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草木伏地,一人一骑从密林阴霾中高跃而出,所有人惊诧地仰头去看,日光金芒射入眼中,只觉得一阵发眩。一旁的锦衣宫人们看着这满地鲜血,又惊见王驾近前,一时又是尖声哭嚷。
燮王朱炎眼风一扫,顿时所有哭叫声都弱了下来,他从马上跃下,微微颔首示意,让急急趋前拜见的两人起身,略一打量四周,沉声道:“赶紧先救人!”
两女“啊”了一声,仿佛如梦初醒,四周众人也七手八脚上前救治。
朱炎抬眼看去,只见那女子身形单薄,一袭素衣凌乱飘散于草中,鲜血仍从创口潺潺而出,她面朝下静卧不动,仿佛气息全无。
疏真此时眼前一阵发黑,草叶在瞳孔中放大扭曲,仿佛斑斓羽蝶簌簌而飞,又似刀戟在眼前横挥飞刺,她咬紧牙关,竭力维持住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让燮王朱炎认出自己!
有好几双手在她身上的伤处施救,无奈却反而触压到了深陷的刃口,那剧痛让她浑身都紧缩起来,她瑟缩着,将自己的头更深埋入草中。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似乎小了下来,只听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道:“暗器反陷入肉中,你们这样是拔不出的。”
那声音沉稳淡漠,却带着天生的威仪,让她的黑瞳为之一缩,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手心一阵温热粘腻,不知是血还是汗,千钧一发之际,她却只能倒卧在地,全身动弹不得,任人宰割。这般危急之势,让她心中又急又怒。
朱炎的声音略一沉吟,随即便低声说了句什么,方才赶到的从人立刻原路回返。
疏真的心悬在半空中,指甲狠狠刺入肉中,眼前一片漆黑。
下一瞬,她听到清脆的裂帛之声,随即感觉有人俯下身,将她肩膀伤处抬高,她眼角余光好似瞥见冷光一闪——
剧烈的刺痛仿佛鬼魅的藤萝,在她的肩处缠绕伸展,她全身都为之抽搐,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利刃在肉中翻转,一寸寸拔出,毫不迟疑的,坚决近乎狠绝的,她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胸中几乎喘息不能。
好似有什么清凉的药物被敷上,一个激灵后,痛楚仿佛弱了些,随之而来的,却是遇到强敌的感应——男子成熟昂藏的身躯在她的身前投下重重阴影,她浑身都是一阵战栗,仿佛根根寒毛竖起,好似下一瞬就要爆起!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细密的包扎,手法有些生涩,并不温柔,却总算包得紧密,并不算潦草。
燮王朱炎的声音淡漠渺远,仿佛远在天边,却是近在身畔——
“叶太医还没来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杂乱脚步声,有人轻喘着一路小跑到了近前,清朗男音听入疏真的耳中,却宛如仙音圣乐一般——
“小臣在此……”
叶秋来了!
她心神一松,顿时就觉全身百骸都再无半分力气,软得几乎连小指也无法动弹,昏厥之前,却仍是不放心地将面容埋入血与土泥之中,狠狠的蹭磨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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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王朱炎放下手中包扎停当的创处,缓缓直起身来。
雪白的肩胛半露,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更映得肌肤晶莹剔透……
这就是朱闻新近宠爱的女奴吧?
乌发似檀,纷扬落了一地,整张面容都深埋草中,看不到半点,只有在方才痛到了极点,才微微颤动着,露出了耳廓交接处的一点青黑黥纹。
朱炎凝望着这消瘦孱弱到了极点的身躯,心中升起了极为荒谬的似曾相识——
耳边的风飒飒轻仰,日光照得周身暖融,他仿佛着了魔靥,怔怔看着这满身血污的女子,鬼使神差的,居然伸出手,想要将她翻转过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朱炎瞬间惊醒,蓦然止住举动,他摇了摇头,仿佛感觉到周围宫人侍女的眼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于是出于避讳,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此时,侍从带了叶秋,正气喘吁吁的赶到了这里。
朱炎轻咳一声,对自己方才的失态简直是惊诧难明,他转过头去,对着一旁的颜氏和瑗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氏惊得瑟瑟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瑗夫人定了定神,竭力回忆方才的情形,竟是越发惊疑不定——
“方才……那暗器薄刃,好象是从三王妃的侍女中间射出来的。”
颜氏顿时勃然色变,勉强抖着嘴唇反驳道:“简直一派胡言……”
燮王朱炎最烦听女子斗口,随即一挥手,让两人都住口,一双锐目朝着花团锦簇的侍女中间扫去。
“你……过来。”
他指点着人群中极为普通的一名少女,沉声道。
颜氏有点焦急,颤声道:“她……她在我身边使唤了好几年,不可能是……”
她随即醒悟过来,这个时候,却是不能替任何人打包票,以免把自己也卷了进去,于是噤声不语。
那锦衣宫人正是年少,颤抖成了筛糠一般,走了几步,竟一头栽到了地上。
叶秋疾步上前一探,低声道:“她已经死了。”
两道黑血从那妙龄少女的唇边流下,映入所有人眼中,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未完待续)