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在文登呢吧。”
“完了完了完了,你完了……”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喘了一口气,然后不等我追问,就以极快的速度道出来龙去脉。
她说昨天晚上去逛商场的时候,正巧碰见吕子青给一个年轻女孩儿买化妆品,更巧的是这个女孩儿居然是她以前旅游学院的同班同学,毕业之后也在一家宾馆里当服务员。
“真的真的,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个女孩儿我以前很熟的,绝对不会认错。你家那个吕子青呀,我就更不会认错了,小胡子是他的标志嘛。哎——哟,你可不知道,他们两个……啧啧啧……可亲热呢,有说有笑的……雅诗兰黛的化妆品啊,好几瓶呢,再少再少也得2000多块吧……哎哎我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那家宾馆,我估计他要是泡我同学的话,肯定是住在她上班的宾馆里头,你去堵他们,一堵一个准儿,肯定没跑儿……”她绘声绘色地说着,简直像打了鸡血,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她手舞足蹈亢奋的样子。
而我只是沉默了30秒,然后问:“你能不能再借给我点儿钱用?”
她气得差点儿当场吐血,挂电话之前扔给我一句话:“唉,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没药可救了。”
是啊,我像一个吸了毒的人怎么也离不开海洛因,脑子里只想着一条道儿走到黑。
而我的白马王子呢?也许真的正在用我给他的钱泡妞儿。
于是我就整天憔悴得跟鬼似的。
其实真要是鬼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没这么多破事儿烦我,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4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们从我身边走过,每一个看上去都形迹可疑、居心叵测,他们跟城市混淆成一体。
我形影相吊,高高的细高跟鞋在人行道上敲出一串串节拍。
把鞋子拎在手里,我走下沙滩,已是初夏,带着咸味儿的海风轻拂着我裸露的肌肤,忽然想起九个月前的黄昏,吕子青捧着我的手,对我说的那句话——“看吧,你会爱上我的,你别无选择。”
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质问吕子青关于化妆品、小妞儿甚至是短信的事儿。
谁知道呢,他可能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也许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已是徒劳,太多太多的谎言、明明白白的背叛,是我涉世未深,还是我虚荣至此?
同事猜得没错,他真就住在那家宾馆里,我报出他的名字,前台服务员说有这个客人,但并不给我房间号。
“那你打电话到他的房间好吗?说有一位刘女士找他。”我故意瞎编了个假姓。
看服务员手拨号码的按键,我知道吕子青住在1010号房间。
我终于站在了他的门前。
敲了半天,门开了,出现的是吕子青复杂的脸。
错愕、惊诧、愤怒……似乎还有挑衅的神情。
而我就这么愣着,一时间不明白来找他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我像一个小丑,上台之后突然忘了应该表演什么节目。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谁来了,宝贝儿?”
我瞪着吕子青,等着他说话。
如果上帝他老人家不肯在这个时候伸出他温暖的手拉我一把的话,那么他肯定是打算在我跳楼的时候才拉住我,一切的一切居然变得那么蓄谋已久和荒唐可笑。
吕子青没有吱声,也没有返回房间关上门,他冷笑一声,猛然毫无征兆地挥拳向我打来,好像我的脸是一个沙袋。这一拳正中左颧骨和眉骨,他瘦削尖锐的拳头覆盖了我整个眼睛,顷刻间左眼就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被打蒙了,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哭叫都没有。
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被吕子青打得鼻青脸肿,泪水打湿了那家宾馆走廊上花里胡哨的地毯。
报警吗?我没有,也不想。
我迷迷糊糊地被宾馆的保安送到马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的灯光呢?我的灯光呢?
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大街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夜色均匀地弥漫开来,风吹着我,吹干了眼泪,吹疼了心。
我如同木刻,思绪一片混沌,听着大小车辆呼啸而过,心里只是想着:要是就这么撞死了肯定会挺难看的。
最后我打电话给一个女朋友,乞求她能让我去她家住一宿。
5
第二天天刚亮,我听到女友给吕子青打电话的声音,问能否把我接走,要不然出个事儿什么的她也担待不起。
苦笑,墙倒众人推,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儿?我又不会去死。
会吗?
不会吗?
真的?!
海边的清晨略有轻寒,蓬头垢面、青头紫脸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中间,我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疼痛,最疼的,是心。
一辆一辆的车绕过身边,我咬牙切齿地笑着,丑陋不堪,如同从地狱来的幽灵。
生与死,相隔一线。
哭着,走着,走着,哭着……
24小时药店只开了一个小窗户,我用头发遮挡住青紫的左脸,向睡眼惺忪的店员买了一瓶安眠药。
本以为他不会卖给我,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迷迷糊糊地瞎问了一句就收了钱。
五块五。
宾馆大堂里,早起的人们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淡漠地看着我,他们一定在心里判断着我的伤势,并妄自猜测着发生在我身上的诸多倒霉事。
我给吕子青打电话,他一听是我就挂了。
管他什么爱情和谎言,管他什么老婆和孩子,管他什么钱不钱、爱不爱的,我懒得想也不想想。向前台小姐要了杯白开水之后,我将100片安眠药和着水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声是我这辈子最悲壮的音乐。
没人管我,甚至没有人诧异,整个世界是这样淡漠,也许这年头人们的同情心都被城市的喧嚣给淹没了。
我清醒地坐电梯上楼,清醒地按下“10”,清醒地扣好衣服扣子,在电梯门打开时甚至清醒地向10楼的服务员微笑了一下,但迈出电梯的那一刻,我昏过去了。
我在大海里游啊游啊,像是一条没有鳍的鱼,累死也不会游到岸边,渐渐地,我呼吸困难、筋疲力尽……
喉咙里像是插了一根管子什么的,胃里也稀里咕噜难受得要命。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大浪冲过来,天啊,我成了一条被搁浅的鱼!
我吓得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场梦,而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是夜,那种温柔的黑色,如同吕子青温柔的眼睛。他就在身边,见我醒来,忽然之间泪水奔流。
我困惑地盯着他,心里困惑着他的眼泪怎么就能说来就来。
天知道他又要表演什么鬼把戏。
吕子青紧紧握着我的手,貌似万分万分诚挚地说:“亲爱的,我欠你的,一定会偿还,虽然我也知道,这次欠下的,是你的命。”
接着他递过来一张纸,那上面是他漂亮的钢笔字——“用我的一颗红心和我的毕生,爱你。”
吕子青啊吕子青,哄人的手段永远是一流的,而且我最佩服的是,他即使在说谎的时候也能直视着我的眼睛,表白得跟真的没什么两样。
我还能说什么呢?质问,咒骂,抱怨,痛哭?
我还能要求什么呢?解释,答案,许诺,未来?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悲伤哽在喉咙,泪水聚了满眼,只怕一碰就要滚落。
即使是我刚刚从死亡里走了一圈儿回来,即使是我被他骗得体无完肤,即使是我明白这狼狈的爱情已经完蛋,即使是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我还是不能开口叫他滚蛋。
这个回合,我输了。
何止是这个回合?在我花样年华的情场上,我输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办好了出院手续,我看着吕子青。
吕子青耸耸肩膀,说我不能去他那儿住,至于原因,他说以后会向我解释清楚。“相信我亲爱的,我有我的难处,我先给你找地方住,过两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真的会有答案吗?
我像一只大笨鸟自己撞到墙上,折断了翅膀。
我被他安排到了一家小旅馆,是跟人合住的,另外一张床住了一个40多岁的女人。
吕子青走了,真的走了。
我在这个小旅馆里一共住了一星期。
在这七天中的某个夜里,回忆着与吕子青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他的温柔、他的凶暴,他那说变就变的脸,他那张嘴就来的胡说八道……
还有朋友们的疏远和那时对我来说是一大笔的要还的钱,一幕一幕,如同一部支离破碎的电影,令我心灰意冷。
我用啤酒瓶碎片划破了手腕,抽泣着看着血滑过皮肤淌下来,一滴一滴,然后慢慢汇成流。
同房间的女人被吵醒了,她打开灯,惊恐地盯着我手腕上艳丽的血,来不及问为什么,就以最快速度赶去服务台要来酒精,并端来了半盆凉水,帮我清洗了手腕上的二十几道伤口,并找出自己最干净的手帕帮我包扎。
在那个深夜,她把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发,拉着我的手,像亲人一样守在我身边,听我絮叨着关于吕子青、金钱、朋友、短信、化妆品、玫瑰、安眠药等的故事,而我沉甸甸的眼泪和鼻涕则弄脏了她的衣裳。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当我戴着一副大墨镜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心里郑重决定: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再藐视生命。
6
生活就那么继续下来,朋友的钱我都还上了。而吕子青也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刻骨铭心的伤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要再相信男人,我对自己说,也不要再相信誓言,誓言不过是松果,季节一过就会滚落。
在海边,我撕毁了吕子青所有的信和照片,涨潮了,海水涌来,漫过我生命的沙滩,谁说我别无选择,我选择活着。
我知道,对于回忆,我选择不了忘记,但是对于自己,我不要再有人对我说:看吧,你别无选择。
走,离开这儿,去一个新的城市。
恩恩怨怨,就此而过,不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今后永远永远,我都会自己去决定到底选择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