砸中窍穴,淤血积于颅内……”
“还好。”陈准听了这话,这才一个身软,坐了下来,这时候汪直却是一个掌砸在桌上怒喝道:“还好,还好什么,他一个双腿都让我废了的人,有什么力气还能撞壁自尽?我西厂诏狱中都能湛进人来,我们还有什么能说好的?”
汪直素是笑面虎的形像,难得见到他如此盛怒,当下广宁那里还敢说话,一个腿软就跪了下来。
说话间,汪直立起身来,便向下走,万通一愣道:“你要干什么去。”
“这个时候还要顾忌什么?便是灭了这教坊司也不过如此,我们难道担不起嘛?只要你万大人肯定东西在这两人手里,我现在便将他们锁去我西厂里好生审问,我就不信有人的骨头能硬过西厂诏狱一百零八只骨刺针。”
听到这狂妄的言语,便是骄横如梁芳也是身上一冷,只是思量了片刻,他也站起身,阴侧侧的说道:“汪直说的不错,不过是这小小的教坊司,便是灭了,我们四司难道会担不起嘛?可是这事要是翻了出来,我们谁能活?诏狱一百零八只骨刺针难道我们也想尝一尝嘛?”
这诏狱一百零八只骨刺针本来就是梁芳与汪直一起发明的玩意儿,便是将精钢打成两头尖小的细骨针,然后一点点的慢慢针下去,让人看着那针针入骨,寸寸伤痛,却又一时不会致命,只会痛楚的折磨的你想死,在那诏狱中,死从来都是一种恩赐,一件福德,便是不杀你,不用刑,只要把你关在那水牢里,水淹潮变,每日水淹三个时辰,然后慢慢潮落,虽然不会让你死去,可是却会时时刻刻的折腾着人,入其中者,多少数日白头,如何可计。
想到这些,原本还觉得有些担扰朝臣参议的陈准也是心中一横,便是要死,也要多享这几年富贵才是,这小小的教坊司,当真也不是他们四人担不起的关系。就当着面,锁了明月与苏映清去拷问,若是怕这里的啰嗦,找个月夜,一把火烧却了也就是了。
汪直知道他的建议必然会被这些人接受,所以径直往下,不过他并不愿惊动什么人,下了这阁楼,便朝二门走去。
此时天色更亮了些,原本太阳还带着点淡青的晨光,此时已经光辉非凡,汪直绕过夹道朝西走,途中经过庭院回廊。
南边的庭院讲究意趣,小池莲叶,假山嶙峋,算得上曲径通幽,一步一景。可是他却无心欣赏,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恨愤与羞怒,他从来不曾想到一个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娇弱的女子,居然是锦衣卫的天钺,一个曾让他心生了几分怜惜的女子,居然是天钺,锦衣卫悬在天上的一把利刃,如果是别人,他看走眼了,或是错信了,或是如此欺瞒了他,他只会赞一句,好本事,心下虽然痛下杀手,可是心里却忍不住会有几分惜才。
可是这个女人让他看走眼了,让他错信了,这个女人一直在欺骗他,一直在误导他,他虽从心里生出了愤怒,生了羞愤,可是他却还是想把她带回西厂诏狱发落,不忍让她落在了陈准或是万通的手里,汪直想到这一点,不由心里一寒,自己都在害怕自己的想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