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孟钧反应过来,他跟前的锦卿已经跳下了马车,往车队的方向奔了过去,孟钧赶紧跟在锦卿后面。
不多时,便和车队会合了。领头的老头子笑呵呵的翻身下马,锦卿满脸是泪的扑了上去,抱着老头的胳膊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嗷嗷叫道:“师父,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来的人正是汪祁昌,他身后跟着孙掌柜,还有二十辆马车。
汪祁昌拍了拍锦卿的脑袋,笑眯眯道:“谁叫老头子我倒霉呢?原本想收个徒弟给我养老送终的,可谁知徒弟半路跑了,跑了也就跑了吧,可徒弟有难了,我这做师傅的能坐视不管吗?”
锦卿哭了一刻钟,终于哭累了,抹着眼泪问道:“师父,你和孙掌柜怎么来了?”
孙掌柜上前笑道:“是临河给我们送了信,说你要去平州整治瘟疫了,汪大夫说平州这个地方原本就缺医少药,又封锁了这么长时间,药材肯定缺的厉害,汪大夫便把整个洛阳的药材铺子都给掏空了,才弄出来这二十车药材,日夜兼程的给你送过来了。”
锦卿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跑去翻了翻箱子,都是高品质的三七贝母,还有黄连和生石膏等药材,吃惊的问道:“您怎么知道要用这些?”
汪大夫回忆了一会,叹道:“我出生在隋末,小时候到处是瘟疫战乱,跟着家里人东奔西跑的逃难。能死一个州县的瘟疫能有哪些?见得多了也就知道了,无非也就用这几种药罢了!”
锦卿敬佩不已,和汪祁昌孙掌柜引荐过孟钧后,就带着汪大夫的车队往平州城走。
孟钧好奇道:“生石膏也能做药材?”
锦卿高兴不已,连比带划的说道:“能的,能的,炮制得当就是好药材,张仲景就曾用过生石膏治过瘟疫!”
路过郑家的马车队时,汪祁昌奇怪道:“我还当救了你的急,没想到已经有人送药材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锦卿就想起来方才在孟钧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样子,心中又羞又恨,一脚踢飞了郑家一辆马车上的药箱,“都是硫磺熏过的药,不是生虫的就是受潮的,这大唐黑心药商,当数郑家第一!还太医院医正,也不怕病人吃药死了来索命!”锦卿恨恨的说道。
汪大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做药之人都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赚钱是其次,治病救人才是第一,拿这些坏了的药材以次充好,简直是在做断子绝孙的亏心事。
到了平州城下的时候,锦卿拉住了汪大夫,坚决不让他进平州城里,汪大夫拍了拍锦卿的手,也不强推辞,他在外面的话多有方便之处,万一锦卿再遇到难处,他也好想办法帮忙。
锦卿依依不舍的和师父告别,汪祁昌拉着锦卿到了一旁,小声对锦卿说道:“丫头,你家里可给你定亲了?”
锦卿脸有些发烧,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叶玮安,摇头道:“还没有正式定下来。”
汪祁昌瞧锦卿的神色,便知道锦卿对这亲事是极满意的,摸了摸锦卿的脑袋,说道:“我听临河说,你现在已经是太医院太医了,还是被皇上钦点入太医院的,总算是混出了点名堂来。然而你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想做一个成功的大夫,实力、运气和聪明,这三样一个都不能少。”
锦卿重重的点点头,她很久没听师父这么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话了。“我知道,如今我跟着乔医正行医,他对我很是照顾。师父你放心,我不会辱没了您教我的医术的。”
“傻丫头,什么辱没不辱没的。师父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悟出来点道理,这人啊,干什么就别总是争强好胜,累死累活辛苦的是自己。你这孩子心眼小,爱记仇,又好胜,太医院那种地方,虽然说是名头上好听,可其中的苦师父也能想象,就怕你苦了自己。”汪祁昌叹道。“你一个女孩子,不如趁早嫁个良人,从太医院抽身的好。我瞧那个孟将军就不错。”
锦卿笑道:“只是之前救过他的命罢了,师父莫要想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又嘟囔道:“你才认识他半个时辰都不到,怎么就知道他这人好不好了!”
“师父,等我回京后我就接你去京城吧,你年纪大了总不能再一个人生活了,我来照顾你!”锦卿期盼的对汪祁昌说道。
汪祁昌哈哈一笑,鬓边的白发随风飘动,“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老了就不想再挪窝了,到了京城连个跟我说得来话的朋友都没有,我在清水县可有三个牌友,我可舍不得他们,而且他们离了我还怎么打马吊啊?”
汪祁昌一路风尘仆仆的来了,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又回去了,锦卿心中满是不舍,他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这一路来回的辛劳。而这二十车药材,质量上乘,怕是耗光了师父这么多年来的积蓄。
想到这里,锦卿就鼻子发酸,看着这二十车药材,就仿佛看到了汪祁昌辛劳一辈子攒下的银子都飞走了,更是肉痛不已。
孟钧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你放心,等回京后把事实禀告皇上,皇上会嘉奖汪大夫的,药材钱户部也会支付给汪大夫的。”
锦卿头一扬,她想起刚才绝望到瘫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就觉得不好意思,嘴硬道:“我是这么爱财的人吗?”
孟钧笑笑,并不与她争辩。
乔适在平州城里急的头发都要掉光了,他已经从平州尹口中知道了郑家送来的药材都不能用,再这么下去,大家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就在他急的坐立不安的时候,锦卿带着二十车药材回来了,而与此同时,孟钧发给晋王的书信也写好了,派人秘密的送去了京城。
有了药材做供应,锦卿也不再把药材按量分发给平州人了,直接在街上架锅熬起了药,每天让未得病的人早晚各来领一碗药汁,而那些已经被隔离的病人,则由做了防护措施的医娘去送药。
一些病症轻的人很快便缓解了,每天因为鼠疫而死的人越来越少,到了五月五日之后,连续十天平州城包括下属县的死亡记录都是零。
瘟疫终于控制住了,乔适心中很是高兴,只是遗憾没见到那个教会了锦卿医术的汪大夫,他对瘟疫有这等深厚的认识,简直自成一套理论,远在千里之外就能猜到这里需要什么药材,实在堪称神医。
自此之前,乔适或多或少也有郑柏枫那样高傲的脾气,不太看的起太医院之外的大夫,特别是锦卿这种铃医出身的,觉得他们水平不够,然而经此一事,乔适也深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天外有天。
平州尹高兴之下,便要开放州县,被乔适阻止了,要他再戒严半个月看看,若再无死亡记录,才能开放交通。
平州尹的捷报传到了京城,皇帝大喜,不但让户部把银子照付给了汪祁昌,还下了圣旨,亲笔给祁昌堂题了字,“妙手仁医”,被洛阳城的官员刻成了匾,挂到了祁昌堂的正堂之上。高宗皇帝极少给人题字,这相当于是给了汪祁昌天大的荣誉。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郑贵妃和秦王闹的一塌糊涂,定要在郑柏枫的死亡和郑家的药材上做文章,想要反咬一口,认定郑柏枫的死亡与乔适和袁锦卿脱不了干系,而郑家的药材和汪祁昌的药材几乎是同时送达的,有谁能证明有问题的药材就是郑家的?
秦王自从上次贪墨事件后,一直不得皇上待见,此时也是想最后博一把,好借机翻身。
好在孟钧的信一早就送了回去,晋王提前悄悄抓住了郑家用硫磺熏蒸药材的管事伙计,指证是郑孜行让他们用废药材充当好药材的,还有向他们提供大量硫磺的铺子,郑家药堂附近住的人也能证明,那几日药堂中飘着刺鼻的酸臭味,这才免于一场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的纠纷。
这个时候,锦卿意外收到了叶玮安寄来的书信,叶玮安的字体工整圆润,一笔一划都写的极为认真,都说字如其人,果不其然,叶玮安可不就是这种温润认真的性子。
信中叶玮安除了叮嘱锦卿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外,还告诉她叶府已经开始准备他们两个人的婚事了,叶玮安的父母在捷报传回京城时,就去袁府提亲了,两家定下的好日子就在七月十五那天,只等锦卿快些回来。
字里行间,充斥着浓浓的牵挂和情意。
锦卿看了好几遍,一字一句都读的烂熟,觉得心中满是甜蜜,这是叶玮安给她写的第一封信,锦卿小心折叠好了之后放到了腰上挂的荷包里。
然而锦卿心中又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叶玮安在信中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事张不开口,也许京城中发生了什么,锦卿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去。
平州开放交通的那天晚上,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不少人带了家中的藏酒出来,见人就倒上一碗。
孟钧的士兵染病倒下的有三四十人,孟钧带着剩下的人给他们在平州城外立了衣冠冢。
平州尹为了感谢乔适、锦卿和孟钧,自掏腰包买了两只羊,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而乔适多日以来终于松了脑子里紧绷的弦,喝多了酒,摘下了帽子,露出了油光发亮的前秃脑门,举着啃光光的羊腿捶着地,哭叫道:“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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